这一顿饭从中午吃到了傍晚，三个人依旧聊的很畅快，酒喝了不少，但是李字一和易南北好像都有意的避开苏静这个名字，不知道是不是沈括一时的错觉，但是依旧不能阻挡住三个人的酒兴。
傍晚的夕阳慢慢的坠入了睡梦中，周围慢慢的暗了下来，柳绯命人点上了灯，那略微昏黄的灯被挑起挂在了周围的屋檐上，灯被风吹得一明一暗的闪了整个夜色苍茫，有些落寞有些寂寥。
慢慢的已经夜深了，易南北早就让思思把碗碟收了下去又拿了几坛酒来，半是哄着柳绯的让二人去睡了，毕竟柳绯有孕在身不能熬夜。如今在这院内的一隅只有沈括、李字一、易南北三人还在对月喝酒，和着从草丛中传来的一声声“寂、寂、寂”的乐章悠闲又带着一丝的寒意。
喝道兴致高的时候，李字一忽然笑着对易南北说：“南北，你听这乐章。”
易南北撑着头喝了一口酒，点了点头：“寂、寂、寂……”他神色温柔，好像透过这虫鸣看到或者听到了些别的什么一样，而后慢慢的放下酒杯说道，“你竟然还记得那****和你说的话，我本以为那天你已经醉了。”
“那是当然，我的记性一直那么的好。”李字一挑了挑眉，神采飞扬。
“哦？”易南北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嗤嗤的笑了，看到李字一这幅模样总想打压一下，就这酒意易南北调高了声调问，“那你还记得我第一次给你看的书是什么么？”
果真话一出李字一就愣住了，从旁看着的沈括也不自觉的笑出了声，却换来了李字一的一瞪，但是沈括更是抑制不住笑声。
“这个……容我想想，我一定告诉你。”李字一转了转眼珠轻咳了一声说。
易南北和沈括对视了一眼抿唇笑了。又不知过了多久，酒量最差的李字一已经有点迷糊，他有些难受的趴在桌子上，从见到易南北的时候，他就知道易南北和苏静的关系已经不那么的单纯了，但是并没有想象中的那种愤怒或者感伤，反而有一种释然和对他们两个人不能在一起的疑惑。酒入了愁肠就更容易醉了，所以李字一想，他可能已经醉了。
“字一字一。”李字一听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叫他的名字，可能是喝的醉了，有些懒散不想回答，他只是哼了一下又眯起了眼睛，他可以感觉到自己飘在面前扫的自己有些痒的头发被弄到了耳后，又听到了轻轻的一声叹息。
“字一这是醉了？”这是易南北的声音，李字一还是可以辨别出来了，比沈括声音要轻快低沉一些。
“是，每次都这样，明明不能喝还喝这么多。”沈括的声音带着一丝的无奈。
“你见过他喝醉么？”
“见过。想必他和你说了郭府的事情了。自从那自后每日晚上他都在喝酒。”
易南北撑着头也带上了三分的醉意，他笑了笑：“因为那个郭芸？”
沈括点点头，直接拿着酒坛喝了一口：“我也劝不住。”沈括又想起在船上李字一很平静的表情说，“不过好像现在李字一可以很平静的说郭芸了啊。”
看着沈括略微皱着眉的样子，易南北眯眼笑了笑：“你可是和他说了什么么？”
“说了什么？”沈括说到最后自己都放轻了声调，想了想，“如果真的说有的话。”
那是发生在郭家事情过去后的几天，李字一被沈括和卢县官强留在了县衙，那天夜里的天气很好，或者说那些日子夜里的天气都很好，只不过李字一却很多天无法好好入睡。可能真的是执念太深，他可以去劝别人，但是无论如何无法去劝说自己忘记郭芸。
于是郭芸又是以一种梨花带雨的姿态入梦多日，每天夜里他总会有一种别样的抗拒感，他尽量放轻脚步，不让就在不远院子住着的沈括发现。但是李字一也知道这是枉然。
已经不知是第几个夜晚了，李字一照样在梦中惊醒，披上了一件外衣来到了院外就发现早有人站在了那里，英俊的面孔被月光照得更加柔和，淡淡的微笑，匀称的身姿，怀中抱着一坛酒——那是沈括。
李字一有些歉意到底是把他吵醒了，他向沈括走近了几步，轻声的说：“抱歉，把你吵醒了。”
“没什么，能陪我喝酒么？”沈括这么说。
李字一看着他的眼睛笑了，走了过去，让他把酒放在了院落中的石桌上，淡淡的说了：“是你陪我喝酒。”
沈括也随着他笑了笑，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两个杯子，倒入了美酒，递给了李字一：“你喝了这么多天酒，肯定是没有喝过这个。”
李字一笑了，说：“你怎么知道我喝了这么多天酒。”
沈括有些低沉的幽幽叹息了一声：“因为我听到了。”李字一不言语了，轻轻的抿了一口酒。但是沈括却继续说道：“你不肯放过自己？”
