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梓七低眉顺眼,娓娓道来:“回娘娘话儿,臣女久未入宫,今日上得天桥,见宫中景貌甚是雄伟壮丽,不由为之倾倒。一时失神,竟与李嬷嬷她们走散。”她说完后,除了观察张皇后的面部情绪之外,还不忘去瞄坐于不远处的公孙映雪。
公孙映雪本就看着戚梓七这边,骤然见其偷望自己,竟倏地别过头去,摆出一副冷淡孤傲模样。然而她方才眸子里那一抹若有似无的担忧,却并未逃过戚梓七的眼睛。
萧婉容见张皇后露出犹豫之色,连忙出声道:“皇后娘娘,臣女有话要说。”
张皇后看她一眼,道:“讲。”
萧婉容直指戚梓七,道:“娘娘,她狡辩!她又不是头一回入宫,哪会这般在意宫中景致?”
姜玥婷此时也冒出来,恭顺道:“皇后娘娘,臣女也有话说。”
张皇后依旧眉宇肃穆,道:“讲。”
“娘娘,当初咱们喊她来着,怎知她却装作没听见。”姜玥婷言罢,又对众人道,“你们说,是不是?”
众闺秀齐声道:“回皇后娘娘,姜小姐说的句句属实。”她们哪敢得罪姜太师的宝贝孙女儿,但凡姜玥婷有甚话说,她们向来都是跟风的。
张皇后轻“嗯”了声,归总道:“戚梓七有错在先,却不知悔悟。当罚!”
“皇后娘娘,臣女冤枉!”戚梓七暗道三人成虎,果真要命!眼下所有人皆指证她,害得她有口难辩。可怜原身曾经受罚的记忆历历在目,由一名宫人举三指宽、一指厚的戒尺击打其掌心,动辄就是几十下。那她今夜该当如何抚琴?更不消说,她本身还是个最怕疼的主儿!
戚梓七不免慌乱,她宁可死得痛快,也不愿活着受罪!呃,好吧,她自然是珍惜性命的,此番豪言壮语只不过是为了阐明她极度畏痛罢了。她一向爱夸耀自个儿【宁死不屈】、【不愿屈膝而跪】!然则,倘若敌人真要对她动刑,她没准儿就……不行不行,她决不能做汉奸走狗!等到了关键时刻,她必然要抓住时机,立即就死,以免受那皮肉之苦……天啊!都什么时候了,她怎的仍有闲情雅致胡思乱想?
张皇后见立于殿中之人口中喊冤并着摇头晃脑(那是戚梓七不由自主地又将一颗脑袋摇成了拨浪鼓的缘故),不禁恼怒道:“冤枉?戚梓七,是你抗旨不尊,目无礼法;今儿个本宫便替你母亲好好儿管教管教你。来人!”
啥?母亲?这张皇后和张氏不愧为亲生姐妹,宫里宫外想着法儿地迫害她!戚梓七焦急万分,只得硬着头皮道:“皇后娘娘,臣女真的不是有意的,确实是看痴了才未闻见各府小姐们提的醒儿啊!”
戚梓七话音刚落,众人便窃窃私语起来。
(小姐甲)“不会吧,这就看痴了?”
(小姐乙)“好没见过市面!”
(小姐丙)“上回在太师府,她不也是如此么?”
(小姐丁)“哎,还真是给她自家府上蒙羞!”
众女本意在于数落戚梓七,却不想此番言论竟也是在为其开脱。
张皇后听了个大概,只道戚梓七见识短浅。她那小妹(张氏)作为戚家主母,怎的把府里的小姐教得越发没有体面了。别看穿得一身金贵,奈何里子终究还是个草包。难为她先前还觉着这草包似有变化,看来是她多虑了。想到此处,张皇后不由叹口气道:“罢了!即便是无心,那你后来又去作了甚,为何来迟这许久?”
戚梓七坦言道:“回娘娘话儿,臣女惊觉之下慌忙前去追赶,巧遇一对儿宫女,遂向其询问凤仪宫走法。怎料她们却指错方向,致使臣女迷路。烦请皇后娘娘准许臣女将她们找出来当面对质,以还臣女清白。”此事件乃姜玥婷临时起意所为,那两名宫女既是半路受其指使,就必然与李嬷嬷等人打过照面,寻起来倒是不难。只要见着那二人,她就有法子令她们就范。
姜玥婷听戚梓七如是说,莫名有些心虚,忙道:“皇后娘娘莫听她胡诌,身为宫人怎会不知凤仪宫方位?她戚梓七分明就是不守宫纪,到处晃荡去了!”
