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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登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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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就到了四月底。

天气彻底热了起来。北方就是这样,春天和夏天的交替,常常是一夜之间的事情。甘晓颦在月初终于兑现了对儿子的承诺,母子俩搬回了家,退房客时虽然遇到了一些麻烦,但甘晓颦主动帮他们联系了另外的房子,而且在钱上让了一点,也就过去了。

她拿上了驾照,虽然学车时,因为紧张,被师傅骂过无数次。师傅是个粗人,说话有点流氓。对她紧抱方向盘的姿势,非常不满,就说:“这又不是男人,你抱这么紧干什么?”

换了以前,甘晓颦一定会大怒,觉得对方下流卑鄙,亵渎了她的耳朵。如没有胆子大怒,至少也会红了脸,羞羞答答的心里不乐意。但现在她听到这么一句流氓话,竟哈哈大笑,觉得很是开怀。师傅见她做人活络,尚有开发潜力,再教起来,就不遗余力,考试之前,还口授了几条秘籍。

拿到驾照的第三天,她就兴冲冲地去买了辆车。七万元多点。下班时,去停车场取车时,不少人围过来观瞧。每个人对新车都能评头论足好几条。她从出口出时,正好和章平平行,章平压喇叭,面带微笑,示意让她走在前头。

甘晓颦战战兢兢上了路,因是新手,没人追究她过慢的速度。在红绿灯处,熄火三次。终于满头大汗地,开回了家。

儿子一直站在院子里,等待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见她开得实在慢,不由一路狂跑,扑上来要她带他再去兜风。甘晓颦手软脚软,但装作顶天立地,爽朗地说:“先吃点饭再说!”

第二天一早送儿子上学,然后自己去上班。心中涌出无限豪情,再一次地,她觉得自己仿佛又换了另一个人似的。

和着春天的味道,她像枯树发芽,生命强大了许多许多。

看着儿子头抬得高高的,一路跑进校门,她笑了,那是从心里发出的笑意,这已经是好多年都没有的事了。

人不会总倒霉,总会有好事情的是不是?

到了周末,再和许其行一起出去玩,就是她开车了。儿子理直气壮地要坐在她的旁边。

对突然冒出的这个男人,腾腾打心眼里是抗拒的。从第一次郊游之后,他就没有给过许其行好脸。虽然甘晓颦从没有对他说过,自己要和许其行重组家庭,但腾腾已经敏锐地意识到,这个男人想要代替他的爸爸。

卢家仪在他心目中是不可动摇的。这也成了甘晓颦和儿子之间的最大阻碍。

平时约会,甘晓颦从不告诉腾腾,只是偶然,会说几句这样的话 :“许伯伯给你买了玩具。”或是,“许伯伯邀请你去玩”什么的。

腾腾一概充耳不闻,或是一口拒绝。

这天出门,甘晓颦好不容易找了一个借口,说自己开车生涩,找许伯伯可以帮忙。但儿子因为是坐自己家的车,就非要坐副驾驶不可。见了许其行,也板着脸,一声也不叫。对甘晓颦这个借口,他当时就进行了反驳,周围那么多会开车的人,不说朱华阿姨可以帮你,就是隔壁周周的妈妈也可以呀。为什么要找个男人呢?

腾腾说男人这两个字的时候,斜眼看着甘晓颦,一副洞察人心的表情。

甘晓颦知道不能再瞒他,就说:“因为他是我的男朋友呀。”

腾腾听到甘晓颦说出实情,终于气得人仰马翻,脚一跺,头一埋,就要撒野。他顶着甘晓颦的肚子,直把她顶到靠墙,然后一个劲哭,什么也不说。

但孩子就是孩子,他又能怎样?第二天,再不情愿,还是跟着甘晓颦出了门。

甘晓颦驾车,许其行坐在后面。开始还能装作不管不问,只扭头看风景。但多次见她笨手笨脚,不该熄火不该停车不该转弯不该闯红灯等等之后,终于不耐烦了。伸长脖子,不停越过肩膀做指导老师。甘晓颦又怕又急,终于撞翻了一棵老树。

两人跳下车,谁也不先看车怎样,树怎样,孩子有没有碰到头,而是叉着腰,大吵一架。甘晓颦忍无可忍,许其行耐心殆尽,都觉得对方不可理喻,脾气又臭。以后怎么可能一起生活?算了,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

甘晓颦不许许其行再上车来,许其行伸腿对她的新车轮胎踢了一脚,腾腾终于找到发泄的机会,立刻扑过去推搡许其行:“你为啥要踢我家的车!你滚,不许你坐我妈妈的车!”

