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来人因为隔得太近的距离,以至于一种暧昧的气氛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我同他的中间嚣张地往上升,大约是因为迷恋这魅惑的味道,我明知该立即往后撤退以保持一个安全的心理距离,或者果断把他往后用力一推以表示我内心的愤怒,虽然其实,我并不愤怒。
我怔怔地望着他,只是看着他的唇角,他的笔挺的鼻子,几乎根本不能直视他那双犀利的双眼,心想:“死就死了,该死,偏长得这样好看,额,他这唇角好熟悉呀,好像谁来着……”
岂料,他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小姐,你没事吧?”
我回过神来之际,猛然觉得羞愧难当,怎么我刚才竟是在耍花痴么?我立马尴尬地一笑,露出了整齐炫白的牙齿,嘴唇浅浅一抿,牵扯出左边脸颊一个深深的酒窝,“噢,没事,怎么可能会有事呢?额,咯咯……嗯,再见!”
我在不知所谓的花枝乱颤地傻笑了一串之后,抓住空挡迅速告辞。没想到,他居然又是一副木然的神情,仿佛他的眼睛里有一滩深情的湖水被激起了一层浅浅的涟漪,他若有所思地望着我,却不说一个字,就在他抬手预备问我什么的当口,“我们是不是……”
我却帅气地从他右边侧身擦身而过,徒留一个懵懂的他在原地。我依旧故我潇洒地蹬着高跟靴毫不迟疑地往回走去,也许是我太矫情,我竟感觉背后有一道温柔缱绻的目光始终在追随着我,直到我拐弯走向另一条他的视线无法再继续延伸的小路。
我后来常想,会不会那根本就不仅是自己的自恋,而是因为我内心在渴望他的注意,他的回应呢。
晚上8点左右,我回到自己买的公寓,在等泡面好的那几分钟里,我背抵着纯白色钢琴盖沿,盯着杯面不太严实的杯沿冒出的缓缓上升的雾气,不知不觉陷入了回忆的漩涡里:
十年前,也就是2000年9月7号,我被T大录取后,正式报到的日子,不过这个不重要,但我却记得这样清晰,是因为后来的故事让我无论如何也无法从记忆里轻轻抹去的关系。
随后的军训,我因为是择优录取的关系,进了T大教育学院的心理系的一个特别培养人才的重点基地班,班上人数因为关卡的关系人数偏少,只有十三个人,其中男女比例差不多是3比1,九个雄性,四个雌性生物。所以军训时无法独立成为一个集体,便被打散在各个班集体,我和杨曦被分配到5班。
那时节,正好是G城非常炎热的“秋老虎”天气,几天下来,我被晒得好像戴了一个炭黑色的面具,尤其是把刘海撩起来的时候,对比异常鲜明。起初的那几天,最疼痛的记忆就是每次一个小时的站军姿,熊熊烈日下的敞开胸怀地接受炙烤,心情总是勉励为之,提醒自己要保持微笑的心情。
军训进行大约5天后的一个秋日午后,休息期间,我朝不远处的石阶走去的过程中,居然撞上忽然对我展开灿烂笑容的你的眼,“嗨!”你对我说。我则羞赧地在你身边不远处坐了下来,只是我什么都没说。
10年过去了,什么都过去了,不曾真正属于我的你也早已过去了,唯有那天午后的阳光的和煦耀眼同你施展了魔法般的含笑的眼角眉梢一直住在我的记忆城里,时时来袭,提醒我曾是那样纯粹那样坚定地喜欢过你。
突然,门铃声响起,我这才想起泡面早已泡蔫了,哎!不管它了先,我勉强振作起精神,拉了拉腰身,然后迅速走到门边,朝可视电话上瞄了一眼,是爸爸妈妈,我打开了门,让他们进来。
我无言,亦没有感情流露地关上门,他们也是早已习惯了我的这一待客之道,是的,这是仅对他们的特别招待,六年来回回如此。
他们往主客厅的沙发上一坐,爸爸,他是我的养父,薛时迁,习惯性地解开了西装的第一粒扣子,然后把左手微垂在两腿之间,右手反抓右腿微撑起已略显老态的身板。一瞧这架势,他们还没开口,我便知道他们此行的中心内容了。但我还是收起不耐烦的心情,端来泡面在他们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吃起泡面来。
我没抬头看他们,一向只做陪衬的妈妈先开口了,竟然还是梨花带雨,苦口婆心似的,“雪儿,你也老大不小了,眼看过完年,你就28岁了,你的终身大事眼看就要被耽误了。你老实跟爸妈说,有没有自己中意的,找个时间带回来我们给你参谋参谋,早点把事情给定下来,啊?”
