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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糊涂君王和笨蛋宰相的二重奏

安禄山在二十九岁的时候步入军旅生涯。而哥舒翰呢,四十三岁的时候才开始从军。应该说,哥舒翰和安禄山差得不是一点儿半点儿。但是,很明显,哥舒翰是一支“潜力股”。他居然在后期持续暴涨,迅速地刷新了大唐军官晋升速度的记录(该项记录的原保持者是安禄山),隐隐地显出了取安禄山而代之的意思。

那个年代也没有电话、手机、传真、QQ、MSN这样的通讯工具,信息的传递极为缓慢。否则的话,刘骆谷或者安庆宗(安禄山长子,现在长安)只要手指轻轻地按几下,发条短信息给老安,一切就都OK了。

在内心深处,他十分得清楚。他和杨国忠之间的对抗已经无法扭转了,也许,他该把预订的计划往前提一提了……

(一)

哥舒翰和安禄山在宴会上闹崩了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

玄宗李隆基十分忧虑,两位帝国的柱石之臣居然互视仇敌,他好心撮合,没想到最后却是弄巧成拙,这对于国家社稷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啊。很多的有识之士,也怀有和玄宗一样的想法。

当然了,例外的情形也是存在的。有那么一帮人就很开心,那就是杨国忠一党。

杨国忠哪里是开心啊,那简直就是相当得开心啊。他就怕哥舒翰和安禄山的关系缓和。哥舒翰和安禄山之间的关系搞得越僵,他就越发地开心。因为只有这样,他拉拢哥舒翰的成功几率才会越大。他相信,只要他和哥舒翰结成联盟,安禄山必败无疑。

杨国忠就在这种情况下向哥舒翰伸出了手。

哥舒翰也正在发愁呢,虽然不关他的事儿,但是这回他确实是把安禄山给得罪到家了。如果不赶紧找个靠山的话,那他还真是未必能斗得过安禄山呢。说不定,哪天一个不小心,脑袋就没了。所以,当杨国忠抛出合作的橄榄枝后,哥舒翰便迅速地贴了上去。两人一拍即合,反安禄山统一战线正式挂牌成立。

统一战线成立,杨国忠终于遂了愿。当前,哥舒翰的综合实力还是无法与安禄山抗衡的,安禄山在玄宗心目中的至上地位也是不可替代的。立足于这样的实际情况,杨国忠决定,采取捧高哥舒翰的方法来打压安禄山。

打这以后,杨国忠在各种场合寻找各种机会,不断地向玄宗进言说“哥舒翰如何如何忠诚”、“哥舒翰如何如何有能力”之类的话。玄宗本来就很喜欢哥舒翰,听杨国忠这么一说,更是万分地欢喜,不断地擢升哥舒翰。

天宝十二载(公元753年),玄宗进封哥舒翰为凉国公,食封三百户,加河西节度使。这样,哥舒翰就把陇右和河西两镇的兵马抓到了自己的手中,对安禄山地位构成了严重的威胁。

同年五月,哥舒翰大破吐蕃,攻陷洪济、大莫门等城,收复了黄河九曲之地,以其地置洮阳郡,建立了神策军和宛秀军。在杨国忠的极力保荐之下,玄宗李隆基于八月三十日加封哥舒翰为西平郡王,不仅赐给他大量的田园,还赐了一个五品官给他的儿子。在此之前,大唐只有一个东平郡王安禄山,现在又多了一个西平郡王哥舒翰。用体育术语来说就是:哥舒翰逼平了安禄山。

天宝十三载(公元754年),玄宗又征拜哥舒翰为太子太保。太子太保这个头衔让安禄山嫉妒得眼睛都发红了。玄宗拜哥舒翰为太子太保,这背后是有深刻含义的。什么意思呢?说白了,李隆基是让哥舒翰和太子从现在起培养良好关系。再直白一点儿,玄宗这是把哥舒翰当顾命大臣来看,准备把他留给未来的帝国主人。索性彻底说白了吧,哥舒翰的前途不可限量。玄宗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安禄山,但是擅长溜须拍马的安禄山早在天宝六载入京朝圣那次就得罪了太子李亨(大家还记得老安不给太子下跪的事情吧),没法再安排了。

