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占公一听，心里明白了个八九。他故意说：“这都是那个栾树茂搞的。以往，乡下人冬天哪有个千活的？他一来，夏天庄稼挂锄了也不让歇，冬天又他娘地别出心裁运土积肥，还得挨家挨门送，真******没事找事干。”开尧附合着：“谁说不是？人家给咱分了任务，咱就没说的。”
会川也顺水推舟地：“所以，我们两个来登门求您，”赵占公一听，嘴角动了两动，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开尧说：“大哥，你如果觉得这事挺难为，也别太上心，我们俩算是来找您聊聊天。”赵占公想了一下说：“要不，你们下午去推吧，反正土场不是我个人的，都是柳沟大队的地。这个面子我给。”
开尧一听乐了：“大哥，你够爽快的了，我俩代表二队全体社员先谢谢您1”
赵占公摇摇头：“不要客气嘛，这点小事。”
会川：“大哥，还小事？这下你可帮我们大忙了！”
赵占公来了兴趣，对门外喊：“老婆子，饭好了吗？炒个白菜，炖碗萝卜丝子，叫两个兄弟在咱们家吃饭。来，中午咱们难得一聚，痛痛快快喝两盅。”
开尧与会川忙起身推辞：“不了，大哥，这样就给你添麻烦了，还敢在这里吃饭，我们回去了！”
不料，赵占公眼一瞪：“怎么，瞧不起大哥啦？都是一疃本庄、街坊邻居的，谁还不到谁家吃顿饭。别看现在年头不好，大哥这顿饭还是管得起的。别哕嗦了，快脱了鞋，上热炕头！”
4
同一时间，柳沟大队小学校内。
王老师正和栾树茂两人在小桌上吃着饭。
饭食也很简单，玉米饼子，两碗稀饭，小竹筐里十多个地瓜。一碟咸菜，一大碗萝卜丝子汤。
栾树茂：“王老师，快放寒假了吧？”
王老师：“是啊，到二十三过小年就放了，您呢？栾部长？”
栾树茂：“机关每年腊月二十七日就没事了。今年我呢，得忙活到二十九日往回走。”
王老师提醒他：“哎，栾部长，今年可是小进年呐，二十九日就算是年三十了。”
栾树茂若有所思：“哦，又是小进年，我还真不知道呢，没法子呀！”
俩人正聊着，支部书记赵古臣领着三个五十岁左右的工人衣装打扮的中年汉子走进小学宿舍。
栾树茂一见，不解地问赵古臣：“哎，古臣，你怎么来了？”赵古臣欣喜地拉着三个客人指指栾树茂：“来，付彪，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县里派驻我们大队的工作队干部，栾部长？”
“栾树茂！”栾树茂一边自报姓名，一边站起身同三位客人一一握手。
赵古臣指着三位来客说：“都是中午刚到村的，从旅大市下放回乡的老乡们。”
栾树茂一听，高兴地：“欢迎，欢迎，想不到这么快就回来了，这真是落叶归根哪！”
名叫付彪的握着栾树茂的手说：“栾领导好。”
栾树茂忙纠正：“哎，别这样称呼，叫我老栾就行了！”付彪说：“栾同志，我们回来给老家添麻烦了！”
栾树茂摇摇头说：“咱们一家人不要说两家话，怎么，你们还没吃饭吧？”
赵古臣抢先说：“没有哩，进了村我就先领您这里了。”
栾树茂热切地招呼：“来，先坐下吃饭。”转身对王老师说：“王老师，麻烦你再炖盆白菜，多蒸几个饼子。”
王老师：“哎！”起身到厨房去了。
栾树茂：“来，坐坐坐，部坐下。咱老家就这么个条件，可能照顾不周啊！”
付彪感动地端起饭碗：“自然灾害困难时期，全国都一个样，这就很好，这就很好！”
栾树茂：“就你们三位回来了？”
付彪一听，忙放下饭碗，从衣兜里取出介绍信，递给栾树茂。“兹介绍我单位职工付彪、付全、王付新同志及家属回原籍山东省掖县夏邱公社柳沟大队参加农业生产劳动。请接洽。”
栾树茂轻轻念着：“旅大市西岗区房产公司。”
“噢！”栾树茂说，“你们都是技术工人吧？”
付全说：“对，我是旅大房产公司木匠，模型工。（他指付彪）我的兄弟是电工。（又指王付新）他是锻打工，是响当当的铁匠师傳！”
栾树茂：“太好了，都有一技之长！”
赵古臣：“这下我们村明年搞工副业，不用出去请师傳了！”
栾树茂：“对呀，我们村这不就来了现成的师傳了嘛！”说着，转身问付彪：“付彪同志，家属他们……”
付彪：“噢，他们过了二十就赶回来，家俱我们已开始从船上发托运了。估计这几天会到的。”
栾树茂对赵古臣叮嘱道：“古臣，下午吃过饭，赶紧安排房子，哪怕旧一点，组织青年团和妇代会认真清扫卫生，粉刷墙壁，让老乡们回来过个好年！”
