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真相
血色江湖和九茵无双的那场帮战果然是筹备已久，竟然足足进行了八个小时。期间，天丝银线一直在线，而我也一直待在天丝银线最后离开的那座城市，从酒楼里那些流传的小道消息中分析它们的真伪。
天丝银线是血色江湖的副帮主，关于他的消息自然不少，可除了“天丝银线被九茵无双的几个高手围攻”或是“天丝银线挑了某某四五次”之类的传言，根本没有确实可信的资料。当然偶尔也能听到“春风得意跟魏泽风对上了，打了近半个小时还没分出胜负”之类的最新新闻。春风得意是九茵无双的城主兼帮主，魏泽风会跟他决斗并不稀奇，可春风得意的等级跟我哥差不多，按常理来说，魏泽风不可能跟春风得意斗了半个小时还分不出胜负，所以要么这个新闻是假，要么就是整个九茵无双落了下风，才会影响到春风得意的发挥。
中途，罗恩和小斯都发来了信件。两封信都很简单，小斯只有关心：“别人的帮战，你看看热闹就行，有危险就跑，听见没？”而大哥的却不同，细心的他只发了一句话来，却让我无言可答——“你什么时候退出了血色江湖？”
我回了小斯三个字“知道了”，却没有理会大哥的问题。大哥也没有再发信来。也许是他看到我的坐标离战场很远，所以对我的安全并不十分担心。这样也好，因为我现在根本没心思应对大哥的疑问，因为，我自己也还没有整理好自己此刻的想法……我只是通过不断更新好友栏资料，知道天丝银线已经从124级掉到118级。
我一直没有下线。所以当我看到系统公告，立刻跳了起来。
祝贺血色江湖在帮战中赢得了胜利！祝贺血色江湖帮赢得了九茵无双城；即日起，九茵无双城更名为灼城，由血色江湖帮主魏泽风……
公告还说了什么，我已经完全不放在心上了。一颗心扑通扑通的，可我也说不理此刻的心情是高兴还是失落。我不喜欢血色江湖，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但我知道天丝银线却是对其投入了十二分的心血。现在如他所愿，保住了血色江湖，甚至将九茵无双的城市也赢了过来，意味着血色江湖成为整个国度的NO.1……那么，如果再来一个通缉令的话，国度里面恐怕就再无我的容身之地了吧。
我面无表情地握紧了那把没有特殊属性的普通木弓。走出酒楼之后，我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驿站，将“丘比特的祝福”作为包裹寄给了嫂子。无论如何，这是嫂子给我的礼物，之前是一时冲动，所以没想到后果。而现在我既然知道天丝银线会来找我，当然就该将这把弓完好地保存起来，哪怕马头琴最后的结局跟桃紫夭夭一样，也不怕辜负小斯的一片心意。
最后我还是来到了复活点旁。这里也是传送点，只要天丝银线传送来此城市，必然立刻就能看见我。可我左等右等，也没看见天丝银线的影子。眉头微皱，我打开好友栏一开，天丝银线的状态是在线，不过位置却在苦城。帮战才结束没多久，也许他那边还有事处理。这样想着，我便关了好友栏，继续耐心地等。
不过我等了良久，等来的不是天丝银线，而是一信由魏泽风寄来的信。
他问的是：“你在哪里？”
我先是疑惑。可慢慢咀嚼着这几个字，又结合之前发生的事，脉络便渐渐清晰起来。哼，袅袅真是好福气呢，兴师问罪的人一批批地来，就不知之前那个是没时间再来，还是根本就不想来了。
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可魏泽风的信却不能不理会。我回得非常简单：“月夜城传送点。”
魏泽风来得很快，手里拿着蓝色水晶法杖，骑着高大的枣红色峻马，冷峻的脸孔因为之前才结束的巨战而遗留了几分阴郁的暴戾。我见到他的次数并不多，但他留给我的印象同样深刻。可以说，如果不是因为他，桃紫夭夭也不会死在天丝银线手上。可整件事里，他偏偏也是同样的无辜，甚至比我更无辜。
