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蓉不禁为之感动：“你能这么说，我就满足了。其实现在不是很好吗，我们像一家人似的在一起，为什么非要个名分呢？”
唐允叹息道：“继庭这孩子也是够倔的，到现在也不肯叫二弟一声爹。”
秋蓉笑了笑：“有其父必有其子。”
唐翱也笑了。
陈继庭和唐碧云从外面跑进来，把报纸给唐翱看：“蔡锷、唐继尧、李烈钧已经宣布云南独立，并组建了护国军！”
唐允则说：“知道了，昨天晚上，你二叔就找我商量过了。”
唐翱开口说道：“袁贼不死，国无宁日。我要立即通电全国，响应护国军。
继庭，你马上召集军官，召开军事会议。”
陈继庭兴奋地说：“是，大都督。”
唐允故意咳了一下：“继庭，你什么时候能不叫大都督，叫一声爹呢？”
陈继庭沉默不语，所有人都盯着陈继庭，房间里的气氛非常尴尬。
这晚，碧云房间内，陈继庭一边洗脚，一边抬头看着挂在墙上的军事地图。
唐碧云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一本《每周评论》。
“继庭，这是四月份的《每周评论》，这上面上发表了《共产党宣言》的节译，我念给你听：无产者在这个革命中失去的只是锁链。他们获得的将是整个世界……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你听听，多振奋人心啊，这就是咱们的梦想啊！”
陈继庭仍在专心致志地看着军事地图。
唐碧云不满道：“继庭，我跟你说话呢！”
陈继庭醒悟道：“我听着呢，全世界无产阶级联合起来。”
“你一天就想着打仗，可是你想过没有，没有思想指挥的军队注定是散兵游勇。这么多年来，杀来杀去，多少家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可还是没杀出个清爽天地，你是不是也应该反思了？”
陈继庭略一叹息：“是啊，中国确实缺少一种能够澄清天地的思想，可是眼下的大事是反对袁世凯称帝。”
这时唐允夫人端着参茶走进来。陈继庭正要起身，唐允夫人示意他坐下。
“继庭，我和碧云他爹就这么一个女儿，我们百年之后，你会到坟上给我们烧纸吗？”
唐碧云略不满道：“娘，你说什么呢！”
陈继庭则说：“娘，你放心，我和碧云一定会孝顺您和我爹，百年之后，我为你们披麻戴孝……”
唐允夫人佯装出不耐烦的样子来：“我放心？你觉得我能放心吗？你对你亲娘都不孝顺。”
唐碧云疑惑道：“娘，继庭怎么了？”
“娘，我做错了什么事情，你告诉我。”陈继庭追问。
唐允夫人说：“你娘一辈子含辛茹苦，水里火里把你拉扯大，你倒好，娶了媳妇忘了娘，一点也不为她着想。”
陈继庭思索着：“娘，我还是不明白。”
唐允夫人耐心道：“你娘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于女侠，这几年，憋在这大都督府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以为她是在等着抱孙子吗？”
陈继庭醒悟说：“你是说，我娘还忘不了大都督。”
“还说大都督！我打你个大都督！”唐允夫人做势要打，又放下手，“你娘和你爹原本就是夫妻，这么多年的分离早就该在一起了。别人不理解你娘也就算了，连你都不理解，你说她寒心不寒心？还有啊，不管你认不认你爹，他都是你爹，他心里的苦，受的委屈，他不说，可咱们不能不懂。”
陈继庭犹豫着。唐碧云插话说：“是啊，娘这么多年太难了，现在是该享享福了。”
“还愣着干什么？去把这个给你爹送去。”唐允夫人说着，把参茶递给陈继庭。
陈继庭仍在犹豫。
唐碧云蹲下来，给陈继庭擦脚：“去吧，枪林弹雨你都不怕，还怕叫声爹吗？”
陈继庭穿上鞋，端起参茶，又犹豫了一下才快步走出了房间。
唐碧云小声道：“娘，您真厉害，我劝了他这么长时间都不管用，您几句话就说动他了。”
唐允夫人笑了笑：“还不是继庭他娘告诉我这么说的，当娘的最知道儿女的心。碧云，你和继庭准备什么时候补办婚礼？我和你爹可是急着抱孙子呢！”
唐碧云向往道：“我和继庭要补办一场别开生面的婚礼。”
唐翱正在批阅文件，桌上码放着高高的一叠。陈继庭端着参茶，站在门前，略犹豫地停下了脚步。
唐翱头也没抬，说道：“是继庭吧，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儿吗？”
“碧云他娘让我给您送参茶。”
“放这儿吧。”
陈继庭把参茶放在桌子上，站在桌旁。
唐翱头也不抬地忙碌：“还有事儿，继庭？”
“没，没了。”陈继庭走到门前，转身，迟疑了片刻说：“爹，您早点歇着吧。”
