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看不见星光。洛尘站在落地窗前,不曾开灯,就那么伫立着,背影里有说不出的落寞,嘴里的烟燃烧着,黑暗里亮着一点微小的红光。烟圈轻飘飘的从他嘴里吐出,上升,慢慢变淡,然后化为乌有。良久,他缓慢抬手,从嘴里拿下烟卷,动作优雅,冷漠。
一只烟吸完,会点燃另一只,然后又直接中途掐断正燃烧的那只烟,忽而,又再点燃一只烟……
烦躁,因为她的一句话烦躁着,烦躁着,不停的。洛尘不喜欢这样借助外力而缓解压力的自己,却又抵制不住心底的那份混乱,于是他烦躁的把烟点燃又熄灭,就这样慢慢的。一盒高级香烟,被他在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内糟蹋掉,地上都是掉落的烟灰和被掐灭的烟卷,空气里弥漫的满是烟草燃烧后的味道。
洛尘的眼光从来没离开过窗外,只是黑漆漆的天色却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在看着,“几乎一样吗?”
今晚的夜色,和那晚很像,很像。几乎一样吗?一样的黑到了这样的程度吗?只为了恩情吗。真狼狈呢。
手里动作着想要再拿一根烟却才发现没有了,一时苦笑。那一晚,是一切的开始,是一切的索引。哪怕她忘记了,他却是用了整个身体去记忆,融于血液,刻于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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阑珊苑是洛尘爷爷当初买下的别居,靠山,偏僻辽远,人烟稀少,但是景色却意外的好,正值盛夏时节,茂林修竹,层峦叠嶂,是最好的山林景观,可在没有星光的夜晚,这一切都只能是行路之人的障碍。
车子停下的地方是山脚,夜色深沉,从这里到别居还有那么一段距离,皆是要穿过密林,蹬石阶而徒步行。
洛尘一直抱着安以情不曾放手,她身体的每次颤抖,他的心就跟着颤动,还带着剧烈的疼痛。隐忍着,隐忍着,几乎用了他浑身的力气。他抱着怀里的人下了车,看着面前石阶,和平常一样,冷漠的吩咐,可语气里却泄露出一丝可以察觉的异样:“你们呆在这里守着。”
——“是,少爷。”黑衣的保镖们很不多话,只是听从吩咐,没人敢对洛尘的心里妄加揣测。
说完那句话的洛尘只是自己稳稳的蹬上了石阶,安以情被他紧紧抱在怀里,整个头都躲在洛尘的颈窝里,她的呼吸吹拂在洛尘的皮肤上,他的身上有好闻的味道,当初恶作剧时她送的沐浴露,有薄荷糖的味道,当时明明还很嫌弃的,为什么会用了呢?
洛尘稳健的步伐不曾摇摆,这一趟石阶有六百阶,直到抵达的时候,洛尘的白色衬衫已经有些湿了。这一路就这么沉默着,洛尘和安以情都不曾改变动作。
别居里只有爷爷以前的老管家李伯,和曾经照看爷爷饮食起居的王妈在。只是这么晚的时间,对于洛尘和安以情的到来,他们虽惊讶可也只是一瞬然后便收了起来。对于他们来说,该做的永远不是慌乱,而是井然有序的应对。所谓的随机应变,就是永远的在合适的时机做不让人失望的事情。
洛尘径直上了二楼去了他曾经住过的卧室。在床边坐下,洛尘想把安以情放在床上,看看她的伤,可安以情拽着洛尘衬衫却不撒手,她太过害怕,甚至不愿意洛尘离开他的身边分毫。
“情情,”洛尘试图将她的小手从衣服上拿下来,可一下却没扳动。再动作的瞬间,他听到她嗫嚅的小小声音在他的耳边,“别走,不要丢下我。”
洛尘身体僵硬,顿时不再动弹。心里却稍稍松了口气,她肯跟他说话了,哪怕只是怕他离开。就那麽抱着她,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的说着:“不走,不会丢下你的。别怕。”
过了良久,紧张疲惫交加过后,安以情在这安逸的臂膀间,轻轻的哄唤声中渐渐睡着了。睡着了却还皱着小小的眉头,脸上的表情不曾舒展。
洛尘轻轻把她放在床上,从柜子里拿了一件安以情小一点时候的睡衣。曾经来别居度假的时候,这些东西也未曾拿走,可他却一点也不想它们被这样派上用场。
洛尘轻手轻脚的把裹在安以情身上的外套剥下,看着她被撕开的上衣心头只有疼痛一种感觉。他轻轻把她的衣服脱了下来,而王妈正巧将一盆热水端了进来。把水放在床头桌上,王妈轻声说:“少爷,需要我来吗?”