儿子这么一喊,甘晓颦才意识到自己失去理智了。但她气头上,也不想让步,一把将儿子拎到车上,气鼓鼓地上了车,绝尘而去。

荒郊野岭的,把许其行扔下了。走好远,她从后视镜里看他,还傻愣愣地站在那里。

第二天是周日,一早上起来洗衣服拖地。本来是和许其行约好,再出一趟车的,但现在肯定不大合适了。她一边干活儿,一边惭愧,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昨天将他扔在那么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最后是怎么回去的。

是不是等自己会开车了,见到新手也会没有耐心呢?

她一边做事,一边心里嘀咕。好几次走到电话机旁,想给他打电话,却总是下不了手。腾腾看着电视,也有点哼哼唧唧的,说了好几次了:“妈妈,今天天气多好啊。”

他也想出去玩,可能想起昨天那一幕,也有些心虚吧。

九点刚过,门铃却响了。腾腾把门拉开,正是许其行站在外面。手里还拎着塑料袋,进门就好像根本没有发生昨天的事情一样,先揪了揪腾腾的耳朵,又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腾腾脸上没有表情,甩身进了自己房间。

许其行说:“我买了麻花和豆腐脑,就在你们小区外面,新开的一家。排队的人好多。”

甘晓颦当然也不好意思继续矜持,赶紧放下拖把,洗了手跑出来。把麻花和豆腐脑儿装进碗里。捧场地说:“正好正好,还没吃早餐呢。”

又喊腾腾出来吃。腾腾完全没有声响,她进去,他就说许其行:“脸皮还真厚。”

甘晓颦长叹一声,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问他:“一会儿我们出去开车,你是跟妈妈呢,还是去找爸爸?”

腾腾大声说:“我想叫爸爸跟我们一起坐车。”

坐在外面的许其行,肯定是听到这话了。甘晓颦头一次,觉得儿子有些讨厌。她气鼓鼓地对腾腾说:“行,那你在家待着。我出去了。你想怎么办你自己办吧,反正你本事大!谁都得让着你!”

出得门来,许其行却站在门边,冲她挤挤眼睛,小声说:“我走了。别跟孩子使气,今天也别开车了,改日再说。”

许其行这么大度,真让她高兴又难为情。她送他出了门,悄悄问他:“昨天怎么回来的?”许其行说:“这点事还能难倒我?”甘晓颦就由衷地说出一句“对不起”。

送走了许其行,她也不主动找儿子,而是接着收拾房间。腾腾听外面总没动静,耐不住疑虑,跑了出来。见许其行不在了,就问甘晓颦:“那个人呢?”

甘晓颦说:“哪个人?”

儿子坐在桌边,吃起麻花来。说:“带麻花的人。”

甘晓颦一墩拖布,说腾腾:“许伯伯给你带麻花、带豆腐脑儿,平时给你买玩具,你叫他时,就不能礼貌点?”

腾腾不接甘晓颦这话,直接问:“那今天还带我出去玩不?”

甘晓颦看得出来,儿子心烦得要命。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如果不是想到腾腾第一次到卢家仪那里去,午夜还闹着要回到她这里,她真是打他一顿的心都有了。再想想从那以后卢家仪为此专门租一套房子,让腾腾眼不见心不烦,才觉得他是用了心的。

孩子的问题,还非得跟卢家仪谈谈不可,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让腾腾接受许其行,得要卢家仪出来做工作。

甘晓颦和许其行,还是停留在谈情说爱的份儿上。两个多月了,他们约会好几次,依然没有肌肤之亲。甘晓颦心里一直不爽,但又说不出个究竟来。没有性关系,许其行这个人,对于她,始终像团雾。尽管他从很多方面看,都做得尽善尽美,可是她依然有抓不住的感觉。

她知道这其中的原因是什么,她不再是十七八岁的年龄了,那时和卢家仪拉拉手,就能刻骨铭心很多天。现在她人到中年了,对性的理解和渴望,都已经和从前大为不同。现在的她,不到枕边非好汉。

妈的,她会想,是自己没有魅力吗,是他身体有问题吗,还是他有别的发泄渠道?