他从传送点出来，骑在马上，冷着脸，上下打量我。
蓝色的水晶法杖在他手里轻松一挽，指向我的面门，“你是九茵无双的人？”
我看着他眼里隐约的杀气，心里非常明白，只要我轻轻一点头，便会再回一次月夜城的复活点。
于是我摇了摇头——我确实不是九茵无双的人！
魏泽风一挑眉，怀疑地眯起了眼，却没有拿开手里的法杖，“敢做却不敢认吗？”
我冷笑，“你错了，如果真是我做的，我一定承认。”顿了顿，我又补充，“如果你真不相信，直接一棒子打来就行，多说什么？”
我知道我的话已经算是挑衅了，可魏泽风居然没有动手。他冷冷地俯视着我，终于道：“我不杀你，但你得去向袅袅解释，还有道歉。”魏泽风还算心平气和，但我却能听出他语气下的森然。
一手创立血色江湖，而且还打败了国度的另一大帮，这样的人，我当然不会认为他会对所谓的敌人——也就是我，心慈手软。老实说，我对魏泽风有种畏惧，虽然这种畏惧很没有来由，但我就是不想与他正面为敌。我心里非常清楚，虽然他现在还没有杀我，不是因为不想杀或是不敢杀，而是多少顾虑了子归袅袅的想法，所以他要我去道歉，而不是一杖将我解决。
我迟疑了一下，答：“好。”
我承认我怕死，怕死得不得了。唯独的例外，是在天丝银线面前。
另一方面，我确实也有愧于子归袅袅。
魏泽风的眼里流露出轻蔑的神色。可还没等他收回法杖，一道银色的影子已从传送点里抢扑过来。
下一刻，魏泽风的法杖已被天丝银线抓在手里，而后者的脸上全是焦急，“阿风，你别冲动！”
魏泽风望着天丝银线，一脸惊讶。他瞪着突然出现的天丝银线道：“你怎么也来了？”然后又皱眉，“你刚才说什么？别冲动？”他皱着眉头，打量着涨红了脸的天丝银线，又冷冷地瞥了我一眼，“你知不知道这个马头琴，对袅袅做了什么？”
天丝银线的脸涨得更红，但他抓住法杖的手却一点没有放松。他目不斜视地看向魏泽风，语气沉静：“我知道。”
“你知道？！”魏泽风闻言大怒。他猛力收回法杖，引得天丝银线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天丝银线却没有后退，他望着从马背上跳下的魏泽风，反而抬起手臂挡在了我和魏泽风的中间，“事实上，我现在就是来问她要一个说法的。帮战之前我就来过，而马头琴也答应了我，等帮战结束，她就会把她进入血色江湖的目的，和想要杀我的原因说清楚！”天丝银线挺直了背，他放大的声音成功挡住了想要前进的魏泽风，也成功地……让我震慑。
我不是笨蛋，不会再把他明显维护的姿态理解为想要亲自动手。事实早就已经清楚摆在那里，哪怕我一再否认，一再怀疑。
魏泽风的表情变得有些怪异。他看了看天丝银线，又看了看我，终于后退一步，“行。”他冷冷盯着我，“我也很想知道，你利用袅袅的理由是什么。”
我握紧了拳头，脸色一变再变。天丝银线见魏泽风后退，紧绷的背脊也略微放松下来。他转过身来，表情却很是复杂，那双金色的眸子里有疑惑，有紧张，有忐忑，甚至还有他自己都尚未发觉的企求。我几乎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可我咬紧了牙关，还是稳稳地站在了原地，没有动摇。
是的，我该给他，给袅袅，给所有人一个回答。于是我张了张嘴，那么的艰难，可还是说了出来。我说：“也许你们记得，也许忘了。我曾经还有一个名字，叫做桃紫夭夭。”
最后四个字一出口，天丝银线和魏泽风的表情都变得难看之极。他们两个都万分震惊地瞪着我，仿佛我说的话是洪水猛兽，只有一点不同：魏泽风的震惊里多了一分难堪，而天丝银线的震惊里却隐藏着一分绝望。
还是魏泽风先回神。当震惊退去之后，他的目光变得阴郁，“你……是桃紫夭夭？”