安禄山在二十九岁的时候步入军旅生涯。而哥舒翰呢,四十三岁的时候才开始从军。应该说,哥舒翰和安禄山差得不是一点儿半点儿。但是,很明显,哥舒翰是一支“潜力股”,他居然在后期持续暴涨,迅速地刷新了大唐军官晋升速度的记录(该项记录的原保持者是安禄山),隐隐地显出了取安禄山而代之的意思。

与哥舒翰结盟之后,杨国忠明显胆子大了,说话时不仅腰杆儿直了,而且声音也大了,他屡次对玄宗说,“安禄山必反”。起初,玄宗并不相信。他认为自己对安禄山那么好,安禄山绝不会背叛他的。但是,到了太子李亨也说安禄山要造反的时候,玄宗的心就不由得动摇了起来。是啊,禄儿身兼三镇节度使,拥兵十数万,如果一朝谋反,那后果真得是不堪设想。虽然不能相信太子和杨国忠的话,但是试探一下还是有必要的。可是,怎么试探呢?

杨国忠出来一个点子,“陛下若不信臣言,试遣使征召禄山,看他敢不敢来”。

杨国忠果然是杨国忠,拥有丰富的害人经验。他的这个点子是典型的敲山震虎。他知道,自己经常对玄宗说安禄山要造反的话儿早就传到了安禄山的耳中,安禄山正在那里躁动呢。杨国忠就是要试探,看你安禄山在这种情况下还敢不敢来京城。依照当前的这种局面,他相信,心中有鬼的安禄山肯定不敢来。只要安禄山不来,那玄宗肯定就会生疑,到时候他杨国忠就可以名正言顺、义正词严地对安禄山上下其手了。

杨国忠的这个点子很好很好。但是不知道他有没有想过,敲山震出了老虎,可是万一他收服不了老虎怎么办?当然了,这是后话。

现在,杨国忠狠狠地将了安禄山一军。那么,安禄山到底敢不敢来京城呢?

(二)

从前的长安,对于老安而言,绝对是人间福地、世间天堂,恨不得一年跑八趟。可是,情随事迁,现在的长安在安禄山的心目中,则无异于是刀山火海、修罗地狱,避之唯恐不及。

安禄山敢去吗?

答案当然是:不敢去!

原因有三:其一,安禄山想造反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心里本来就有鬼,杨国忠这记“敲山震虎”的阴招确实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其二,杨国忠这个坏东东在长安经营多年,根基深厚,党羽众多,而且此人心狠手辣、诡计多端,安禄山一旦冒险进入长安,难保不会着了他的道儿。其三,事关谋反——这条封建皇权的高压线,玄宗到底有没有对他起疑,安禄山是拿不准的。毕竟是关乎项上人头的大事儿啊,在这样的紧急关头,安禄山是绝对不敢托大的。

在上述三条要素里面,其实最关键的还是第三条:玄宗的态度。只要玄宗相信他不会谋反,那他安禄山去长安就绝对不会有事儿。任杨国忠有通天彻地之能、翻云覆雨之力,都不敢把他怎么样。可是,如果玄宗相信他谋反的话,安禄山一旦进入长安,绝对就是万劫不复,有去无回了。

所以,玄宗的态度就成了当下安禄山最最关心的问题。可是,此时的老安身在范阳,与京师长安山水阻隔,相距何止千里。他哪里知道玄宗的脑瓜里面现在装着哪种想法啊。况且,那个年代也没有电话、手机、传真、QQ、MSN这样的通讯工具,信息的传递极为缓慢。否则的话,刘骆谷或者安庆宗(安禄山长子,现在长安)只要手指轻轻地按几下,发条short message给老安,一切就都OK了。在清朝以前的中国,最快的通信方式莫过于通过驿站来传递消息了。可是从范阳到长安,驿站往来最少也得花费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明显得不赶趟啊。

诏书已经搁在了案头。

安禄山并没有太多的时间来进行充分的思考。在这个万分危急的关头,他哪怕是多拖拉一分钟,玄宗对他的怀疑就会增加一分,他离鬼门关也就近了一分。

哎哟,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这该怎么办呢?安禄山望着玄宗的诏书,一筹莫展。

要不说命运女神这个臭婆娘犯贱呢,关键时刻,事情居然就发生了转机。

长安有人送信来了!

谁啊?

