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聚会的通知，同学们喜出望外。高中毕业30年了，30年里天各一方。人生又有几个30年呢？
是在小县城的一家三星级宾馆聚会。
如今，教他们高中的老师大多已随儿女在外地定居，而且年迈体衰，行动诸多不便。所以，能来聚会的只有当时的校长兼班主任任洪渊和英语老师叶维廉，但他们的莅临却让同学们心底温暖。叶老师几乎秃顶了。任校长也满头雪白的芦苇花。
日月如梭，毕竟30年过去，如果不被提醒，见面后，许多同学已想不起对方的名字，有的甚至认不出对方了。一番寒暄，忽然忆起高中时的生活，眼里便泪光闪闪，于是紧紧地握手，亲切地拥抱。
30年后，有的同学已成为一个部门或一个地区的行政领导，有的同学当了教授和科学家，有的同学头上多了全国著名作家、诗人的光环，有的同学升了国营大中型企业的负责人……
久别重逢，同学们心潮激荡。见面会上，每人都用5至8分钟的时间，向大家介绍自己的人生履历。当然，也有关不住话闸的，同学们也乐意倾听。
“一直难以忘怀，我曾气势汹汹地训过不少同学。有天清晨，大雨滂沱。我悄悄闪进教室，一把夺过坐在最前面的陈东东同学手里的数学书，狠狠地向教室外的雨水中扔去。因为那是规定的英语自习课。”听罢同学们的发言，叶老师十分激动，“如今想来，我当时的行为举止既自私又鲁莽，我对不起大家！”
“我要纠正叶老师的话，”这时，陈东东像个少女怀春似的羞涩，“说句心里话，叶老师英明！因为——我那时任性、偏科，如果不加严管，跛腿下去，高考肯定失利。让叶老师费心劳神了，是我对不起叶老师！”
“是啊，我们对不起叶老师！”同学们异口同声。
叶老师却腼腆起来：“这，这，这……亲爱的同学们，这让我如何是好？”
“同学们这样有出息，我一生还有何求？满足了，幸福了！但是，”任校长很内疚似的，“我那时只专注于同学们的学习成绩，你们是吃着辣萝卜和盐白菜考上大学的！当时，学校的条件确实艰苦，可我就不能偏点心，用点特权，尽力让同学们吃好一点，油水多一点吗？回想起来，实在对不起同学们！”任校长情不自禁地站起来，“我给同学们鞠个躬吧！”
“使不得，千万使不得！”王冷阳赶紧摆动双手，“艰难困苦，玉汝于成。说实话，我们还真得感谢那时艰苦生活的磨炼！”
“是啊，校长千万别苛责自己！”同学们都说，“校长不是常讲，‘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吗？”
“你看你看，这么一说，我还做得好啦？”任校长仍然不自在。
“当然，是我们对不起校长啊！”莫少寒鼓起勇气说，“校长，您家当时的房子就建在校园一旁的水沟边，您夫人养过不少鸡，记得啵？”
“记得。”任校长不以为然。
“可是，您家的鸡隔三岔五地减少了，难道您没发现？”
“怎么没发现？我家旁边还有稻田，稻田里有黄鼠狼，我家的鸡是被黄鼠狼咬死，偷吃的。”
莫少寒尴尬地笑笑：“您或者您的家人，亲眼看到过黄鼠狼咬死、偷吃您家的鸡吗？”
“这倒没有。”任校长漫不经心，“可是，如果不是黄鼠狼，还有谁会……”
莫少寒惭愧地低下头：“我们——我、李小洛、吕德安、西川几个。肚子里没油时，总是合谋偷走您家的鸡，结伴去餐馆改善伙食！”
“是啊！”李小洛、吕德安、西川他们脸上都火烧火燎的，“我们那时少不更事，真对不起校长！”
说罢，他们齐刷刷地站起，向任校长深深地鞠了一躬。
“你们这些调皮蛋！”任校长一愣，旋即笑得像灿烂的菊花，“还真有种！这就好，这就好！我不自觉地帮了你们！”
“是啊！对不起任校长，感谢任校长！”
见面会后，在任校长和叶老师的带领下，大家重游高中母校。
仿佛受到传染，一路上，30年前曾闹过别扭的同学，都不失时机地凑在一块，真诚地说一声：对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