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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秋色不平分(年年今日之秋分篇)(江雨朵)

楔子

话说,西晋末年,天下大乱。

边垂不保群雄混战。司马王室南迁,北方黄河流域成为少数民族的逐鹿之地,连年混战不休,政权多重并立,中原尚未统一,先后有五个民族二十个国家争权夺地,史称——五胡十六国时期。又名:五胡乱华。

在这些零星小国里,一个叫“代国”的地方,声势雀起日渐强大(后改名为魏,史称北魏)。北魏有个名人,唤作崔浩。此人之于魏国,相当于李斯之于大秦。以写得一笔好字而出头,被时势所造就,渐成三朝元老位高权重。

以上,只是口口相传造就谱写真伪难辨、却还得依样背诵以防抽考的历史……然而事实真相又是怎样呢?

“真、真的要这样做吗?我是说难道没有更为科学一点的方法吗?”

简陋清雅的竹舍外,盘根错节的梅树下,伴随用力吞咽口水的声音,传来一句凝聚退缩意味的话语。头戴方巾、儒生装扮的圆脸少女正瞪着乌溜溜的眸子,硬着头皮对视手中的竹筒,谨慎戒惧如临大敌。

“纵观人类历史的兴亡,我们现在使用的方法,无疑是最具科学性、推广性、普及性和公正性的啊!”一旁的年轻道士则以一副可疑的嘴脸,劝诱白色的小羊步向暗黑的迷途,“那就是——抽签啊!”

“还是不要吧……”少女冷汗涔涔,一边窥伺着逃跑的路线,一边随口支吾地搪塞,“毕竟你是掌门师兄,俗话说长者为尊,小妹怎敢与师兄争夺发扬师父遗愿的机会呢。”

“师妹此言差矣,如今天下大乱,正要任人为贤。”道士笑眯眯地把脸凑得更近,用宽大的脊背完全封杀住少女的逃跑路线。在少女恨得牙根痒痒之际,做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师父过世之前,可是亲手把师祖撰写的文宗武卷传给了师妹你。”

少女忙不迭抗辩:“既然你这么羡慕,我立刻把它们再传给你好了。”

“那是师祖一生精华所系。为兄资质愚钝,恐怕无法领会。不像师妹你研读多年,一定早就融会贯通。你就不要推三阻四了,这也是师父他老人家的遗愿。”

“胡说!”少女为之跳脚,“我这么贪吃爱玩,怎么能担当这种责任啊!”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啊。”道士摊手耸肩,以一副很贱的嘴脸表示遗憾,“俗话说死贫道不如死道友。师兄我还肩负着传继香火的重责哩。”

“呸!”少女大怒,“你我都是孤儿,传续得哪门子香火。”

“喂喂喂。何必戳我痛处!林飞,我真是瞧错你了哦。没想到你竟然逃避责任到连抽签都不敢的地步!”

“拜托哦!”少女一声怪叫,“你天天和师父两个装神弄鬼,玩抽签我会赢过你这个神棍吗?”

“反正师父早有遗言,谁放弃抽签,就代由谁继位!”道士把头一晃神气活现。

“左也是死,右也是死。”少女抱头哀叹,“难道苍天就不给我林飞一条活路了吗?我到底做了哪门子孽啊……”

“百道孝为先!”道士得意洋洋,“如今你连师父的遗言都不肯听,自然必遭天谴……”

“我还没死呢——”

竹屋内猛然掷出一件硬物,“砰”地砸在道士脑后,“不要口口声声说什么遗言!两个混蛋!最后这口气都不让老夫好好咽——谁再胡闹,谁就是下任继承人!”

林飞和道士吓得一抖,同时抢出一支签。

“师、师兄……你先看。”

“师、师妹……你先看。”

二人面色苍白,手指发颤,眼睛半闭半睁,谁也不敢先往手中看。

“师兄,其实、其实继承师父的职位也没什么不好。”她带着哭腔呐喊,“你会当大官,变得很有钱。”

“对啊。师妹,绫罗绸缎,侍女丫环,你可以过你向往中的贵妇人生活。”他顶死也要扛过今天!

“师兄你才高八斗不用于精国图治不是浪费了吗?”