御史中丞兼就畿关内采访处置使吉温。

有人可能会问了,吉温原来不是在范阳给安禄山当副手吗,怎么突然又跑到长安当起了御史中丞了呢?其中的隐情是这样的……

我们知道,吉温最先的老大是李林甫。后来,他又改投到杨国忠的门下。杨国忠是十分喜欢吉温的,因为当年吉温没少帮着他干坏事儿,在这方面有着特殊的天分(还记得“罗钳吉网”吧)。杨国忠当上了宰相之后,深感自己的身边缺乏吉温这样的特殊人才,害起人来显得有些力不从心。所以他就忽悠玄宗,又把吉温给调了回来。

杨国忠对吉温倒是高度信任。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正是这个他引为腹心的吉温,坏了他的大计。吉温老早就站到安禄山的阵营里面去了。他源源不断地把长安政局发展的最新情况偷偷地报告给安禄山。

这回也是一样,安禄山身在范阳,不了解玄宗的想法。可是吉温了解啊,他早就替安禄山考虑好了。玄宗的特使带着诏书前脚从长安出发,吉温的亲信后脚就带着密函星夜兼程,赶往范阳。

就这样,安禄山及时地收到了吉温的情报。看完了密函,他的心里有底儿了,一个字儿:马上动身……

长安,玄宗李隆基与宰相杨国忠怀着迥然不同。不对,应该是截然相反的心态。杨国忠表现出前所未有地轻松与悠闲。他算准了,安禄山这厮是绝对不会来长安的。安禄山可不是笨蛋,这种情况下他还会来,除非他傻了。现在的他,估计正手忙脚乱地准备造反呢。好啊,不怕你造反,就怕你不反,你一反,死期就到了。一想到这些,杨国忠做梦都会笑醒。

反倒是玄宗,整日里是吃不下、睡不着,眼巴巴地盼着安禄山来。那情形,真是望眼欲穿啊。禄儿啊禄儿,朕相信你是绝对不会造反的。你快来啊,朕还等着看你的胡旋舞呢。怎么还没到啊?路上耽搁了吧?是不是驿站的马儿又被你压流产了,朕下次让他们换用更好的驿马。在等待安禄山到来的日子里,每一分钟对于玄宗而言,都好像一年那么漫长。

一帝一相,一个是满心欢心,一个是愁苦万分,虽然心态不一,但有一点儿却是共同的:都TMD是二百五。有这样的糊涂帝王和这样的笨蛋宰相,国家如何能不衰落?

终于,他们都不必再等待了。因为,安禄山来了,他带着东北风扑面而来了。

唐玄宗笑了!

杨国忠傻了!

(三)

下一步该怎么办?这个问题,安路上早在来时的路上就想好了。咋办?老法子,忽悠,接着忽悠。

安禄山到了长安之后才听说,玄宗到华清池和贵妃洗鸳鸯浴去了,杨国忠等一干大臣也在那里。于是,他忙不迭跑到了华清池。

两人乍一见面,玄宗笑了,安禄山却哭了。玄宗是发自真心地笑了,安禄山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政治立场坚定,政治品格高尚,是个好同志好下属。安禄山哭泣却完全是在作秀,他声泪俱下地向玄宗倒苦水:“臣是个胡人,斗大的字儿认不了几个,承蒙陛下不断提拔,才有了我安禄山的今天啊。可是,哪里想到,却遭到了杨右相的嫉妒,臣恐怕离死不远了。”(臣蕃人,不识字,陛下擢臣不次,被杨国忠欲得杀臣。)

玄宗一边在心里“问候”杨国忠的父母,一边好言好语地宽慰安禄山:“有朕为你做主,你是不会有事的。”(有朕作主,卿可无虞。)

一旁的杨国忠尴尬得要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身为宰相,“诬告”边将谋反,而且还当着皇帝的面儿,被活生生地拆穿了“阴谋”,我这回算是丢人算是丢到家了。天下人会怎么想?大家会说,杨国忠真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居然公然陷害国家的栋梁。群臣会怎么想?大家会说,杨国忠聪明反被聪明误,偷鸡不成蚀把米,真是可笑。最关键的是,陛下会怎么想?他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肯定是在“问候”我的父母呢!“问候”就“问候”吧,关键是经过这回事,以后再说安禄山谋朝篡位之类的话,恐怕陛下就不会相信了,这势必将大大增加了扳倒他的难度啊。