她觉得老许就像潮湿的烟,只冒烟,不着火。

这么几个疑问,一直存在她的心里。眼看五一将至,许其行已经送了她一枚戒指。去做登记的日子,许其行让她来定。

她终于要去通知卢家仪了。这让她又高兴又惶恐。离婚后,折腾得这么辛苦,这么不屈不挠,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不就是为了说出这一切后,看看他难堪的表情吗?

卢家仪又有什么好牛的呢?不是追求他的女人很多吗,不是还有富婆主动投怀送抱吗,可为什么他还是落在了她的后面呢?

能这么理直气壮、这么快地实现自己的誓言,让甘晓颦豪气冲天、自豪不已。除了担心许其行的生理问题,其他都不在话下。但她也想,如果能气气卢家仪,就算许其行身体有问题,也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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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卢家仪显然做好了充足的思想准备,要不就是儿子给他打过预防针。当他在电话里听到甘晓颦要跟他谈一谈“自己婚后”的事情时,他丝毫不动声色,懒洋洋地说:“好呀,你决定时间地点,我奉陪。”

奉陪!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口气。这让甘晓颦好失落。她以为他至少口气会有酸意,或是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结果竟是无比顺从,也无比随意,竟主动让她定时间定地点。要知道,卢家仪在时间地点上,一贯是要自己做主的。

甘晓颦和许其行已经说好,三十号那天去登记结婚。阴历阳历,都是双数。前好几天,她已经买了一身很喜庆的衣服,准备去登记时穿上。到了二十九号,和卢家仪见面的这一天,鬼使神差地,到了出门前,她忍不住将这身衣服换上了。在镜子里照了半天,觉得美不胜收。心想,既然要气气卢家仪,那就得全方位地气气他,她得指着这身衣服,告诉他,她就准备穿着它去结婚登记呢。

儿子不明所以,知道她是要去见爸爸,又见她饬得很是漂亮,不由大喜,左看右看,夸奖她:“妈妈,你一定会让爸爸倾倒的。”

甘晓颦看他一眼,这小家伙,怎么会说出倾倒这样的词来了。她大笑,不由捧起腾腾的脸,吧唧亲了一口。

儿子同意自己乖乖待在家里,到九点就准时上床。甘晓颦说:“用不了九点,妈妈就回来了。”

儿子说:“你别急着回来,你穿这么漂亮,应该和爸爸去看电影。”

甘晓颦见他这么天真可爱,心里涌出无限的爱怜和哀伤。觉得自己是在出卖儿子,他哪里能想到她是要去跟卢家仪谈什么哟。

心里裹着一大堆油盐酱醋,就这么出了门。还在后视镜里看自己呢,真漂亮,不是盖的!卢家仪肯定会后悔的吧?

他们约的地方,离他们以前的家并不远。最近这条街新出现不少娱乐的地方,短短半年,还引进了一个大型超市,日用百货,蔬菜肉类,应有尽有。甘晓颦经过了这一段日子,早已学会感恩。以前可能会抱怨,为什么配套设施这么迟才齐全,现在却会想,老天惠顾她,连生活资料都这么照顾她!

有了超市,周围的人似乎也多了起来。旁边的空地上,正在盖一片很大的住宿新区。公交车线也多开了一条。说是郊区,但眼看就要归入闹市了。

按理说甘晓颦走路过去,也就十来分钟,但她太想让卢家仪震惊了,所以坚决开了车。

快到那个茶艺馆时,她就看见了卢家仪,正埋着头,大步向前。她将车缓缓开过去,又摇下车窗,离他很近地按了一下喇叭。

卢家仪看了一眼,这才发现是她。见她面带得意之色,又够潇洒,就点了点头,大声说:“你先去停车,我就来。”

甘晓颦得意啊,心想,真是天助我也。没买车前,她一直觉得这么慢慢地开着,和马路上走路的人说话,是一件非常潇洒的事儿,她终于有机会能露这么一手,而且还是对卢家仪。太有面子了!