“师妹你天生贵气绝代风姿更该一展鸿鹄之志啊!”

“我的愿望只是当一个普通人在有生之年找到爹娘认祖归宗而已啊!”

“我的愿望也只想找个漂亮娘子生个可爱的孩子传递香火而已啊。”

“拜托了!师兄!孔融四岁能让梨,你就让我发扬一回恭谦主义吧。”

“拜托了!师妹!香九龄能温席,你就体谅师兄这一生一次吧!”

“师兄——”

“师妹——”

两道撕心裂肺的声音无比凄厉地响彻行云,随即,他们一并在寂静的绝望中各自将眼皮掀开一条缝向手中瞟去……

一生一世的运气——在此一举!

“——不会这么衰吧!”

在一声稍嫌尖锐的惨叫伴随另一人“哈——哈——哈——哈”的大笑声响彻后。

书生装扮的女子颤巍巍举起手中决定命运的竹签——上面歪歪斜斜几个笔画,写的正是“崔浩”二字。

“不可能的、不应该的,我不会这么衰的!”

把乌溜溜的眼珠瞪成一双斗鸡眼,少女手捧竹签满面怆然。

“愿赌服输!”肩膀被重重一拍,“这代‘崔浩’之位,就由师妹你来继任了。”道士笑得风流倜傥,摆脱了责任真是好不开怀。

“我、我……”少女骤然前掠趁其不备折腰拧身,蹿上六尺之高的梅花树,脚下如蜻蜓点水,转瞬之间掠出丈许,“我才不要当什么崔浩——”几乎在悲怆的呐喊向天空扩散的同时,一条系有铁爪的锁链便自身后的茅屋内疾射而出,搭上少女的肩,如一只人手的延长,硬生生将她拖了回来。整个动作电光火石一气呵成,年轻道士看得目瞪口呆。而摔倒在地的少女则龇牙咧嘴地扭头咆哮:“拜托!师父!你这么敏捷哪有半点快死的样子啊!”

“唉……”铁索的那头传来一声哀叹,有人用壮若洪钟的声音嗡嗡说道:“老夫已——命不久矣。”

“你说是就是吧……”知道这次彻底完蛋了,林飞绝望地趴倒在地,以袖遮面试图装死。

“想老夫身为国家栋梁中流砥柱,以八斗之才辅政、以满腔热血平乱、以忠魂义胆豪情剑气行走于朝廷江湖,为百姓居安、天下大业、呕心沥血披肝沥胆夙夜匪懈。然,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福祸。天命之命虽不可违……”

“那就不要违嘛。”林飞劝道,“你老人家就痛痛快快白日飞升吧。逆天行道不是咱修真世家所为。”

“唉。老夫也想清清静静驾鹤归天。奈何辅政大业未成心中委实牵念……”

“每逢大乱,必出英雄!如今天下大乱!英雄诸多!死了您一个,还有后来人!”少女振臂狂呼,“根本不必我们徒承父业冒名顶替。江山不会因为多出一个崔浩就改变!”

“不行,为师曾答应师父的师父,他日若离开魏国,一定要寻到可嘱托大业之人。”

林飞含泪血泣捶胸顿足,“你们要玩托孤游戏,自己玩不就好了?干吗找我当替死鬼。呜呜。”她既不想名垂青史,又不爱好经济政治。只想找个犄角旮旯过平凡温暖的小日子,干吗让她这十七岁花样美少女顶替将死老头的“官位”踏入阴险诡谲的仕途啊。

“唉,徒儿啊。”屋内的人开始动之以情,“什么样的恩能大过师恩,什么样的情能大过养育之情。如果不是我从战场边上把你抱来抚养,你早就死于马蹄之下了。现在为师行将就木,你就听为师这最后一言吧……”

被恩情压得抬不起头,林飞恨不得弯腰吐血,却只能拎着耳朵继续聆听。

“想你师祖当年不过一个小小文书……因写得一手好字,而被大王的先父赏识。”自称行将就木的人,在木屋内讲得口沫横飞,“你师祖少好文学,博览经史,玄象阴阳,百家之言,无不关综。又兼性情沉稳,相当——受先王赏识。”

