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不出所料地一路沉默。
范默专心地掌着方向盘，一脸地神色紧绷。
我安坐在副驾驶座上，寻思着如何开口好。
车子停在了十字路口处，红灯上显示的数字是九十九。
“范默，我们之前认识。”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范默难得地轻哧了一声，“还真是荣幸，季小姐记得！”语气里有多少喜怒，不得而知。
“所以，你是为了什么带我来这场宴会？为了争一口气，还是，为了……”
“季雪凌，我总说你一如既往地自以为是，现在，你明白了为什么我会说出这样的话了。”他继续道，“高一的时候，很多男生都暗自倾慕你，可是你却高高在上地把所有人都排斥在外！你从不介意被自己伤害的青春男生的心情怎样，萌动的青春，因为你的冷漠，而受到了多少……”
他目不斜视，专心致志地盯看着前面的白色宝马车。
而我知道，他只是陷入了高中的回忆中罢了。
话音在“多少”后面戛然而止，仿佛因为这是件多么难过而不愿被提及的事情。
我静默，高中，尤其是高一，那是我多么辛酸的一年。
我失去了一直依赖成长的孤儿院，我亲眼目睹了许多昔日的小伙伴们在洪水中挣扎地喊“救命”，我亲身感受着他们死后给我带来的无限的冲击，我强迫着自己接受事实，努力地让自己，习惯孤独。
我并非有意伤害那些喜欢我的人，可我在那样的情况下，只能封闭自己，让自己的心灵一点一滴地恢复平静。
我不是高高在上，我只是要让自己明白——很多时候，当你没有了依靠的时候，你得学会坚强。
我莞尔一笑，因为我又联想到了另一个事实：原来很多年前的我那么清醒坚强！是什么让我变得越来越患得患失，彷徨不前？
是因为顾修意吗？
青春无畏。
那现在呢？
“对不起。”我缓缓说道。
无论如何，我都欠范默一个道歉。
范默冷“哼”一声，“季雪凌，很多事情不是一句简简单单的‘对不起’就能够解决的！青春时的骄傲，因为你，而受到了多少伤害！甚至我上高二、高三、大学，我都无法释怀！即使我们只是同班一年，但是，我还是将你放在了记忆中那么多年，而你，却似乎一直都没有将我记住！你知道，这对我，是个多么不能接受的事实！”
我理解，就像我之前喜欢顾修意般，你心心念念地将他记在深处，每天翻来覆去地想念千千遍，可是，对方却安常自乐地一无所知！
很多时候，我都会觉得委屈。
所以，我能够明白他的感受，尤其还是那样年轻气盛的年纪。
“我深表抱歉，但是，范默，很多时候，你死死地追执，只是因为得不到而已。就算那个时候我答应了你，我们走到了一起，你觉得现在我们还有可能这样心平气和地坐在这里吗？”
“为什么不可能！”范默的回答简直不加思索，“季雪凌，我不轻易动心！动心了，便不轻易放弃！”
“嗯，那我先祝福你的另一半。”
“季雪凌！我现在是在和你讨论我们的问题！”他咬牙地挤出一句话，差点有冲动将我掐死。
可我始终觉得，不管如何，我和范默都不会走到一起的，也不会有结果的，“也许我们可以做很好的朋友。”
车子继续在车流中缓慢移动。
范默并没有对我的建议做出太多的评价，快到公寓的时候，他缓缓地开口了，“季雪凌，你说得没错，我组织这场聚会，我带你过去，只是为了争一口气，满足我多年来的虚荣感，仿佛，这样做了，就可以将我青春的遗憾填满。我怨恨过你，甚至也想过让你在聚会上出丑，可是，等真的到了那个时刻，我发现我不愿意那么做了。季雪凌，以前的事情，我们算是两清了，我不会再为难自己，也不会再让你为难。”
我觉得我很幸运，“谢谢。”
这是最美好的结局。
车子在我的公寓门口停下，我手握门把，欲准备下车。
范默却又说道，带着诡异的笑意说道：“看在你那么认真道歉又认真感谢我的份上，我再告诉你一个消息好了，虽然我知道他并不希望由我说出口。”
他的笑，让我猜不透。
我回头看他，“什么？”
“顾修意拜托我爸爸照顾你，在你还没有进入‘顾氏’之前。”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我震惊，搭在门把上的手微微颤动着。
“什么意思？”我不可思议地问。
“你那么聪明，会明白的。”他笑，然后舒展了下身体，“呼，大概某人现在正在水深火热中吧，说实话，我也很期待，这场战，到底是顾修意赢，还是他呢？晚安，好梦。”
范默的“晚安，好梦”摆明了他不愿意再透露，我下车，感觉脚步虚晃，细细的鞋跟踩在地面上，找不到支撑点般，软软地一点儿真实感。
顾修意在我未进“顾氏”的时候便拜托了范长延照顾我，而我进“范氏”是因为有颜颜的推荐啊！为什么顾修意会……等等，颜颜能够面试“范氏”是因为——冯师兄！
那时候实习结束，冯律说过他在往上看到有家不错的公司要招聘人才，看着各方面待遇不错，遂推荐颜颜去试试。
而大家那时候忙着找工作，有不错的公司，自然蠢蠢欲试！
然后，她过关斩将地成功晋级。
现在，我是不是可以顺理成章、理所当然地将冯师兄和顾修意这对好朋友联系在一起？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是不是表示，婚礼那天，婚礼过后，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呢？他安排好了所有的道路，唯独排除了一条——告诉我这一切！
这么久以来，我以为他对我不闻不问，可到了这一秒，你让我怎么说服自己他根本不关心呢！？
他费了那么多的劲，花了那么多的心思，中间利用了这么多的人脉，当真只是因为他不关心我吗！不可能的事情！绝对不可能！
也许他一直都在乎，只是我傻傻地，自以为是地以为，原来他恨我！
我想到这里，无力再往前走了，我俯下身子，曲下了双膝，眼泪在框中流转，顾修意，你究竟……打算干什么？
为什么要瞒我瞒得那么辛苦？为什么要让我左右为难？
我明明，明明，快要将你遗忘了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