可惜,停车的时候很不顺,车位太挤,她停了三四遍,还是停歪了。最后是看车的服务小弟跑过来,亲自给她停了一遍。这一切,也全都落在了卢家仪的眼里。他竟不先进去,而是站在边上一声不吭地看着这一幕。

甘晓颦就有些悻悻然,和卢家仪一起往里走时,一边自我解嘲道 :“手艺还待提高。”

卢家仪夸奖她:“很好很不错,你学东西还是蛮聪明。”

甘晓颦看他一眼,没发现暗含讽刺的意味。她不由想,他为什么这么平静?难道已经决定接受惨败的现实了吗?

两人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坐下来。

甘晓颦一直以来,都对坐茶馆或是咖啡厅的中年男女很有意见,“一看就是偷情的。”现在知道,自己看问题太片面,还有一类是离婚夫妻。

她一边往里走,一边就能感觉到旁人怪异的眼光,一定也是拿他们当了偷吃的。

卢家仪主动说,别喝茶了,否则晚上睡不着。你要杯果汁吧,新鲜的。

甘晓颦说好。卢家仪又正式夸奖她 :“看来真是要做新娘了,很漂亮。”

甘晓颦一心想先下手为强,听他这么说,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她问卢家仪:“你怎么今天会这么不吝地夸奖我呢?没有什么阴谋吧?”

卢家仪向后靠,手里转着火柴盒,笑笑说:“你总是这么小人之心,我什么时候对你有过阴谋了?每次都是你不依不饶,将我逼上梁山,完了倒打一耙,给我安个罪人的头衔。”

甘晓颦说:“这样说话才是你嘛,我就想听听你的醋意。”

说完,她就哈哈大笑。卢家仪也笑。因为她这话说得到位,也很可爱。在卢家仪面前,她还从没有这么自在过呢,每句话说出来,既贴切,又不生硬。明显是状态良好、心身放松、信心十足的结果。她敏感地意识到,自己占了上风。卢家仪也没有平时那么咄咄逼人,让她紧张或讨厌了。

卢家仪说:“你知道我会吃醋的,还要主动提。明显是想伤害我嘛。”

甘晓颦就说:“就想伤害你,怎么啦?”

这话,已有些撒娇了。事情怎么会突然这样?好奇怪,难道是自我感觉太好的结果,让她情不自禁想发发骚?

连卢家仪也有所察觉,眼睛死死看着她,嘴角带着笑意。甘晓颦干咳一声,让自己收了心,喝一口果汁,说:“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什么时候登记结婚?”

卢家仪就说:“有什么好问的,你不是说‘五一’之前吗,也就几天了。”

甘晓颦说:“想让你帮我劝劝腾腾,他不接受老许。”

卢家仪说:“好的,我会尽量劝他。”

卢家仪话不多,态度又格外的温和,甘晓颦就有点独孤求败的寂寞。她问卢家仪打算怎么劝说腾腾。

卢家仪呷了一口茶,说:“我会对他好好讲的,让他接受命运牌现实。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坏你的事。”

“接受命运?”甘晓颦听这话好别扭,“这么一点大孩子,恐怕很难接受命运的安排吧。哎,我说,你今天这么安静,是不是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呀?”

卢家仪就点点头说:“我早接受了。”

“心如死灰了?”

“这是两码事,你不懂别装懂好不好?”

“那你什么时候结婚?”

“我可不像你,动不动弄出个倒计时来。结婚这事,越想就越得慎重。”

“小黄呢?你不和她好了吗,她那么有钱,你放弃不可惜吗?”

卢家仪做出一副清高的表情:“甘晓颦,你觉得我有那么俗气吗?我又不是出身寒门,见到个有钱人就非死死抓住不可。虽没有大富大贵,但从小也不缺吃喝穿用,我怎么会委屈自己,非要和她结婚呢?还订什么苛刻牌协议。”

甘晓颦点点头,这点真是卢家仪的优点。如果要讲市侩的话,她甘晓颦肯定比卢家仪过分。她是很看重对方的条件的,但这也不能全怪她,谁叫她有个小市民的妈呢,不是吗?

“那你怎么和腾腾说?”甘晓颦又扯回了这个话题,“我结婚的事,都不敢跟他说。要不你去跟他说?”

卢家仪想了想,说:“也行。那你能告诉我,他为什么看不上老许吗?”

“还不是因为你,他没法接受别的男人进家门吧。”

卢家仪说:“你那个老许,跟他玩吗?是做什么工作的?”

