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大地,灵气缭绕。
庞大的版图上有着山峦起伏,雪雾氤氲袅袅。无边波涛上隐隐闪着赤色,雷霆乍红,巨门冲天。南方如海枫林百鸟争辉,鸾鸣凤啸,声声动云霓。平静的山谷杀机凛冽,厉弦勾人心,摄人魂。
草木枯荣,天地灵秀钟聚于大陆上的某些角落,浩然光明的表象下的黑暗蠢蠢欲动。
版图中央城池巍峨,轮焉奂焉,朗朗晨曦更为它们镀上了一层莹莹辉光,一派瑰丽祥和。
最大的城池上空九重天穹,云雾清气中,隐约可见一座白峰。近看不见半片皑皑冰雪,更不见一株莹莹草木。山体成石,那色泽竟莹白无瑕,宛若温玉。阳光一映略显透明,似有水流在石中缓缓流动。
白山之巅上坐落一座通体雪白的神殿,无形中就有隐隐的威压,让人的膝盖都忍不住弯曲。神殿大门上悬着“天虞”二字,字体大气磅礴,星光点点,异常清晰。好像蕴含着宇宙奥秘的漩涡,一眼望去心神震荡,不能自已。
而主殿紫薇宫里空旷静谧,只有黑玉王座前站着两个人。
男子一双桃花眼,眼波似秋水般温柔,面容俊美无比却无一丝女气。三千青丝乖顺地披在身后,头顶金冠镶嵌着明金龙石,一切装扮都一丝不苟,找不到一处缺点。
他缓缓的松开右手上的匕首,看到刀刃丝毫没有露在外面后,弯起了嘴角,春风化雨般的笑容能令世上任何一个女子心甘情愿为他折腰、为他赴死。
当然,除了他对面的她。
红衣如火,乌发如瀑。
她有一双漂亮的重瞳,仿佛里面藏着万千星云,却留不住世间万物。而此时,这双眼里却带着惊诧与悲哀看着面前这个她认识了上千年的,熟悉的却又陌生的人。
轻喘了一口气,胸口又痛了一份,痛到麻木,痛到自己的嘴角竟然微微翘起。她的脸色愈加苍白,更衬得嘴角的鲜血愈发的嫣红。
对面的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想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些什么。然而从最初的惊诧和悲哀,到怜悯,再到麻木,最后,他终于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她恢复了自己一贯的形态,仿佛自己胸口上插着的匕首根本不存在,而对面只是一个陌生人,并不是想要至自己死地的敌人。
红衣更加鲜红,她胸口的伤滴滴渗血,仿若火焰点燃了她双手攥着的红绣球。
“不问我为什么?”对面的人一笑。
他金衣猎猎,袖袍上、衣摆上都绣着精致的九爪蟠龙,象征着无上的权力和高贵的身份。他蹙着眉,很是失望地看着她,声音却无半分起伏。
“如果你想说,你会说。否则,我问,你会答吗。”红唇轻轻吐出冷漠话语,一字一句,不紧不慢。声音清冷缥缈,没有颤抖,哪怕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渐渐失去力量,体温慢慢变得冰冷。
金袍人敛了笑,冷哼一声,“果然,时间知我者,唯你一人。可你就要死了,寥寥红尘再无一人知我懂我。”
他感受到女子身上透出的寒气,仿佛有些不忍:“是不是觉得冷?身为凤凰,涅槃而生,终日与火焰相伴,死亡的冰冷于你而言,是什么滋味?”
她“呵”了声,有些认命似的看了看胸口露出的刀柄上散发的寒气,嘴角微扬。
“人生本倥偬,死之又何如。”
重瞳紧盯着匕首,轻哼一声,身子一动,“铛——”,匕首应声落地。
“残雪,神兵榜第三。刺入心脏后,冰雪之力随血液流动到四肢百骸,切断身体一切生命源,只要心脏中刀,两个时辰内灰飞烟灭,十死无生。这东西可不好得啊,你去了葬雪山?”