付彪感动地：“栾部长，太感谢您了！”
栾树茂：“这是我们分内的事。（忽然想起什么）哎，付彪同志，一共就您们三家吗？”
付彪：“我听旅大的老乡说，过了年还有八九家要回来，有沙河口区的，有香炉礁的，还有中山区的和周水子区的。”
栾树茂：“噢，都是我们柳沟的？”磅、魚赵古臣忙插嘴：“栾部长，您还不知道，过去闯关东那阵，我们柳沟大队在旅大市将近半个疃的人啊！”
栾树茂惊讶得：“哦！这么多人？”
赵古臣肯定地点点头：“我们柳沟大队光在旅大市的就有90多户人家呐！”
栾书茂：“这次下放，中央政策很明确，主要是国民经济大调整，全国形势是一个样的。我们县各个企事业单位也精简了三千多名党政机关和企事业单位职工下放回村劳动。”
付彪深有感触：“想不到，在外面没混好，回家乡了；老家人还这么热情待我们，真的是人是旧的好，月是故乡的圆，情是家乡的深！”
栾树茂：“都是一家人嘛，来，多吃点……”
5
还是在一队队长赵占公家。地上、锅台沿上，占公家五六个男女孩子正抢着吃饭。
热炕上，放有一个褪了漆的小旧方桌，方桌上放一盘炒白菜，一盆炖萝卜丝子，三四棵大葱，三盘虾头酱。一小塑料桶散白酒。
白酒桶里剩不了一半。赵占公和开尧、会川三人正饶有兴趣地喝着。
赵占功：“没有什么好酒招待两位老弟，全是散白酒。这还是你嫂子用地瓜干在代销点里换的。”
会川说：“这就很不错么！”
开尧：“大哥，听说你们一队已开始核算年收入了？”
赵占公点点头：“昨天核了一天，出结果了。”
开尧：“您队一个日工分能值多少钱？”
赵占公：“没多少，九分来钱！”
开尧吃惊地：“哎哟，不少来，这么高？”
赵占公得意地：“是啊，去年才五分钱，今年是涨上去了。”开尧说：“不低，不低，这么说一家若有4个整劳力，可以开500多块钱的支了，过个好年啊！”
赵占公反问他：“开尧老弟，您队呢？”
开尧说：“我们还未核算呢，估计能值六七分钱吧！”
赵占公：“不一定吧？我看你们队也不错。比三、四队强多T.’开尧说：“没有什么强头，到时候真核明白才能出结果呀。晓这年头，是骡子是马还真的好好牵出去溜溜！”
赵占公忽然又把话题扯到栾树茂身上：“哎，我说，两位兄弟，给大哥说个真话和实话，栾树茂这个人你们觉得是真行还是假行？”
开尧说：“大哥，怎么说呢？平心讲，老栾工作是有一套的。”赵占公也点点头：“对，是有一套，尤其是农业技术，很霸道，当然为人也很霸道了。别看我与他有过几次小过结，可我总觉得这个干部还很行。”
会川笑笑：“大哥，你说说看，他到底行在哪里？”
赵占公：“老栾这个人，赏罚分明，说话算数，工作魄力大。”开尧讥笑他：“哦，大哥刚才还骂他布置冬季积肥，怎么又说他好了呢？”
赵占公：“说归说，我这个破嘴你俩又不是不知道，全村人都说我穷嘴豆腐腚。这个也不要紧，我就这么个破嘴。我琢磨了四件大事，老栾都给我们兑现了。”
开尧饶有兴致地：“哪四件事？”
赵占公伸出两手一一数落：“第一，他刚来时，我提出多要头耕牛，人家秋后就多给了我两头。第二，我偷偷私分了油料，本来应送公社办～个月学习班的，结果我承诺一滴不落地收回来，他也到底真没把我送公社去。第三，我们去三元公社推花生品种，我回来后，到底多问他要了两麻袋。第四，他一有空，总是亲自和我们队的小伙子们比赛推土推肥，唉，真是个好官！”
开尧：“嗯，栾部长是挺义气的。”
赵占公：“他脾气是不好，可人家说话、办事、公平讲理呀！我有时常想，真不该不尊重人家，跟人家对着干！我真不是人哪！”说罢端起一茶碗酒狠狠喝下去。
会川一见，忙夺过赵占公的酒碗：“大哥喝多了吧，不要再喝了，多吃点饭！”
不料，赵占公一下从会川手里抢过酒碗，又添满，并给他俩一斟满，然后举杯：“哪一天，咱得亲自登门去给人家栾部长赔礼道歉去！来，都干了！”说完仰头一口干尽碗中白酒。接着竟趴在炕头醉过去了……
第九集
1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八日。
年临近了，虽说是处在自然灾害的受灾年份里，柳沟村家家户户的大门上贴上了迎新春的对联。
上午八时。
大队队部里十多个爱好打家什的，早早敲起了锣鼓。
一会儿，栾树茂和赵古臣、王春来、云江、利民、雪梅等两委干部聚齐了。
栾树茂亲自拿着对联，同大队两委成员转大街，走小巷，给当兵的人家钉“光荣人家”木牌琴贴对联？送蜡烛。