我却只看着天丝银线。后者的胸口激烈起伏着，似乎还没有从那句话的打击中恢复，我看着他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心里像沸腾的水，既痛快又痛楚。要说报复，这句话的力度只怕比杀了天丝银线更重十倍百倍！这个男人的自尊有多高，就会因这句话而摔得多重！所以当天丝银线突然爆发，“锵”地拔出剑来，哈哈大笑之时，我虽然惊得连背都快绷断了，却还是一步不退，仰着脖子冷冷看着他，看着他的痛，看着他的恨。
“哈哈哈哈哈，原来这就是你想杀我的原因！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天丝银线金色的眸子似乎都变成了血一般的红，他双手握剑，猛劈下来，“想杀我是吧？想来报仇是吧？那你就来啊！来啊！来啊！”他吼得一声比一声响。
我下意识地举手去挡，却哪里能够挡住，立刻化成白光回到复活点。
还没等我从那轻微的昏眩里回神，一只大手穿进光柱，将我拖出复活点。天丝银线的剑横在我面前，剑身都在颤抖，他咬着牙，一个劲儿地瞪我，眼里全是痛，受伤的痛，被欺的痛，恨到极至的痛，那痛连着他的手传送而来，几乎灼伤了我。
我立刻便后悔了！但现在说什么应该都是多余的，事实上，就算可以重来一次，只怕我还是会选择这样的方式……
我甚至故意对他冷笑，“杀你？我不杀你，我哪里有本事杀你呢，无论是桃紫夭夭还是马头琴，不都只有你杀我的分吗？不过你要记住，我从来不欠你什么，你每动我一次，都是要还的，会十倍百倍地还回来——”我的话音未落，天丝银线的第二剑已经狠劈而至。我几乎是微笑着面对面地迎了上去，再次回到复活点。
就算只是轻微的昏眩，接连两次下来，还是有点让人受不了。我踉跄了一步，心里却想着绝对不要在天丝银线和魏泽风的前面示弱，于是挺直了背，走出浅紫色光柱，一步步行至天丝银线身旁。
他突然转身，又一次举剑，眼里似恨似怨，停顿了片刻，那一剑还是义无反顾地落下。站在复活点里，我已经笑不出来，却还是固执地将头转到天丝银线所在的方向，固执地想要走到他身边去，然而没走两步，却被某人挡住了去路。
“够了！”魏泽风低吼一声，大步上前拉住天丝银线，将他拖走，“何必跟这种人多做纠缠，阿银，我们走！”
我愣了一下。魏泽风的行为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原以为他比天丝银线更恨桃紫夭夭，就算不杀我，也没有理由阻止天丝银线杀我。可很明显，激动的是天丝银线，比魏泽风更不能接受事实的也是天丝银线。他还在瞪我，那气势活像要扑过来将我拆了撕了再吞下肚。他一边拼命反抗着魏泽风的拖拽，一边声嘶竭力地大吼：“放开！TMD的死人妖，我非杀了他不可！他骗我，他居然骗我！死人妖……”
天丝银线的挣扎根本不得法，眼看就要被魏泽风拖走。我忍不住走前几步，却在魏泽风含着警告的冷酷眼神中停了下来，“姓贺的，我确实要佩服你！之前没找你，是因为我觉得那笔账已经了结，但要是你还死揪着不放，别说我没事先警告你，那就不是只砍你到零级这么简单了！”
我微微一凛。不为别的，只因魏泽风的那句“姓贺的”。
小弟正是姓贺。可他当初是用的假身份假名字，魏泽风怎么会知道他姓什么？
难道魏泽风早就已经知道当初骗他的人是谁，只是一直没去找老弟的麻烦？
发呆的这一会儿，魏泽风已重新拖起天丝银线。耳边还能听见天丝银线不停歇地嘶吼，他好像什么都听不进去，包括魏泽风刚才说的那番话。骄傲的兽受伤太深，深得眼里只能看见伤他的那个人，我遥遥望着天丝银线火一般燃烧的眼神，忍不住露出得意却凄凉的微笑。
如同当初你伤我至深，以至于到今天还忘不了你一般，如今我也要你牢牢记得我，不管我对你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你都会记得，而且永远不忘！
我握紧拳头，对着前面的两个人大喊：“桃紫夭夭和魏泽风的事了结了，可马头琴和天丝银线的恩怨还没有了结！天丝银线，你等着，我还会来找你，有种你就不要跑！”