她是我的养母,曹婴,婚后一直未孕,所以,基本上我算是她唯一的孩子了,客观说来,她对我也还算好的。
我充耳不闻,继续埋头苦干,终于,维持那个姿势很久的爸爸说话了,“你妈说得是,我说,这事就这么定了。你要么这个月月底之前带人回来给我们看,要么我们给你安排相亲,两条路由你自己选。”
两人一直眼巴巴望着我,等着我干完正事,好给他们表个态。我就着杯面桶喝了一口热汤,“呵!”我紧接着满足地发出了一个断损的音符,顺手抽了一张面纸擦了擦嘴巴。
这时的我无疑是个斗气的大小孩,我没回答他们,只是自顾自地,把杯面剩余的汤水倒进洗碗槽,把杯子丢进垃圾桶,找来毛巾擦刚才放过泡面的透明茶几。这期间,10几分钟过去了,我不仅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反而,把头发挽了个髻,找来吸尘器,预备来一次家庭大扫除。
爸爸终于憋不住了,“李雪,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们进来这么久了,你一声不吭,真就这么恨我么?这些年,我自问待你不薄,自家亲生女儿一般,你倒是忘恩负义得紧,这般待我们!以前那个乖巧听话的雪儿哪里去了?雪儿,你,你竟是这样怨我么?”
有那么一刻,我似是听到了他喉咙深处的颤音,那是一种欲说还休的仁慈与委屈,莫非,我该就此原谅他么?就在我内心百转千回的当儿,手却依旧镇定自若地清洁,清洁……
他们失望地离去了,我甚至还看到了母亲朝我走了两步,伸出了右手欲拉住我的影像,然而,却被父亲严厉不容反抗的眼神给勒令制止了。
清脆的“哐当”一声,我停止了手上的动作,颓然地坐在地上,六年了,我真的还恨他么?或许,我早已不恨了吧,不然,我何以会有那么多曲曲折折隐隐约约的想要理解他的心肠呢?只是,如此这般的冷战已持续了六年了,我都已不知该怎么去原谅,怎么去收场了。
是他自己犯的错,却偏要我来替他承受恶果,我不愿意,我不愿意,你强行要我承受,爸爸,这是你的错,为什么要剥夺我爱的权利,只为成全你那无可救药的自私的尊严?难道我的幸福,我的爱情在你眼里竟是那么地不值一提,可以任由你拿来牺牲的么?
我爱你,因为你就是我的父亲,我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是你和母亲养育了我,给了我一个完整的家,也给了我骄傲的追求自由、追求幸福的灵魂。却又是为什么,你要生生剥夺我的这一切?究竟在你的心里,我算得什么位置?可有可无的任由你摆弄的玩偶么?你到底有把我当女儿看过么?
无论如何,我都不该让两位年过半百的老人感觉不幸,感到难过,毕竟,我是被他们养大的,倘若没有他们的养育,今天我会在哪里漂泊或是流浪呢?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们是我的恩人,我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我怎么可以如此不孝地对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呢?又或者,我根本就是早已把他们当成自己的亲人了,虽然对之前他们的做法仍感到愤怒,却仍旧无法不爱他们。
但,这个时候,我又去哪里给你们找个人来做女婿呢?
手机铃声想了10几秒,才把我从复杂的内心独白中拉扯出来,来电提醒是闺蜜刘淼,“喂?雪,要不要出来喝一杯?我们在太平街的youny酒吧碰头,怎么样?”
“唔,算了吧,我没心情喝酒,下次吧?”
“心情不好更要出来啦!出来吧,保准你有艳遇!就这么说定了,给你三十分钟,我一定要见到你啊,不然,我喝醉了可就要横尸街头了,你不会真这么寡情,见死不救吧?”
“好吧。”
收拾好自己后,出门,打了辆车直奔youny,一路上畅通无阻,大约10分钟后,我就出现在了youny柜台前,然而,刘淼自己却还未出现,我想大约是堵车吧。
于是,我开始自己一个人自顾自饮起来,一大杯威士忌被我倾杯灌下,“再来一杯!”
“小姐,威士忌可不是这么喝的,得慢慢品,不然一会儿后劲上来容易醉呢。”我没理会调酒师的劝戒,仰头又是倾杯饮尽。
不善饮酒的我开始不胜酒力,头晕乎乎的,我去上洗手间,我踉踉跄跄地摸索到了洗手间门口,里面有人,我凭着最后一点意识,强忍着没吐,突然,里面有扇门打开了,我等不及对方出来就冲了进去,昏天暗地地吐了起来,奇怪的是,吐了一阵,除了浓厚的酒臭味,什么也呕不出来。
“小姐,这是男洗手间,你走错了。”
我这才意识到旁边站着一个人。我侧头一看,居然是他,六年前丢下我去英国的他,“你,你回来了?你知不知道,我放不下你,六年了,我居然还是无法忘了你,额……”我抓着他的衣襟往他怀里一吐,哇,总算舒服多了。
“该死!好好地被吐了一身,小姐,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人,你有没有朋友和你一起来的?”
“你,明明就是,不许不认我。噢,淼淼就要来的,就要来的。我要给她打个电话……喂,淼淼,你来了没呀?我的他回来了,回来了。什么?你要去机场接朋友,不来了?喂喂喂?”
“小姐,你的朋友不来了么?你自己能回去么?”
“我没醉,该死的丫头,居然放我鸽子,还说我准会有艳遇,呵呵……这艳遇居然就是你——许林,许林?”
我意识涣散地勾住他的脖子,却不料,他把我的手给生生掰了下来,“小姐,对不起,你喝醉了,你认错人了。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奇怪,这感觉好熟悉,一定曾发生过类似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