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老太君听得戚威之言,确是一愣,当即否决道:“此事不成!”
“为何?!”戚威显然没料到戚老太君会此番反应,不由脱口道。他仅仅是单纯觉得奇怪,因而才拔高了音调。可听在张氏的耳朵里,就以为他是喜欢霓裳喜欢得紧。
张氏一门贵重,其父乃正一品领侍卫内大臣(用现在的话讲,就是首都卫戍司令),其姐乃天玺国一国之后,她本身也是戚将军府的当家主母。故张氏自然不乐意自个儿的儿子取个不入流的伶人,遂责备道:“那个霓裳就是个弹曲儿的!威儿啊,你要什么样儿的名门闺秀没有,怎么非得看上她?”
戚威见身前两名妇人均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甚是无奈道:“奶奶,母亲,你们都想哪儿去了?威儿并非要娶霓裳为妻,只想将她收来房里作个乐姬罢了。你们何必这般小题大做?”
戚老太君闻言,面上神色并未放松,苦口婆心道:“那也使不得,霓裳虽不是正经乐师,却也并非寻常乐坊的伶人。她是有宫牌的宫人呐,不是你想收便能收的!”
戚威哪里肯管那些,不依不饶地摇晃着戚老太君的衣袖,耍起无赖道:“奶奶不疼威儿了!威儿就要霓裳!要霓裳!”
先前提过,戚威随了吴氏(即独孤无双),生得一副好相貌。如今他这一撒泼,竟是三分气煞人,七分惹人怜。看得戚老太君一时没了脾气,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张氏虽也舍不得,但比之戚老太君则相对理性些,忙不迭劝道:“威儿,你院子里的那些还不够吗?你怎的还要!”
戚威听了竟不感觉惭愧,反而理直气壮道:“是奶奶教威儿的!身为男子,不可只拴在一棵树上。”
“什么!”张氏倏地看向戚老太君,震惊道:“老太君?!”
戚老太君与张氏婆媳间本就有成见,此刻见张氏这般盯着自己,立时不悦道:“是我老婆子教的,怎么的!威儿他爹就是太死心眼儿,才差点害得我老戚家断了香火!”
张氏闻言,如遭雷击,过了半响,才讷讷道:“老太君,媳妇身子略感不适,先回了。”
戚威见张氏双目无神,步履虚浮,自知先前失言,急忙补救道:“奶奶!父亲对母亲情深意厚,是父亲自个儿不愿另娶的,您别错怪了母亲吖!”他从小便熟知父亲戚朗生前的威武事迹。父亲不仅是个骁勇善战的大将军,还是个情有独钟的痴情郎。父亲与母亲成婚多年,一直相濡以沫、恩爱有加,即使母亲无所出,父亲也拒不纳妾。若不是爷爷奶奶后来逼得紧,父亲也不会另纳姨娘,生下他的小姐姐。不过好在,母亲终究还是怀上了他。
戚老太君只“哼!”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戚威又悔又急,担忧地喊着:“母亲!母亲!”
张氏恍若未闻,任由吕嬷嬷扶着,头也不回地去了。
戚威目送张氏走远,方回神数落道:“奶奶,您瞧您,都把母亲说伤心了!”
“好好好,威儿心里只有你母亲!”戚老太君暗啐张氏矫情,都已过去这许多年了,怎的还是放不下?说两句也不行!
戚威当即拍马道:“怎么会!在威儿心里,最最重要的便是奶奶!”说着,还不忘躬下身子挽起戚老太君的胳膊,垂头蹭蹭。戚威里子猥琐,外表却是个挺拔俊秀的少年郎,才刚过十五,身长竟已有七尺了,比戚老太君高出一头不止。
“去去,就属你嘴儿甜。”戚老太君嗔道,面上却笑得合不拢嘴。
(戚威)“奶奶,那您是不是最疼威儿了?”
(戚老太君)“那还用说?威儿是奶奶的心肝儿小宝贝哟!”