“那个老家伙可不是吃素的,杀了他你也不好过吧。你也真够下本,与葬雪山结仇,自己也甘愿受伤,只是为了我这个——妹妹。”匕首拔出,她感觉轻松了许多,寒气在体内的游走速度也稍稍减慢。
说着说着,她嘴角的血液还在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脸色越来越苍白,可她的眼睛还是冷然无波,并没有为了自己不到两个时辰的命而露出丝毫情绪。
“妹妹?!我从未把你当做我的妹妹,你也根本不是!我们两人到底是什么,你心里很清楚很!”金袍人蓦地激动起来,妹妹这两个字好似打中了心里的命门。他再也压制不住心里的暴虐情绪,褪下自己淡然的伪装。
“是你——要不是你,从不愿意多看我一眼,要不是你,变得越来越强越来越不受我控制,要不是你的血脉纯正,竟然还压我一头,我永远也不会这么对你。只要你好好和我在一起,我怎么会——怎么会——”金袍人眼角竟然流下泪水,他看着面前风华无双的女子,曾经想着一定要拥有的女子,现在亲手了结的女子。
男人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轻轻阖上双眸,掩饰去自己的歇斯底里,连泪水都瞬间蒸发。再睁眼,又是那个俊美潇洒,带着温和无害笑容的人上之人。
“你的念力连残雪都能拔出来了,真是了不起。”
她愣了一会,惊艳的重瞳轻轻的阖上,似乎没听到他这句“夸奖”,冷笑道:“呵,原来如此。与我朝夕相处上千年的你,原来骨子里是这样的人。原来这么多年我们经历的一切,在你眼里是一文不值,只因为我变得比你强了吗,血脉?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一连三个“原来如此”,女子手中的红绣球变得更亮了,“三百年前,南凤林边境偷袭我们的人是你派的吧,散元散的气味我闻得出来。而我的翅膀,也是你故意——”
“没错!”男子眼神带着杀伐与疯狂。他从袖中取出一方白色丝帕,温柔的拭去了女子嘴边的鲜血。
“你是翱翔九天的锦绣凤凰,想要留住你,就必须折断你的翅膀。可我没想到你实力增长的如此之快,就算你没有了凰羽,也不愿意陪着我。”
他声音一低,喃喃话语诉说着他近似扭曲的残忍温柔:“我得不到你,更不会放你走,所以,只有毁了你,才能让你真正陪在我身边。”
他慢慢地把手放在女子的天灵盖上,轻轻抚摸着她的如云墨发,好似对待自己最珍惜的爱人。
她猛的一睁眼,挥手挣开他的手,向后退了三步,“你骗我!”女子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白色光华,她仿佛要滴出血的眼眸仔细盯着男人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就算你隐藏的再隐秘,我也不可能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当日偷袭我们的人实力之高,根本不是你能随意训练出来的,你的背后,一定还有别人,对吧。”
白光越来越盛,女子的身形已经有些看不大清,脚下红莲顿现,光华万丈,似呈羽化之兆。
“纯白色?你已经突破了?!”金袍人瞪着她刚刚挡开自己的手臂,脑海里反复回想着刚刚看到的灵力色彩,一脸的不可置信。
思绪一转,他随即找到了解释:“不愧是天源至宝红绣球,连神兵榜第一都远远不如它,也难怪你的进境如此之快。你的血脉之力在失去了凤翅凰羽后大减,修习全靠这至宝。看来我在下手晚一些,连残雪都不一定能令你神魂俱散,难怪那人一定要杀了你而得到它。”
“那人?”眉头轻轻一皱,到底是谁在背后操纵,连他都能为那人办事?
“你不用问我,我不会告诉你的。”他缓缓伸出了右手,“给我吧,就算它已经认主,只要你魂飞魄散,我们就有办法令它重新认主。反正,你也用不上了。”
“是吗,想要红绣球,就算我死了,你们也休想得到!”
女子又后退了三步,站在红莲的莲心,红莲莲瓣化为熊熊火焰。地上突然出现一红圈法阵,圈内是白色八芒星和火红的凤凰图案,霎时间,天地的灵气都化为纯白色力量向女子手里的红绣球汇聚而去。
看着面前这个自己曾视为亲人的男子,还有自己隐藏在内心深处,连自己也不曾察觉的那一点点情愫。“变却故心人,故人心易变。残雪并不能让我感到冷,心冷,才是真正的冰冷。哥哥,是你变了吗,还是……我从来都没有认识过真正的你。”
左手松开红绣球,念力吸住地上的残雪轻轻一挥手,白光闪过,男子根本没想到她现在还有此等余力,差点便要成为残雪的第二个牺牲者。他立即削去左肩被残雪接触到的伤口,确认自身没有任何寒气存留才微松口气。“你——”
女子有些遗憾不舍的看着手里的仿佛有了生命,有了脉搏的红绣球,口中呐呐道,“红绣球即将化灵,可我——终究来不及与你见上一面,还有……他们也是,希望他们也都能平安。”
红绣球狠狠震了两下,连主神殿似乎都随着震动了起来。
“灭涂星阵加上红莲火!这里是天虞山巅的众神殿!这是终极禁阵!自爆之后连命魂都留不下!你疯了吗?!”
金袍男子看清了女子脚下的法阵全貌,终于惊恐了。他被莲火烈焰挡在阵外完全无法接近,而且自身已经受伤,便当机立断传音给自己属下。
“天虞山上的人全都给我撤!”话音刚落,他自己也腾身而起,准备离开。
临行之时,他想再看最后一眼那个女子的容颜,却终究没有回头。
缓缓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巾,上面只一朵鲜红的栩栩如生的芍药花。
轻轻抚过那绣工精美的花朵,轻不可闻地叹了声,然后,腾身而去。
“那又怎样?我就是灰飞烟灭,也决不让你们好过!神殿?哼,我就让你们这些自诩为神高高在上的伪君子也尝尝跌落云端的滋味!”女子清冷的仿佛立誓一般,她浑身都沐浴在火焰中,冷冷看着金袍人远离的身影。
灵气终于停止了汇聚,女子的身影渐渐隐去,一只漂亮的凤凰慢慢显露了出来,一双断翅尤为显眼,“对不起。”凤凰泣泪,明珠一般滑落在红绣球上,上面慢慢的有了人的影子。
“惜红莲,凰锦绣,火耀朝天属;为谁生,知谁苦,赤血伊人故。”
“山和垄断,诛灭星涂——”
天崩地裂,山河破碎,大地震荡,空间时间扭曲刹那,甚至都形成了黑洞。
一切终静。雪白的神殿崩塌殆尽,依稀间还能见到那女子的重瞳仿佛溢满光彩,还有,那一闪便消失了的红绣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