甘晓颦就翻出手机里的相片,给卢家仪看了一张。这张是她刻意留下来的,相比老许真人,相片照得比较年轻。深蓝色的长袖衬衣,牛仔裤。嘴边一圈胡须。甘晓颦虚荣地将老许的年龄隐瞒了三岁,然后借用了顾姐当初的话:“中学校长,肥得流油。”

说完,就又后悔了。太庸俗太庸俗,可是控制不住嘴巴,就这么冒了出来。

卢家仪点点头,说:“不错呀,很魁梧很担当的样子嘛。”又有点酸地说,“比我强是吧,各方面?”

甘晓颦不是一直在等待着这个时候吗,可是卢家仪说出来了,她却又迟疑起来。他说的各方面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看出来他们其实是没有性生活过吗?或者,难道,他以为他和老许当着孩子的面亲热过了?

甘晓颦会做这么糊涂的事吗?当然不会!她得说明白,而且说清楚。她立刻就说:“人脾气挺好的,也体贴人。但其他方面,我就不晓得了。我们从没有当着腾腾的面做过什么,连握手都没有。事实上”——甘晓颦事后想过无数次,为什么当时她会脱口而出这么一句话,天哪,用卢家仪的口头禅说,一定是荷尔蒙牌月亮惹的祸——“我们到现在,还没有在一起过呢。”

不愧是卢家仪,他立刻就听懂了:“为什么?他有问题,还是你不肯?”

甘晓颦就有些神色黯然:“不知道,他说结婚后再说。你说,这正常吗?”

这么久的疑问,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说的人。

甘晓颦大松一口气,虽然也有些尴尬,谁能想到,听她隐私的这个人,竟然会是前夫。

“不正常。”卢家仪干脆地说。

“肯定不正常?”甘晓颦不死心。

“不正常。”卢家仪说,“否则他那么好的条件,怎么需要婚介所征婚?”

甘晓颦心一沉,幸福感被什么东西打了一闷棍似的,半晌说不出话来。卢家仪说:“当然也不排除世上什么人都有,再说看上去是阳刚牌男人,也许就是脱离了低级趣味吧,和我们这些俗人不一样。”

甘晓颦眼泪都冒了出来,可怜兮兮地问卢家仪:“那你说,我咋办?”

卢家仪终于露出了他的狰狞面目:“你又不是处女,还要我教你呀。”

妈的。甘晓颦恼火,冲着卢家仪就是一拳头:“我是不是处女,要你说?”

看出来了吧,其实这俩人,今晚是有点打情骂俏的。甘晓颦自觉比较美丽,卢家仪也很乐得捧场。虽是前夫前妻,但说的话题,却很刺激。甘晓颦一心要气卢家仪,卢家仪表面祥和,其实心有不甘。两人就仿佛打太极,都在暗中运气。

这一拳头打出去,气氛就有些尴尬。甘晓颦发觉自己有些轻浮了,立刻心虚地想,好几个月没有性生活了,轻浮是不是和这个有关?

卢家仪不想让她难堪,主动换了话题。

说起前几日去学校见儿子的班主任了。老师说儿子最近情绪还可以,主动牌交往有所增强。但学习成绩一直不大好,不知道是不是和前段时间停课有关系。

又说,反正天气也暖和了,周末都在他这里,不如他带他去上个什么进步牌补习班好了。他住的那个地方旁边就有个补习学校,外语听说还有老外上课的呢。

甘晓颦点点头,说回去跟腾腾商量商量。她也有些惭愧,自己从没有想过要去学校和儿子的老师做什么交流,这些工作一直是卢家仪在做。难怪儿子那么放不下他。

这样想着,就把年三十那天,儿子给雪人戴他的围巾和帽子的事说了。听得卢家仪眼圈泛红,揉揉鼻头,好半天没有说话。

甘晓颦从没有见过卢家仪像今天这么懂事,这么让她满意过。可是真可惜,竟是在她再婚的前夜。卢家仪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就说:“那么要恭喜你,也祝福你,希望你能拥有幸福牌婚姻。”

然后看看表,快十一点了,就主动起身,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两人结账,起身。甘晓颦走到外面,说:“要不我送你吧,没有公交车了。”

卢家仪坚决不同意。不许她送。说她刚开车,晚上不能走那么远的路。他可以打出租车回去。在小区门口不就经常有闲聊牌出租车停在那里等生意吗?