“我六岁就会背这段师门发家史……”林飞拿了根小木棍,百无聊赖地在地上画圈。扭头看看已逃过大劫的师兄,正潇洒地背手在墙角数枝梅。

“但是没想到啊——你师祖才思敏捷得天嫉,辅政辛苦体弱衰,竟早早染上无医之病。为不让千秋大业毁于人手,你师祖才想到让他的徒弟——同样耳聪目明,更兼温婉良善的我——面罩青纱冒名顶替,继续辅佐大王纵横于各国之间,以求一统乱世。”

“是啊。二代崔浩,优良门风。”林飞耸肩摊手,瞄着虚掩的柴门,不死心地抗辩:“但是师父,当年你冒名顶替时,正逢先王已死。继位的太子对你没什么概念。可现在你们君臣多年,他对你言行举止了如指掌,你再想让我玩这冒名顶替,以圆满你三朝元老之梦,是不是有点过于夸张?”

“徒儿不必担心。师父多年上朝,都用青纱罩面,平常脾气倔傲,朝中多处树敌。没有半个故交知己。因此也不会有谁能看穿你。”

林飞脸色更白,一旁的道士则更加庆幸自己抽签失败。

“故以——我在此宣布!第三代崔浩,由林飞继任!”

“啪啪啪。”道士连忙鼓掌,“恭喜师妹!贺喜师妹!”

“恭喜你个头啊……”林飞喃喃自语以眼杀人,又听到屋内传来师父临终的安慰:“飞儿啊。不要紧。要是哪天这崔浩你当得累了,就随便去战场边上,偷个半死不活的小孩。只要把这孩子拉扯成人,让他继位,你就可以逍逍遥遥驾鹤云游喽。”“哦。原来如此。”林飞咬紧牙根,“那这小孩要是不听我的怎么办?”

“怎么可能呢。”师父豪爽大笑,“什么样的恩能大过师恩,什么样的情能抵过养育之情。什么样的狼崽子能顶得过重于泰山的恩情!”

“我们这俩狼崽子能!”林飞与师兄对望一眼,敢情他们是师父偷来的?还敢天天说他俩是弃婴,当下气急败坏一脚踹开门,准备暴打老头最后一拳。

围绕在纱帐中的床铺悄无声息,握着铁索的手已无力地垂下,道士悄悄走近拨帘一窥,突然间放声大哭:“师妹!师父真的归西啦。”

“哎?不、不会吧。”林飞立在当场,手足无措。

“是真的!”道士掩面痛哭,“飞儿啊。不……崔浩,从今天起……你就是魏国谋臣崔浩!师父的心愿就、就交给你了。”他哭得抽抽搭搭地把手往林飞肩上一拍,“任重道远,一路走好。”

“搞、搞什么啊?”林飞慌忙去推师父的肩,“师、师父!你再醒醒!我还有好多问题没问啊!好歹你告诉我,我到底是你从哪偷出来的再死啊!我不要一辈子做无父无母的孤儿啊。喂喂!”手指碰到师父罩面的青纱,微一用力,青纱飘落,露出老者面如金纸,双目紧闭。

林飞怔了怔,见到师父的脸,想起他竟然真的死了,眼泪不禁涌上眼圈,正在眼眶打转将落未落之际,梅林外突然响起一片训练有素的脚步声,探头一瞧,远远来了一批身披重甲的兵士,其中一人翻身下马,拱手为揖,“大王迎请先生回宫,有军情要事相商!”

“你、你娘的……”林飞一阵火涌脑门,正待发作,师兄已悲切切地将掩面的纱巾递过,替她罩上,把她推出门的一秒,咽气吞声地说道:“——三代崔浩,走马上任吧。”

于是,传说中,精研义理,时人莫及,纤妍美丽,有如妇人,虑事精深,向有远见,才艺博通,几疑神人的——三朝元老崔浩,就这么赶鸭子上架地——登场了。

第一章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披着豪华的黑色斗篷,手举摇曳不定的金色烛台,直发如瀑乌黑漆亮的人儿在房内来回踱步。用金银双线绣成莲花纹络的软靴每向前踏出一步,都能听到执烛者苦闷的悲叹。

“所谓红颜薄命,所谓天嫉英才,所谓好人不长命,所谓时骞运乖,所谓命运多舛,所谓耗子给猫拜年——活到头了。”他吸吸鼻子,忧郁地停顿,伸出白皙纤美的手,华丽丽地绾了绾如云秀发,自怜自惜地望着窗上剪影自言自语:“说的就是我这种情况吧。”

他的总管万分不解地望着把自己叫来却只顾背成语的主人。

“大人,您……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小的?”