眼看着安禄山哭成了个泪人,玄宗的心中也产生了强烈的愧疚感。是啊,这样无端地猜忌一个有功于大唐江山社稷的能臣干将,如果不妥善处理,岂不会寒了将士们的心嘛!另外,话也说回来了,杨国忠毕竟是贵妃的哥哥,玄宗总不能让他在安禄山的面前下不了台啊,杨国忠的屁股还得由他来擦。

玄宗当即就召来了太常卿张垍(jì),命他马上草拟诏书,任命安禄山为大唐的宰相。

杨国忠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十分震惊, 简直是服了你。陛下,你被人家卖了,居然还帮着人家数钱?当然了,这样想是可以的,但话还得这么说:“安禄山没文化,不懂知识,虽然他有军功,但是怎么能升为宰相呢?我担心,这道诏书下发以后,四夷就会嘲笑我们大唐无人啊。”(禄山不识文字,命之为相,恐四夷轻中国。)

玄宗仔细一想,觉得杨国忠的建议也颇有几分道理。毕竟,还有老祖宗的法度在那里摆着呢。让一个没文化的胡人当帝国的宰相,这要是传出去,各番邦还不得用屁股来笑话朕啊!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像安禄山这样的含冤之臣是一定要宽慰的。于是,玄宗又命令张垍重新拟写诏书,改授安禄山为尚书左仆射,赐实封千户。(帝慰解之,拜尚书左仆射,赐实封千户。)

安禄山见玄宗心怀愧疚,反倒借机上位。瞪着龙鼻子就要往龙脸上爬了,漫天得要价,一点儿都不客气。他先是提出兼任闲厩使和陇右群牧使(这两个都是掌管边地牧马的官职),继而又保举好哥们儿吉温为武部(从前的兵部)侍郎兼御史中丞,最后还打着表彰征讨两番有功将士的幌子,要求玄宗“不拘常格,超资加赏”。玄宗一一答应,一次性就在安禄山的部属当中册封了五百多名将军和两千多名中郎将。(除将军者五百余人,中郎将者二千余人)。

安禄山冒险进京,不仅毫发无伤,而且还赚了个盆满钵满,心满意足的他决定返回范阳。三月一日,玄宗亲自望春亭给他饯行。临别前夕,他还语重心长地嘱托安禄山:“两番,还要靠你来镇驭呢,你不要辜负朕的厚望啊(东北二虏,委卿镇驭,卿无负朕望)。”逢场作戏可是安禄山的绝活儿,他慷慨激昂地表态道,“臣蒙皇上厚恩,愧无可报,一日在边,一日誓死,决不令二虏入侵,有烦圣虑”。

玄宗听了这话,都快乐屁了,他居然脱下了穿着的黄袍,轻轻地披在了安禄山的身上。这个举动吓坏了心虚的安禄山,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好似翻江倒海一般。乖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吗?莫非是在试探我吗?此地不宜久留啊!

出城之后,安禄山就马不停蹄地直奔淇门。

这是一个极其反常的举动。勾连长安与范阳的陆路通道上并没有这一站,淇门其实是个水路码头。安禄山走淇门,也就是说他要弃陆路,走水路了。他为什么要改走路程相对较长的水路呢?因为,安禄山害怕。杨国忠的狠辣和下作,他是知道的。难保这厮不会派杀手暗中投个毒或者伏个击什么的。为了保险起见,安禄山决定当一回美特斯邦威。

到了淇门之后,安禄山立即换乘快船沿黄河南下。为了加快行船的速度,他甚至雇佣了一万多名纤夫为他拉纤。这一万多名纤夫分布在黄河两岸,每十五里换一次班,“昼夜兼行,日数百里,过郡县不下船”。就这样,短短十多天内,安禄山就返回了范阳。

此次长安之行当真是凶险万分。安禄山回到长安之后,还不忘在部下的面前装,“我此次入都,非常危险,今得脱险归来,可为万幸。但笑那国忠日欲杀我,终不能损我毫发,我命在天,国忠亦何能为呢”?但是,在内心深处,他十分得清楚,他和杨国忠之间的对抗已经无法扭转了。

也许,他该把预订的计划往前提一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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