于是,甘晓颦就让卢家仪上了她的车,要将他拉回小区的门口。可是到了小区门口,荷尔蒙牌月亮又惹了祸,甘晓颦主动说:“你要不要上来看看儿子?”

卢家仪当然说好呀好呀好呀的。这是一个多么棒的提议啊。

事后甘晓颦反思过很多次自己当时为什么要这么说,除了轻浮外,难道没有别的因素吗?比如希望卢家仪为她再次陶醉,或是希望通过这样的办法,出出当初在卢家仪那里失去的鸟气?

但这终将会是个谜藏在她的下半生了。

因为出鸟气,显然不是全部。她最后所能作的解释,就是她的****,或是性观念,和以前有很大不同了。

她睡了离婚后从没有过的一夜舒心觉,这一夜的放松和宽展,是她早已久违了的,就仿佛回到了母体一样。而且,她还找到了性高潮。这也是她许多年都没有的了。生完腾腾后,可能有过那么一两次,以后就再也没有过了。

卢家仪比她睡得还要沉。最奇怪的是,他们睡在以前的大床上。

儿子腾腾仿佛早已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自己竟去了小半年没有单独睡过的小房间。

快天亮时,甘晓颦推醒了卢家仪:“快起来,赶紧回去吧。别让儿子醒来看见你。”

卢家仪一个激灵,赶紧坐了起来。他终于想起了全部,立刻露出了惭愧尴尬的表情。甘晓颦心怦怦直跳,先走了出去。在厨房给他热了杯牛奶,等卢家仪出来时,她又递给他两块好吃牌饼干。

卢家仪狼吞虎咽。吃完,终于说句:“好吧,祝你幸福。”

脸上表情,虽有些尴尬,但两人心里都无比清楚,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卢家仪不敢看甘晓颦,甘晓颦也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可卢家仪拉开门,就要出门时,甘晓颦还是叫了他一声。

多少地,他有些紧张和期待地站住了,可甘晓颦,只是对他说:“我想了很久,现在才知道,其实以前很多事情,我是不该那样做的。”

卢家仪当然知道甘晓颦说的是什么,而这些,何尝又不是他也想过的呢。不仅拿婚姻当儿戏,甚至拿离婚当儿戏。瞎折腾的后果,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见甘晓颦并没有表示不去登记的意思,也只能强压住心里的波澜,说出相同的话来:“其实很多事情,我也不该那样做的。”

甘晓颦点点头。

卢家仪就说:“那,我走了。”

甘晓颦还是点点头。两人都有些不知所措,刚从一张床上爬下来,就这样分手,会不会也太干巴巴了?

两个人的头,就有点主动凑的意思,几次试探后,仓促地吻别。

卢家仪下楼了,听脚步,跑得很快。

虽然事情发生了某种改变,但甘晓颦想,自己已是成年人,绝对不能做事不靠谱。和卢家仪的这一夜,只是一次意外的跑调,它不能算做生活的主旋律,甚至连副歌都不能算。

她是成熟女人了,就是人们说的熟女了。熟女是什么,就是进退自如了。

毕竟卢家仪也没有对她再说什么话呀,而且他分明再次祝福了她。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是插曲了吧。

甘晓颦回房间仔细收拾。又去叫儿子起床。儿子一睁眼,说的话吓她一大跳:“爸爸呢,他怎么不来叫我?”

“你做梦啊。”甘晓颦说:“哪里有什么爸爸?”

“我半夜尿尿,看见你们在一起的。爸爸还打呼噜呢。”

甘晓颦大惊,她怎么会睡得这样熟,竟一点也没有发觉儿子竟来看过他们?“你肯定是做梦,你听过梦游吧,很多人都会梦游,就跟真的似的。”

儿子一副懒得跟她再说的表情,嘟囔着:“我去问爸爸。你可真没劲。”

甘晓颦心里悄悄骂自己:“是,你是真没劲。”

母子俩紧紧凑凑地收拾停当,就下了楼。坐到车上,她才发现,自己竟没穿那套新衣服。昨晚脱下来,急忙中都揉皱了。

46

头天已和许其行约好,十点在街道办事处的大院外面集合。但经过了头天晚上的不可思议,甘晓颦就觉得非要弄清一些事不可。

她给自己打气,念叨着“勇敢,加油”这样的字眼儿。一见到许其行,她生怕自己说两句话后,会没有再问他的勇气。于是开门见山、直截了当:“你你你身体没有问题吧,我们要不要做个体检什么的,再登记?”