“那威儿想要霓裳,您就成全了威儿吧!”戚威又将话题绕回到最初。
戚老太君终是拿自个儿孙儿没辙,叹道:“也罢!不过明日便是中秋宫宴,霓裳之事暂且等到那之后再说。”
戚威满意计谋得逞,又提议道:“奶奶,您不是让霓裳教姐姐琵琶么?也不知姐姐练的如何了,不如您带孙儿去瞧瞧,以孙儿的慧眼,定能评判出姐姐能否过关。顺便……也好见见霓裳不是?”他嘴上虽这么说,然心里最想见的确是戚梓七无疑。平素里碍于双生姐妹花在,他都不敢去戚梓七的院子。
戚老太君略一忖度,道:“也好,那眼下你先随奶奶去用午膳,奶奶给你好好补补。随后咱们再一道过去你姐姐的院子,奶奶顺便帮你问问霓裳的意思。”
话说戚梓七从聊斋出来后,便按照来时的路,径直往彩云轩而去。不多久,孟晋轩等人也到了。
戚梓七招招手,算是与那一行人打招呼,上来头一句确是:“聪明梨儿,甚得我心,回去奖你个大元宝!”
梨儿喜上眉梢,雀跃地向前迈出几步,欠身一福道:“谢小姐!”
忽闻孟晋轩道:“阿七,将来你要到哪儿去?”
戚梓七为之一怔,随即瞟了梨儿一眼,道:“梨儿多嘴,回去再减你一个大元宝。”
“小姐……”梨儿撇着嘴,哀怨地看向孟晋轩。
神仙男“噗嗤”一笑,猛拍孟晋轩的肩,道:“阿轩,你这就欠了人家梨儿一个大元宝哩!”
孟晋轩颇为尴尬,复见戚梓七的脸上堆满了狡黠笑意,方知被打趣,顿觉又好气又好笑,继而道:“梨儿莫急,爷赔你一个大元宝就是。”
梨儿心下一喜,再次欠身道:“梨儿谢过孟爷!”
戚梓七趁机调侃道:“孟大哥,果真财大气粗哩!”
“人家阿轩可是富甲四方!行了行了,都别傻站着。这都已经过了午时了,你们全都不饿么?”说着,神仙男便抬脚往彩云轩里走。
“几位爷,楼上请!”迎上来的是先前那名店小二。
彩云轩不光有点心,还有正餐。只不过并非大酒楼里特有的豪华菜式,而是些做工精致的家常小菜,很合戚梓七胃口。那种似曾相识的味道,令她忍不住竟多吃了两碗饭。
“小丫头,你竟这般能吃么?就像猪八戒似的!”神仙男淡淡道,看不出情绪。
戚梓七随口道:“彼此彼此。”她这两日总结出应对神仙男的法子,即是戒骄戒躁,心如止水!假以时日,若她对上神仙男的天人一笑也能气定神闲,那她便真正无敌了。
席间,三人相谈甚欢,大多是有关【西游记】的话题。神仙男十分稀奇戚梓七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不由多笑了几回,所幸全被戚梓七安然挡下,可见她定力确实精进不少。孟晋轩也未再提及先前之事,期间还着六儿跑了趟聊斋,去取戚梓七留下的宝贝。待六儿回转,三人又就着【九天夜明珠】大谈特谈……故而一顿饭竟吃了近两个时辰。最终,戚梓七看天色不早,方起身携了梨儿告辞。
主仆二人,照常翻墙进府,沿一条隐蔽小径回到自家院子里。此时屋中未有传出琵琶音,想是霓裳已经走了。
戚梓七直接去往偏厅,欲找桃儿帮其拆卸男子发髻,边走边道:“桃儿,你家小姐得胜归来,还不快出来击掌迎……”【接】字还没说出口,戚梓七就惊住了,眼前景象简直让她崩溃。
屋中,戚老太君面色不善地坐于主座上,立在一旁的戚威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地上跪着桃儿和霓裳。大事不妙!东窗事发了!
“你是何人?!”戚老太君见进门的是名白衣少年,又惊又疑道。
戚威先是眼前一亮,随即答疑解惑道:“奶奶,您没瞧出来么?【他】是威儿的姐姐呀!”想不到,他的小姐姐乔装成男子竟也这般诱人。
“什么!她?她她……”戚老太君看看戚梓七,又看看戚威,确是有些反应不过来,待看明白后,骤然发作,朝戚梓七呵斥道:“你看看你这一身的打扮,干什么去了?!”
“……”此时,戚梓七脑子里正飞速运转,搜寻了半天理由,竟是无一可用。
戚老太君见其缄默不语,更是来气,惯性吼出一声:“跪下!”
戚梓七悲哀地发现,怎的她一见到这死老太婆就要被迫下跪?她傻站在原地,懊恼得很!她是真心跪不下去,况且对面还有个猥琐男戚威在。
“反了你了!”戚老太君登时恼羞成怒,厉声下令道,“桂嬷嬷!给我掌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