“管家。”他用手笼着微亮的烛火,慈祥仁爱地说道:“你觉得我这个人素来怎样?没关系,今晚零点夜话高端访问实话实说。”

管家略微思索,歪头回禀:“按理说,以您的身份,爱点美,喜欢点漂亮衣服,吃饭爱挑点食,专拣连皇帝都不一定听过的菜谱点。贪点财,好点色,馋点嘴,有那么点怕打雷,睡觉前还得让四个姑娘帮您唱着小曲催眠,起床后非得拿人参汤做涮口水,前些天看到赵司徒家的小马驹精神硬厚着脸皮讨回来,仗着自己是元老在上朝的时候摸了人家李侍郎的脸蛋,平时嘴爱犯点贱,把朝里能得罪的都得罪了一个遍——这些也没什么啊。”

“嘶——”

“大人您怎么了?”

“——牙疼。”

“大人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了。”他绝望地叮咛,“一会儿去账房拿点银子,能拿多少就拿多少,拿完了分给大家,让他们天明就跑。”

“是!”管家麻利转身。

“等等。”他叫住已迈出一只脚的总管,瞪大面纱之外懵懂疑惑的双眼,“难道你都不关心主人我出了什么必须让你们先逃的大事吗?”

“大人,有句话我想说很久了。看在你给我银子的分上,我就说了吧。”管家摇头叹息,“有才何必恃才自傲,受宠切莫恃宠生骄。您两样全占,会出事也是早晚的问题。下辈子,记住我这句话。拜。”

“……拜。”

冲着潇洒夜奔的背影呆呆地摇了摇小手,秀发如云的人儿,披着外袍,神情忧郁地踱向洒满星星的院落,迎面有个黑影提着灯笼走过,看到他定睛大喝:“呔!哪个!”

“是我。”他缓缓步出,蹙起两道愁眉,“你家主人。”

“呦。老爷,您怎么不睡跑这溜达来啦。”

“失眠啊。”他愁眉苦脸地招招手,“来,提着你那灯笼陪我走一段。”

“是。”瘦瘦小小的家丁恭顺地跟上,“您想去池塘欣赏月色呢,还是到花园看看花草呢。”

“现下初春才到,北方又冷。园中荒木朽草尚有薄雪。哪来的景色。”他摸摸鼻子小声唠叨,“在难以入睡的夜晚,我只想认识一下自身。你叫什么来着……”拍拍脑门,他道,“我竟一时忘了。”

“您心里操管的向来都是这家国天下事,哪会记住小人的姓名。”家丁嘻嘻笑道,“小人赵二。”

“哦。赵二。依你看,平日里,老爷我是个怎样的人呢?没关系,我们心理访谈真情剧场只讲芙蓉王背后的故事。”

“瞧你说的。就您这身份,那还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想怎样就怎样啊。就算偶尔犯点浑,瞧谁不顺眼往谁屁股上来一脚什么的。也有大王给你撑腰啊。”赵二眉飞色舞,诚心诚意地劝告,“老爷您就别担心死后在地狱里受苦那点事了。就您这‘功德’那也是在所难免的啊。我们平民百姓说得好——且顾眼前吧。”

“……”

“大人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没了。”他干干说道,从家丁手中接过灯笼,“赵二,一会儿去账房那,给自己拿点银子,能拿多少,就拿多少,拿完了就跑。”

“呦,这么说,老爷您这回离下地狱真的不远啦。”

“……”

“是哪个英雄揭竿起义了啊?”

“你是不是话多了点?”他满面黑线。

“我这不是好奇吗?得,我这就去。”家丁转头露出黄牙,在灯火阑珊处嘿嘿一笑,“不过看在您今晚这点善举上,我再多句嘴。像您这样当汉奸的主呢最好夹着尾巴做人,不要因为上面给了你块肉多的骨头,就以为自己也是个人了。再怎么有才华的走狗,他也还是一走狗。”

“……”

“怎么?老爷觉得我说得不对?”