唐翱的心里咯噔一下，停下了手中的笔。他抬头看向房门，陈继庭已经离开了。
又过了片刻，唐翱才激动地答应了一声：“爹知道了。”
京城高官府邸，高官坐在椅子上愁眉不展。
杨雨奇拿着酱菜进入，把酱菜放到桌上：“听说大人最近饮食不畅，我特意买了六必居的酱菜，给大人下饭。”
高官苦笑道：“难得你一片苦心。”
杨雨奇微笑，拘谨地坐在一旁。
高官则说：“雨奇啊，今年八月袁世凯免了段祺瑞段大人的陆军总长职务以后，我这里就冷清多了。十二月袁世凯称帝大肆封爵，段大人没有一官半职，更没什么人来我这里了。以前到这里套交情、要官做的人络绎不绝，那个时候你不来，怎么偏偏选在今年？”
杨雨奇道：“袁世凯没有给段大人封爵，说明他打心里忌惮段大人。袁世凯称帝以来，全国民怨沸腾，护国军风生水起，我看袁世凯这个皇帝做不了几天了，到时候还要请段大人出山，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高官叹息说：“我都不抱什么希望，你反而充满信心。”
“雨奇认为，段大人的根基在京城，掌控了京城也就等于掌控了全国。段大人这棵大树若是想枝繁叶茂，还得要遍地撒种。”
高官道：“我跟段大人多次提及过你，他也觉得你是个人才。不过眼下应以隐忍为上策，只要时机一到，我一定向段大人禀明，请你回宁越，到时候不要说宁越，就是整个浙江都要牢牢抓在你的手中。”
杨雨奇忙说：“谢大人。我一定尽我所能让浙江牢牢握在在段大人手中。”
四年后，即1919 年。
一群青年学生高举着“还我青岛”、“拒绝在巴黎和会上签字”等标语穿过街头。学生们挥舞着手臂，喊着响亮的口号，群情激昂。
街头上到处可见游行和集会的青年学生。十字路口，一个男学生站在搭起的高台上，慷慨陈词，众多学生围在四周。
“取消二十一条！”
“头可断，青岛不能失！”
陈继庭穿着军装出现，场面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注视着陈继庭。
陈继庭登上高台，高喊道：“青岛的丧失预示着中国已经宣告死刑了！”
众学生面面相觑，紧接着响起一阵热烈而持久的掌声。
“中华已是国之不国，四万万同胞应誓死图之……中华之子民，勿作五分钟爱国心，应以爱国护国为己任……”陈继庭高呼，“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众学生跟着高呼：“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远处，唐翱面无表情地看着陈继庭。
回到家后，陈继庭正拿着一捆传单，快步往外走。唐翱从后面叫住了他，陈继庭转身停下了脚步。
“急急忙忙的，你这是去哪儿啊？”
“我有点事儿要出去。”
“最近社会动荡，你应该留在军营。”
“我知道了，爹。”
唐翱继续道：“我听说你和那些学生组建了‘护鲁义勇军’，还组织矿山的工人闹罢工？”
陈继庭加速说：“我们要想尽一切办法阻止北洋政府在条约上签字。”
“你带着几百个学生上街游行，带着几千名工人闹罢工就能阻止北洋政府？笑话！”
陈继庭耐心地解释说：“爹，我们的力量是微弱的，可是如果全国上下团结起来，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唐翱则说：“你们的想法是好的，但是现在你们一没有武器，二没有权力，三没有财力。就几百个人在离南京十万八千里的地方喊喊，政府就能听你们的？
笑话！你还是回军营学点真本事吧。”
陈继庭有些无奈：“爹，你怎么不明白呢？”
这时秋蓉和唐允夫人互相搀扶着走了进来。
“庭儿不专心留在军营，跑到街上和那些学生和工人混在一起。”唐翱很无奈地对他们抱怨起来。
陈继庭辩解道：“爹，我这是爱国行动。”
秋蓉朝陈继庭使了个眼神，陈继庭大步离开。
秋蓉对唐翱说：“庭儿都是成家的人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
唐翱哼道：“他就算有了儿子，有了孙子，在我面前也是孩子，我说他，是为了他好，难道像我年轻的时候一样，到处碰壁？”
“好了，好了，你们怎么吵起来了。”唐允夫人对唐翱说，“二弟，我和你大哥商量过了，过几天就把你和秋蓉的事儿办了。”
唐翱推脱说：“一把年纪了，就别搞得那么张扬了。”
唐允夫人道：“我和你大哥也是这个意思。不过秋蓉这些年吃了这么多苦，总得有个排场，咱们不多摆，就摆十桌，把亲戚好友都叫来，热闹热闹。”
“十桌还不多？”唐翱看了下秋蓉，“好，十桌就十桌，我去弄点洋酒来，咱们也开个洋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