我不知道天丝银线有没有听清楚我的话。当那两人都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后，我的心却顿时变得茫然失措起来。将来到底会如何，我一点底都没有，甚至一直纠结于胸的所谓“恩怨”，在天丝银线眼里，又会是怎样一种东西呢？
我和他……还能够，有“将来”吗？
我所期待的新的局面，我想要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真的，可以吗？
“天丝……银线。”喃喃叫着那人的名字，我独自站在月夜城的中心，只觉得自己是那样的孤单无依。
那次下线后，我有好一段时间都没进国度。心里一直乱糟糟的。不能不说，我的大部分勇气都在那次激烈的对峙中消失了。这些天，我是越想越觉得自己做错了——没错，他是不会忘了我，可是想必对我的恨也更深了。就算真的去找天丝银线，恐怕也只是将马头琴终结在他手里而已。
我相信如果我再出现在他面前，他肯定是会那样做的。谈不上多了解，但我知道天丝银线的某一方面跟我是很像的。我们都是那种人，心里越痛的时候，就会做得越狠，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
可我已经不想让他继续杀马头琴了。我知道我自私，我终于报了仇——用那种让天丝银线最痛的方式。我将自己长久以来的痛释放了出去，恐怕现在是轮到天丝银线想要报仇了，可天丝银线和马头琴，原本不是因为报复而相遇，怎么就到了如今这种地步呢？
一直犹豫忐忑，直到某日接到大哥的电话。他问我：“你不玩国度了？”
我说：“当然不是。”话是这样说，我却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回答。
大哥也在电话里犹豫。沉默之后，他说：“血色江湖对你发了通缉令，任何人只要砍掉你马头琴这个号，凭游戏截图就可到天丝银线那里获得报酬。最高达100万国度币。”
听到大哥的话后，我猛地攥紧了话筒，脑袋里一片空白。
天丝银线恨我，我知道，可是我没想到，他不但恨我，更不屑于我。他甚至没打算见我。
“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哥问。
我呆了很久，才笑着回答大哥：“没事啊，我故意的。只是没想到一个50多级的马头琴有那么值钱，早知道这样也不要便宜外人，干脆这钱我们自己赚了吧？”
我的笑话却也没有逗笑大哥。他又沉默片刻，才道：“既然不是不玩国度了，就上线吧。不用理会那些人，凡事有我呢。”于是我再也说不出话来。大哥没看见，我拿着话筒在这边无声地哭。虽然我自己都不知道，这眼泪是因为被感动，还是因为太多太多的失望，令我无法负荷。
我还是回到了国度。其实我已经觉得很累，可是马头琴却一直固执着，那个黑头发黑眼睛的小小弓箭手仿佛已经有了自己的生命，我控制不了，也不能阻止。
当初下线的地方是月夜城，既然天丝银线发了通缉令，想来这种大城市也是猎人聚集的地方。可是我在月夜城里茫然地走了很久，却一点被通缉的感觉都没有。没有人向我看上一眼，更没有受到一点攻击，仿佛那个通缉令根本就不存在。
事实上，在发布通缉的公告栏那里，我确实没有看到所谓的通缉令。难道通缉令已经被撤销？这么说，我迟迟没有上线，恰好就躲过了被砍号的厄运？
这算不算运气好？撇了撇嘴，我收回冷漠的视线，转身离开。
好友栏已经没有了天丝银线，才上线我就发现了这一点。不用说，曾经交换的好友身份肯定已被他删去。原本还想看看友好度跌到最低点会变得怎样，现在也没机会了。
还有些想要说的话，恐怕现在也同样没机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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