一行锣鼓手紧跟着他们，不停地敲打着。引得放了假的二十多个孩子跳跃着观看。人们的脸上各个绽开着金菊。
每每走到一处，军属们便喜滋滋地同栾树茂握手。捧瓜子，递烟，一片和谐气氛。
2
上午10点半，挂光荣牌结束后，栾树茂正走在去小学宿舍的路上。
“喂，栾部长！”
忽然听到有人喊他。栾树茂回头一看，是一对队长赵占功手里提着两个剥皮的野兔子在招呼他。
“哦，是占公啊！”栾树茂停住脚步，问他：“有事吗？”
赵占公羞愧难言地：“栾，栾部长，我向您检讨错误。”
栾树茂一怔：“怎么，你又犯了什么错误了？”
赵占公忙分辩：“不，不，没有，没有，没有犯错误。”
栾树茂此时也被赵占公弄得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那你没犯错误来向我做什么检讨？”
赵占公；，“栾部长，我赵占公真混蛋，你来柳沟工作这四五个月，我真没少顶撞你，没少背后骂你，没少惹你生气……”栾树茂一听，笑了：“你小子，我以为你犯了什么过错，都过去了，我都没放在心里，你这是作哪门子检讨？”
赵占公忙辩解：“不，不，栾部长，我真得是很混蛋，不该与您冲撞、顶角，我该好好尊敬你才是。”
栾树茂一听，笑笑：“伙计，还别这么谦虚了。要说，闹归闹，你们一队今年的工作可是一流的。今天晚上的茶话会上我会大力表扬你们的！”-i？.赵占公手一摆：“别表扬了，我这个人不抗表扬，一表扬了往往会就后退，我就这么个人！你别笑话我，栾部长。”
栾树茂：“占公，工作就是这样，该批评的时候就批评，该表扬的时候就该大张旗鼓地表扬嘛！”栾树茂说着话，忽见赵占公手里提了两只剥了皮的野兔子，便逗他：“占公啊，野兔子是枪打的还是吊的？”
赵占公欣喜地：“昨晚在半掘沟下了网吊的，早上过去一看，还行，吊了两只。”
栾树茂：“这回全家老少可以过个好年了，能吃上又鲜又嫩的野兔子肉，不错啊，我们的队长过上共产主义理想生活了。”
赵占公忙说：“栾部长，这两只野兔送给你炖炖吃，算我一点心意。”
栾树茂笑了，“想不到，你还是想着我的，拿家去吧，你家也有四五个孩子，不容易啊，六七口人好好吃一顿。”
赵占公摇摇头：“不，不，栾部长，你从进了柳沟村，还未端过我家的饭碗哩，这是真心送给你的，请收下。”
栾树茂极不同意地：“我说不要就不要，你提回去！”
赵占公急了：“業部长，你一点也不领我赵占公的情？你真是瞧不起我们乡下人！”
栾树茂：“我的好同志，我真的不能收，我们现在还是处在最困难的时期，所以，你必须拿回去！”
赵占公忽然灵机一动：“栾部长，要不这样行不行？这两只野兔，算我过年请您吃饭了。你提回学校炖着，我叫上四个小队正副队长中午プ块儿到你宿舍吃饭行吧？”
栾树茂一听，用手指指赵占公的脑袋瓜：“想不到，你这家伙为人还这么精明。看来，今天这两个兔子大家伙是吃定了。好吧，给我吧！”
“哎！”赵占公兴奋地将野兔塞在栾树茂手中。
望着赵占公跑去的身影，又瞧瞧手里的野兔，栾树茂摇摇头，自语道：“这个猾头！”
栾树茂提着野兔往小学走去……
3
栾树茂手提两只野兔子；兴冲冲地回到小学的宿舍，见王老师正在煮饭，便招呼着：“王老师，先别做饭了，今天咱们改善一下生活。”
王老师一见栾树茂手里提着两只野兔，美滋滋地问：“是野兔子啊，好东西，栾部长从哪弄来的？”
刚才一队队长赵占公送来的。我不要，这家伙非死缠着送给羝还说等会儿叫上四个小队的干部一块儿到咱这里吃兔子肉。”
“敢情那么好！”王老师接过兔子惦量着，“嗬，好重，能有八九斤吧？”
栾树茂笑笑：“差不多吧，你先洗洗，拾掇一下，然后一小块一小块剁碎，我洗上十个八个萝卜炖上了大锅。”
“好咧！”王老师答应着。
两个人忙活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炖好了一锅萝卜炖兔子肉汤。栾树茂抬起手看看手表自语道：“哟，快十二点了，估计占公他们也好来了。来，拿个水桶，先盛上半桶给他们送去。”
王老师不解地问：“给谁家送去？”
栾树茂：“给占公家送去半桶，他们家也六七口家，四五个孩子。这年头，这个穷日子不好过呀。”
“我明白了，我就去送。”王老师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