“是啊是啊!”萧婉容连声应和着,复扫了眼戚梓七,顿了顿道,“皇后娘娘,臣女有要事禀报。”
张皇后微一颔首,示意萧婉容往下说。
“禀娘娘,戚梓七晌午来时,着的可不是这一身儿呀!臣女猜测,她穿戴的这些衣裳首饰莫不是从哪个宫里偷来的罢?”先前,光是与戚梓七衣着雷同,就已经弄得她怒不可遏了;而让她愈加无法忍受的确是,那贱人居然换了套如此夺人眼球的金缕衣回来。她不依!她不依!。
穆熙雯听后,适时惊呼道:“宫中偷盗乃是大罪哩!”她先前同姜玥婷撞衫虽为尴尬,但她自信姜玥婷是万万比不过她的。然而,方才见到姗姗来迟的戚梓七,确是令她心头一凛。曾今毫不起眼的草包女,此时身姿挺拔露出其倾世容颜,再有那金缕衣衬托,岂不是要在今晚宫宴上整个儿将她盖过!那还了得!
戚梓七翻了个白眼,这穆假仙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直接扣给她顶大帽子!如此一来,便不是区区戒尺小惩就能了事的了。戚梓七不禁悲从中来,早知道她还不如自个儿找一处空地儿生火烤裙子呢!她此刻已然绞尽脑汁都想不出脱困之法,看来只有使那一招了。
说时迟那时快,戚梓七不觉蹙眉,正欲摆出一副痛苦犯病模样,好为之后的昏厥做铺垫,不料殿外突然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来人嗓音清脆,边笑边道:“穆小姐,你说本公主赠予戚小姐的衣裳是她盗取的,莫不就是污蔑我那宫里当值的宫人擅离职守,不仅给人随便乱闯,还能拿了东西来去自如么?”说话之人是名豆蔻少女,明眸皓齿,肤色细腻,一张小圆脸上秀眉纤长,竟乃天玺国嫡公主皇甫珊是也!皇甫珊此刻已入得殿来,径直走近张皇后座榻处,行礼道:“儿臣来迟,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
皇甫珊刚进凤仪宫,就听路上几名小宫女议论【戚将军府的戚小姐这回要倒霉了】云云。便不由加快脚步,暗想兴许是昨日的【白衣公子】也未可知!当她抵达正殿殿前时,碰巧听到穆熙雯那一番话。皇甫珊平素里最看不惯的就是左相千金穆熙雯,总感觉她是在惺惺作态。遂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噎那穆假仙儿一顿再说。
众闺秀见公主驾到,纷纷起身福了福,道:“给珊殿下见礼。”
皇甫珊回头对众人道:“免礼。”一双水灵灵的眸子却只打量着戚梓七。见立于殿中的女子虽换了装扮,然那绝美的脸庞却是换不去的,此等容貌不论男女,都会让人印象深刻。
戚梓七则是呆愣愣地望着皇甫珊,暗道这顷刻出现的公主怎会为她解围?她们不过是在聊斋说了几句话而已,况且她那时还是女扮男装,此人该不识得她才对呀?莫非这皇甫珊与公孙映雪一般,都好明里暗里地扶弱济困?但无论怎样,看此番情形,她是毋须再【装死】了。
实际上,戚梓七并不知晓,昨日在她先行离开以后,她【白衣公子】的真实身份早就被萧婉容闹得人尽皆知了。
张皇后面上擎笑,一改方才的严肃态度,伸手拉过皇甫珊道:“珊儿怎的现在才过来?”张皇后早前喊了皇甫珊与众闺秀共进午膳,谁知她那心肝儿宝贝却胡乱派人捎来口信儿说有事到不了。
皇甫珊贴着张皇后坐定,卖乖道:“母后,珊儿与戚小姐斗棋去了,怎知忘了时辰。若不是戚小姐一心记着要来母后这儿,珊儿到现在都还到不了呢!母后不会怪罪吧?”
说话间,皇甫珊还会时不时朝戚梓七挤挤眼,笑一笑。看得戚梓七更加摸不着头脑,她实在想象不出皇甫珊究竟为何要这般帮衬她。
“竟有此事?”张皇后颇感吃惊,转而对戚梓七道,“你既与公主在一处,那方才怎的不说?”
戚梓七急中生智,正色道:“回娘娘话儿,臣女一着急便容易笨嘴拙舌的,是以就说不出来了。”
张皇后了然道:“原来如此。”哼,果真是个草包!
萧婉容不想殿中事态风云斗转,下意识地去看穆姜二人。此时,穆熙雯神色如常,但见姜玥婷似在瑟瑟发颤,遂忍不住悄声问道:“玥婷姐姐,你没事吧?”
姜玥婷并未理她,而是将下唇咬得通红,一双杏眼死死地盯着立于殿中之人。戚梓七诽谤她时,不是最伶牙俐齿、巧舌如簧么!哪里会嘴拙?更有甚者,珊殿下为何要帮那贱人说话?!
穆熙雯向来沉得住气,举手投足间一派慧丽娴雅,思量一番道:“梓七,你的棋艺何时变得这般精进?居然能与珊殿下连斗几个时辰哩!下回咱们也切磋一二,你说可好?”
好你个穆假仙,真会抓重点!明知原身对下棋一窍不通,竟还故意拿这话来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