“哪里。”他伸出拇指,称赞,“——经典。”

提着灯笼百无聊赖晃晃悠悠绕过半个院子,忽然觉得有点前心贴后背,肚子一饿,鼻子就格外灵敏,隐约嗅到一股饭菜的香气,他摸索着走近,正好撞见厨娘在厨房倚着墙角打瞌睡的肥胖身姿。

“夜这么深了,你怎么还不睡?”

“老爷没睡。奴婢怎么敢睡。”厨娘垂首敛容异常恭顺,“再说了。我就是睡了,一会您做梦醒了,突然想吃小点心,还不得再把我从被窝里给抓出来啊。”

他奇道:“你可以预先备好送到我屋内啊。”

“瞧你说的。您哪有过准谱。早上说吃云片糕,等端上去就改吃千层饼了。晚上说梦话时,点菜的谱都一会一个准。为了奴婢那点薪俸别全被扣光。奴婢还是继续练习睁眼睡觉的功力吧。”

“……”沉默半晌,他厚着脸皮讪讪地问:“你是不是很恨我?”

“这种事您何必在意呢。老爷,您啥时听到说书的说过诸葛亮的厨娘、张良的丫头、韩信的马夫。反正像您这样的元老,您这样的才子,您这样的谋臣,缺点德也不要紧。因为你们有的是——经才济世之学啊。”

“……”沉默半晌,他拍拍厨娘的肩,“大婶,一会去账房给自己支点银子,能拿多少就拿多少,拿完就跑。”

“您……要犯事啦。”

“你怎么知道?”他好奇道。

大婶怜悯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啊。”

“……”

正说着,赵二忽然从小道直冲而来,哭着禀报:“老爷!我没拿到银子。”

“为何?”他蹙眉。

赵二义愤填膺口沫横飞比手划脚,“账房听管事的说老爷苗头不对,自己卷了所有银子跑啦。”

闻言,“他”拢合袖口,迷茫的眼神仰望月华开阖,想起自己失败的一生,不禁感慨万千的结论——

“我靠。”

据说,一切暗不见天日的罪恶行径,都会在月入云层风吹影动的夜晚发生。那么,这一晚,月清如水,凉月如眉。怎么看都不该出现以下这种镜头吧——

略显单薄的青衫人影,以金鸡独立的姿态摇摇晃晃站在国之栋梁崔浩府的墙头,背着一个极度可疑的大包,仅靠伸直的双臂保持平衡,居高临下地探头探脑,寻找地方供她落脚。

“……倒霉不是催的,牛皮不是吹的,点被不能怨社会,要死也不是别人推的,一切都是我林飞手臭自己个流年带灰的。”

满面怆然地喃喃自语一番,青衣人悲剧性十足地一撩光华乌丽的黑发,将包袱往肩上提了一提。怪只怪当初接到师父万里传书,她没有装作视而不见,那么落入如今进退两难的窘境,也只是早晚的问题吧。

唉。本来以为可以当几天崔浩,享享清福再跑。谁想到,这么快大王就要召她入宫啊。

“商量军情?”林飞嘿嘿冷笑。军情?那是啥米碗糕?师祖想必是个天才,师父勉强算个人才,但反正她只是个蠢材。

虽然开朗地畅想着能否用老年痴呆症为借口扯过去呢,但稍微转圈一打听,才发现原来师父这二代崔浩的生平,还真不是普通的“惬意”。

望着自己被拖长的身影,林飞双臂抱胸,冷静地评判:“臭老头……顶着师祖威名作威作福。弄出乱摊子就驾鹤西游,还想找我来顶缸。嘿嘿。想得美啊……魏国啊,无缘的你我还是吻别在这无人的暗夜的街吧。”用力背起从府内搜刮到的余财,趁着月色怡人,林飞纵身提气,如大鹏展翅漂亮地跃下墙头,满心只想尽早离开是非之地,奔回温暖的江南老窝。可惜身后的龟壳不堪负重,让她完美的平沙落雁式,变成了传说中不太完美的……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

“唔!”