“不用了,我来就可以了。您下去让李伯帮我把思宇叫来。”洛尘说着。
“那……”王妈想知道怎么样跟思宇少爷说呢。
“把情况告诉他,让他把东西带着过来。”洛尘伸手进水里投了手巾拧干。
“是,少爷。”王妈很快退出了屋内。
洛尘拿着温热的手巾擦试着安以情的身体,动作温柔又缓慢。
幸好,都只是擦伤,脸上的高肿和破皮也只是看上去很严重。只是这个心理阴影,恐怕没那么容易从她心里抹去了。安以情是个要强的女孩子,洛尘知道,如果自己失误了,安以情会怎样,竟不可知。后怕,他的心被死死揪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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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思宇少爷来了”王妈开了卧室的门,一个步调有些轻佻的少年走了进来。少年长得很好看,只是看上去很小,完全没人知道这个孩子其实已经二十岁了。少年径直走到床边,安以情这个小丫头,从小到大没少惹麻烦,但也都是洛尘帮她收尾,可这次闯的祸有些严重啊,让小丫头自己受了伤的话,洛尘不知道该怎么心疼了。
“尘,你帮她处理伤口了?”陈思宇看着床头药箱和水盆,还有床上穿着粉红色睡衣的安以情。
“擦伤,我都处理好了。”洛尘小他三岁,可看上去却比陈思宇稳重老练几分,但也只是看上去。
真是不可爱啊,陈思宇心里想,走到床边拿起了安以情一只手直接摸了摸脉搏,而后看了看她有些肿的可怕的脸,心里开始渗出丝丝缕缕的心疼。可他知道没有酿成真正的祸事,他不打算把自己的情绪表现出来给洛尘施压。
“你不打算跟家里人说了吗,”陈思宇从带来的医药箱里面把要挂的点滴药品都拿了出来,顺便把临时输液架固定在床头边。
“还没有,我会查清楚的。”洛尘看着床上睡得并不安稳的安以情,“处理好了,我会跟他们解释的。”
“现在不解释过得去吗,”陈思宇的手下动作娴熟稳练,绑皮管,消毒,入针,粘液线……一气呵成,手背上的针已经扎好了,没有弄醒睡着的人。
“明天是情情修学旅行的日子,一周。”洛尘俯身把安以情的被子掖了掖。
“那今晚呢?不是更说不过去?”陈思宇收拾着他的药箱,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跟他们说,住你家。”洛尘转身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明早行李会差人送来的。”
陈思宇抚头叹息,他就知道,洛尘把他也拽了进来。住在他家就表示以后解释的时候自己要做人证了。
“以前都经常住的,难道还会有所怀疑吗?”洛尘说。
“呵呵,是不会,只要你说是小丫头肚子疼,找我来了,估计没人怀疑你的。”陈思宇一肚子苦水没处倒,洛尘是个魔鬼,从小时候就是了。现在看来,也只能这样了。奈何他陈思宇白白大出了洛尘三岁,却要听他使唤,唉……
“脸上的伤不碍事,冰敷一敷三天大概就下去了,擦伤要抹药,不会留下疤。身体也没什么,不过”陈思宇说着看向洛尘,“心里的病,我就不会看了。”
“你不打算骂我几句吗?”洛尘低着头闷声说,“是我的错,没看好她……”和安以情闹了别扭是自己不成熟的举动,因此为她招来这样的祸事,洛尘分外自责的心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消散的。
陈思宇看着低着头不看他的洛尘,心里叹了一口气,毕竟还是小了点嘛,明明不是他的错。
“别把我这个做哥哥的看的太扁,”陈思宇的话里依旧带着平常一直带着的那股不认真劲儿,嬉笑着把话说了出去,“尘,我这个小表妹的性子我还是知道的,不是你的错。”
“我会查清楚的。”洛尘抬起头看向陈思宇,眼神里有前所未有的坚毅。
洛尘没有道歉,陈思宇微微笑了。陈思宇知道洛尘绝不会向他道歉,他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告诉陈思宇他会变得更强,然后用最完美的姿态守护身边的人,并且说到做到。
“嗯,这一点我倒是信的。”陈思宇依然还是不着调的说着话,但是洛尘却从中听出了对他真的信任。
“谢谢”洛尘难得致谢。
“那你叫我声思宇哥哥怎么样?”完全不按套路出牌,陈思宇不知死活的调侃。
“滚。”洛尘语气低沉,毫不留情。
“真凶,”陈思宇提起药箱朝门口走,“尘,小丫头醒了让她多吃点饭,太瘦对身体可不好。”
……陈思宇走了,屋子里又剩下了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