许其行可没想到,这么浪漫的事,会这么开始。他说:“你怎么了?我不是给你说过吗?其实我没毛病,真的。就是有点道德洁癖,也许在这个社会有点怪异了,可是我就是无法忍受婚前不检点的男女。所以你看我也很明确,就是奔着结婚的目的来的。”

甘晓颦想,道德洁癖,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说。她心里顿时就有些异样,觉得仿佛被许其行看穿了,她可没有洁癖,不仅没有,而且还一点也不想有。整天琢磨的,就是怎么把许其行弄上床呢。

她心里乱七八糟,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头。大太阳下的,许其行说:“走吧,别瞎琢磨了,要不从这里出来,我就证明给你看?”

他的话,是调侃的,带着明显缓和气氛的意思。甘晓颦却不领情,她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脱口而出:“咱们不能为结婚而结婚,不行,这事还得停一停。”

见许其行要生气了,她赶紧解释:“一来,我儿子还没有想通,他坚决无法接受。二来,我是离过一次婚的女人了,再婚应该再慎重一些,你说对不对?”

许其行眼露狐疑,说:“你不是有了什么别的想法吧?”

甘晓颦说:“当然没有,只是我觉得应该更谨慎一些,至少应该各方面处理妥当后,再说结婚的事。”

许其行不高兴,很不高兴,赤裸裸地就将这份儿不高兴露在了脸上。他态度变得冷淡起来,口气也冰冷起来。说:“那好吧,随你。”

说完就要开路,连跟甘晓颦再见都不说。

甘晓颦追上他说:“和你没关系,真的,你听我说,和谁也没有关系。真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突然觉得,我有点不想结婚。”

许其行大为吃惊。看着她。“不想结婚?你没毛病吧,天下还有不想结婚的离婚女人?你就不怕以后会没人要了?”

甘晓颦点点头,说:“也怕。但现在,更怕结婚。我不想变回从前的自己了,我在想,以前我在婚姻里时,其实并不快乐。”

许其行说:“你怎么了,是怕做家务吗?”

甘晓颦摇头又点头,又摇头:“不是,我真的说不上来。我只是想到结婚,就有些紧张。很奇怪,我最近才感觉到自己刚学会了谈恋爱,刚学会了和男人打交道。我很怕我一结婚,这些本领又全都没有了。”

许其行终于明白她的意思了,生气了:“什么什么谈恋爱的感觉啊,是不是就是希望被男人一直这么捧着?只想被人牵挂着,却不想受束缚?”

许其行的话,应该说是一针见血的。但也不是甘晓颦所想的全部。除了有点水性杨花外,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她只好傻不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许其行呼啦一下,就走到了马路对面。

她为什么会这样做呢?

首先应该明确一点,绝对不是因为卢家仪,绝对不是。

她心乱如麻,盼望了那么久的再婚,终于到跟前时,她竟然退却了。谁能说得清她这是怎么了?

是不满意许其行吗,有一点,但应该不是全部。是难忘卢家仪吗,有一点,但应该也不是全部。那么到底是为什么?

真实的原因,就是和任何一个男人都没有关系。只是经过了昨夜,积攒了大半年的恼怒、雪耻、脆弱、渴望,突然变轻了,甚至化为乌有了。

她成了无法承受之轻。你说,一个身心俱轻的女人,还要婚姻干什么?

光是谈谈恋爱多好啊,高兴了见见面,多晚回家都没有关系。从前她那么痛恨哈桐书这样做,可临到她头上时,她发现这样做原来是有道理的。

原来女人和女人的生命轨迹是不同的。有些人等待,试错,纠错,回家,结婚,像朱华。有些则结婚,回家,纠错,试错,等待,像她。人生无所谓必然的对错,该走的过程,都非得走一遍不可。

内心五味杂陈地,她回到了办公室。

下午下班前,她收到了一封同城快递。竟是卢家仪寄来的,他把房子过户到了她的名下,信封里装的,是一套正规的法律函件。

他留言说,甘晓颦,这是我送你的新婚牌礼物。

甘晓颦悄悄发出声:“哦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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