经由臀部传来的这种软软的带有温度与弹性的触感……好像、好像、好像是人类的脸部啊。脖子发出喀喀喀的声音,林飞脖颈僵硬地扭过头的瞬间——

“啊!”

无比凄厉的暗夜中的惨叫,伴随着终于潜入云层的月亮,一并发生。

所谓的美丽就是如此吧。

当超越了端正极限的脸庞,伴随如墨染就的万缕青丝一同出现在视野中的时候,看着尾部上扬的凤目,瞬间呆住的少年不禁用那颗刚刚才承受过重物压迫,尚且有些昏沉沉的大脑如此思考。

受到惊吓的苍白脸孔如上古美玉,乍看平顺的眉眼似深邃湖泊清澈幽远。还残存着稚气的面孔带着些许中性的感觉,即便如此近距离地鼻尖相对,也不会想起对方是个男人并因此感到厌恶呢。

——所谓的美丽就是如此吧。

林飞迷迷糊糊地想着,但随即超级快地跳起身,伸出颤巍巍的食指,点住陡然冒出的“障碍物”。

“半、半夜三更站在人家墙角下,分明就是意图不轨!就算我的屁股在你的脸上烙下一个充满艺术感觉的完美烙印,也只能怪你自己咎由自取!所以哦,什么心灵损失费、跌打损伤膏、怠工补助款,一样也不能少!”

语气激烈地掐指盘点过后,才猛然忆起目前的状况,好像……并不是走江湖扮神棍的时候啊。话锋一转,她讨好地微笑,“不过……喂喂,你知不知道城门在哪边?我是被抬进来的耶,现在找不到路啊。帅帅的小哥,帮我指个路,我就倒给你医药费哦。”

保持着鼻尖相对的姿势,有着美丽凤眼的女子巧笑倩兮的样子,令少年下意识地依从吩咐无言地伸手指向北方。

匪气十足地吹了声口哨,少女抬手绾发,“谢啦。”就甩着长发,飘飘然地背着可疑的包裹,视这场意外为无物地走掉了……

那个因为颠簸而露出包裹一角的东西……夜视力极好的少年疑惑地揉了揉眼,再次确定,那方结以璎珞配饰流苏的东东是、是、是——国师崔浩的大印啊。

貌似目击了不得了的事件哦。

不过……摸了摸还有些疼痛的脸,遥遥望着北边。直到那边传来隐隐的骚动,少年垂下睫毛,挑起一抹淡若浮云的诡异微笑。

转身,在夜色中莹莹烁动的斗篷显现着北魏王家特有的图案。

现身于黑暗的侍从,悄无声息地移动着脚步跟上。

“殿下不是来拜见崔浩吗?”

“不必了……”少年悠哉地耸了耸肩,回眸,展露一个顽皮地残留着孩子气的笑脸,“也许,已经见到了吧。”

风吹起一地如盐的颗粒。

刚从轿中走下的林飞,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裹紧身上的大氅。巍峨雄丽的宫殿近在眼前,或许是被细小的雪粒所迷,一时竟有些看不清。她哆哆嗦嗦地抓紧镶在领口的一圈白毛。灰色的兜帽垂得低低的,与挡脸的面罩几乎相连,不露出半寸肌肤。

两列士兵对穿于宫殿前阶,闪烁着寒光的兵刀剑戟,引得林飞心虚胆寒。小小地咽口唾沫,再小小地后退一步、两步……直到咯吱一声踩到轿沿,才暗骂一声没种。

可是……要见大王耶。

她可以蒙混过关吗?

唉……如果昨晚能够顺利逃脱就好了……恨恨地垂下眼,却瞧见一双大脚直冲自己行来。

“崔大人,你可来了。”豪爽中又带了抹焦虑的音色催促,“陛下等您很久了。说南下乃是大事,一定要听听崔先生的看法。”

“南下?”林飞一惊,抬睫发出诧异之声。

“是。崔大人难道有所顾虑?”武将装扮的男子细心回眸。

林飞慌忙垂首,却在斜角的阶前猛地瞧见一个人,看着还有点眼熟。

当风而立的少年,有着秀雅如绢略显阴柔的相貌,却带着抹挥之不去并不讨喜的冷僻孤清感。以尚武的北魏人来说,身形也稍嫌清简,一重重白色毡球紧贴着覆在额角的冠帽,被风一吹,就摇荡起一席纯白一色的绮丽。