“好酒。”李字一只是这么说了一句，并不想回答沈括的问题。
沈括沉沉的看着他，无奈的轻哼一下，倒了一杯酒郑重的洒在地上，李字一被他的举动弄愣住了，只见沈括连着如此三次后又喝了三杯酒后，站起身来对这月亮沉寂的说道：“郭小姐，我替字一敬你。”李字一听他这句话蓦然的有些难过，默默的喝着酒，却也不像刚才那样一点点的抿了，直接搂着酒坛喝着。却听沈括继续说，“字一，我不知道师兄的话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我替你放过你自己了，可以么？”
李字一茫然的看着他，呆了一会轻声的叹了口气，忽的趴在了桌子上，每次他喝醉的时候躺着的地方，月光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脸庞，他幽幽的说：“沈括，我醉了。”
这次换做沈括愣了一下，但是沈括转瞬又笑了，说：“是，你醉了。”沈括再看李字一的时候，他已经传出了绵长的呼吸声，睡了。沈括不知道李字一当时到底解开了什么样的心结，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只是知道李字一在那之后晚上再也没有被梦境惊醒，也没有彻夜喝酒了。
易南北在听沈括讲述的时候一直都是带着微笑喝着酒，慢慢的喝了，最后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如此什么？”沈括喝的已经不少，但是依旧可以保持自己的清醒。
易南北轻咳了一声说：“字一只不过不想你们再担心罢了，可能也是因为相信你所以相信郭汜，相信他说的‘芸儿没有死’的话吧。”
沈括有些惊诧，毕竟他刚才并没有提到过郭汜和他曾经说的那句话，想必是李字一写信的时候说了。沈括心中漾起了一种别样的情感，他抬起头看着易南北，他坐在暗中，月色透过树叶的缝隙打在他的脸上，很像……
还不等沈括反应过来心中的异样的时候易南北说：“夜深了，你扶着字一去休息吧。”
你也不怕我找不到地方，沈括很想这么说，但是说出来的却是另一句话：“那你呢？”
“我？”易南北挑了下好看的眉，扬了扬手中的酒瓶，“我想再呆一会。”
沈括想起了白天的事情，确实易南北可能需要自己安静一会，于是他点了点头，扶起了李字一向内宅走去。易南北灌了口酒，看着两个人的背影喃喃的说了句：“肝胆相照，性命的信任这是多好呢。”
说罢，笑了，又是一大口酒。
草丛中的虫子依旧寂、寂、寂的奏着乐章。戴上了一种缠绵相错。
易南北狠狠地喝了几大口酒，眯着眼睛看着朦胧皎洁的月光。过了不知道多久易南北站起身来，身子却一踉跄，果真酒不是好东西啊，他摇了摇头想。夜色很好，易南北这么觉得，一步步慢慢的走向不远处的书房。
书房内一片的黑暗，他扶着墙壁慢慢的移动推开了窗户，月光涌了进来，那么的温柔明亮，易南北本是想点了桌上的灯，但是手却一直颤抖最终作罢了。他淡淡的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摇着头。
易南北展开了云笺，提起笔来细细的书写了什么，慢慢的已经是七八张的光景，刚开始还很工整的字到了最后已经算是龙飞凤舞的大字了。终了“易南北”三个字写定，他算是淡淡的叹了一口气，靠在椅子上眯着眼睛不知道脑子里闪过了什么。他猛然的张开眼，点燃了那几张云笺，放在了笔洗中，微弱的火焰随着从窗外吹入的风跳跃映在易南北的脸上妖艳诡异。
等到那火焰慢慢的淡了下去之后，易南北又拿过一张白纸，又提笔写了几个字。而后他又靠在椅子上眯起来，好像又细细的想了什么。寂、寂、寂的声音萦绕在耳边不肯离去，茫然的旋转在脑海中，让人的意志一丝丝的剥离。
易南北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唇瓣，伸手用那镇纸压住了那张纸，扶着桌子站起身来，又慢慢的移了出去回到了刚才是石桌椅处，再往里走不到十步有一棵树树上用藤蔓绑成了一个秋千，这是在买下这宅子的时候就有的，那天陪他来看宅子的就是苏静，这原本就是属于她的宅子里的东西她自然喜欢，那天白日里，苏静就坐在那秋千上轻轻的荡着，冷傲的表情也带上了少女嘻嘻的笑意。
想着，易南北眼神飘出了一种想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