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冤家不聚头，这话好像是冲着金克木和灰娃俩夫妻说的。他们在一起，还真是大吵三六九，小吵天天有。而每每吵得凶时，妻子灰娃又总要摔一样东西：要么一只碗，要么一个茶杯，要么一把椅子……每次，只要灰娃一发威摔起东西，金克木就胆战心疼，像只缩头乌龟了。
这回，还没吃完晚饭，金克木和灰娃又开始为芝麻大的事儿喋喋不休地争吵。吵得火药味很浓时，灰娃又故态复萌，抓起桌上一只碗，狠狠地朝地上摔去。只听“咣噹”一声，碗立马摔得粉碎。
可与以往判若两人：金克木不仅没有甘拜下风，反倒昂首挺胸、毫无惧色。
“你狠！饭桌上还有那么多碗，你摔，你都摔呀！”金克木端坐于桌旁，双臂交叉、抱胸，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你以为我不敢吗？”灰娃一愣，凶巴巴地瞪瞪金克木，扬起的双臂像扫帚一样，狠狠地向桌面扫去。“哗啦啦！”桌上的碗筷顷刻像雨点般落地。
“你狠！你索性连这张饭桌也砸，砸呀！”金克木站起来，一边往墙边退让，一边激将灰娃。
“你以为我不敢？”灰娃又咄咄逼人地瞪一眼金克木，抓起一根大木棍就向饭桌猛击。
“好家伙！还有椅子呢？”金克木搓搓手。
“砸！”灰娃咬咬牙。
于是，椅子砸了。
“还有铁锅呢？”
“砸！”
铁锅又砸了。
“还有水缸呢？”
“砸！”
……
不一会功夫，他们家里能摔能砸的东西，就几乎全摔全砸了。地上天女散花、一片狼藉。
直到这时，金克木才像泄完了气的皮球，灰娃才像站到了胜利的凯旋门前。
吵架归吵架，吵完架日子还得过呀！第二天，等俩人都心平气和了，他们又不得不结伴进城，去买锅碗瓢盆桌椅板凳……回家的路上，俩人细细一算，买这些东西竟花了2千多元。对一个并不富裕的农村家庭，这可不是笔小钱呵！
灰娃的心里像刀割似地疼痛，十分懊悔自己太意气用事。当然，灰娃决不会把情绪写在脸上。她努力地克制着自己，不让金克木拿捏到自己的软肋。
金克木呢，心里也隐隐作疼，表面却装得十分慷慨：“老婆，只要你觉得消气解恨，以后我们吵得恶时，你还把这些东西一股脑儿地砸掉，就当是砸堆土坷垃，就当是砸别人的破烂货！”
灰娃吃惊地瞅瞅金克木：“砸了咋办？”
“陪你进城，买呗！”
“真的？”
“真的！”
金克木越说越轻松，灰娃却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灰娃软绵绵地说：“下次再不砸了！天王老子要我砸，我也不砸了！”
“真的？”
“真的！”
金克木将信将疑。
没过多久，金克木和灰娃再度发生争吵。吵得不可开交时，灰娃又急火攻心，狠狠地抓起桌上一只碗。
金克木先是慌了，但转眼又镇静下来。
“砸呀！”金克木下意识地冲着灰娃大吼。
灰娃恼怒地瞪一眼金克木，把碗高高地扬起。可在空中停留了很久，碗还是紧紧地抓在灰娃的手里。
“凭什么要听你的使唤！”灰娃如梦方醒，出其不意地反问。可不等金克木开口，灰娃立马又说：“老娘今天邪了，偏不砸哩！”
“真的？”
“真的！”
“这，这……”金克木似乎黔驴技穷了。
其实：金克木心中窃喜；灰娃的心里，也暗自得意。
（原载《羊城晚报》2011年3月21日，转载于《微型小说月报》2011年第7期、《小小说选刊》2011年第11期、《微型小说选刊》2011年第22期、《小小说月刊》2012年第3期，选入《2011中国年度小小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