然而吸引住林飞的并不是精致漠然如面具的脸孔、缠绕周身阴冷凛冽的气息、以及华丽的衣帽和他能够站在殿前的身份……

她怒气冲冲抛下引路的武将,任由麋靴在雪上踏出吱吱声响,甚至转瞬忘记不安冒出腾腾杀气,都只有一个理由……

“喂!昨天你竟敢骗我!”提起对方的衣领,恶狠狠地将额头压过去,林飞瞪大清灼明亮的双眸,“不认识路,就老老实实地说不知道!为什么要胡乱指路啊。”她咬牙切齿,“都是因为你啊,才会害我被巡城的士兵看到!”

“大人与殿下有什么纠葛不成?”身后的武将颇感奇怪地插嘴。

紧扣对方脖颈的手指为之一僵。

“殿下?”林飞嘴唇抽搐地怪叫。

“对啊。这是当朝皇子拓拔焘啊。”

“……”

揪住对方衣领的手像突然察觉北方的温度不宜暴露在外,飞快地缩回袖中,藏在兜帽里的脸心虚地下垂,视线却撞到矮矮瘦瘦的少年对准自己漾起一抹似薄雪清幻的微笑。

“能见到您真是太好了。”少年的声音喑喑哑哑,有着与年纪不符的低沉,残留着稚气的美貌上,明明嵌有邃暗如海的眼眸,神态却带着明显造作的天真,“我一直都很敬仰辅佐父皇的崔浩大人。早就想去拜见您了,能在意外的场合见面,真好啊。”一字一句吐出的说辞,是否带着某种意有所指?

林飞只能冷汗涔涔地应答:“是、是这样啊……”或许少年并没有认出她便是昨夜背包跳墙的可疑份子吧。不、不对,就算他起初没有认出,自杀式地自报家门后,他也该知道了啊。完了完了,莫非还没有见到大王,她这个假崔浩就要在第一时间被揭穿了吗?

“如果大人见到父皇,可以帮佛狸传句话吗?”少年清雅温婉地说着,抬起稚儿般无害的眼,用手指轻扯林飞的衣衫。

“传、传话?”为什么殿下要见大王,还需要她来传话?

林飞犹自懵懵懂懂,却已被少年踮起脚尖附耳贴近,那一串雪球状的饰物软软凉凉地蹭到了颈间,“请代佛狸说:如今兵众虽盛而将无韩白。刘裕一日不死,魏国一日不宜兴兵。”

听不太懂他在说什么的林飞只觉得颈窝处被呵得好痒。而少年已经抿唇抽身,别有深意地向她回眸一顾,一串串系在帽子旁的白色绒球,乱萦萦地舞着,向她微笑的少年却在千万片被风吹乱的薄雪中屹然挺立,站得稳稳的。

两个人在殿前,遥遥对峙相互观望,间中隔着一场被风吹乱的迷蒙细雪。

“大人,我们要进去了。”

身后传来不快的咳嗽声提醒林飞转身,只是再一回眸的工夫,那个永远身形笔直的少年已被迷乱的飞雪阻隔得看不清了。

“如今收到密报说刘裕今在洛阳……”展开一卷羊皮地图,凤目修仪威武堂堂的男子将手指伸向某处,“诸君以为如何?”

“消息乃降将所言未必属实,恐有间谍诈降故意散播不实言论。”

“机会稍纵即逝!岂能轻易放过!”

嗡嗡的争论在林飞进殿的一刻蓦然静止,数道目光一齐射来,“先生终于来了。”大笑着迎上的男子想必就是当今魏主拓拔嗣了。

没有想象中的龙椅高座,也没有文武各列两旁的阵势。伏身观望地图的众臣颇像是行兵打仗中围在帐中议事的武将。林飞谨慎地行礼,不敢多加妄语。

说起来这位皇帝也算自己的半个师兄。远在拓拔嗣当太子时,师父已是他的太傅。可惜时移事异,自己现在要扮演的就是皇帝陛下的老师,以智谋闻名的朝中头号谋臣。看着拓拔嗣充满期待的目光,与那声接踵而来的“先生以为如何?”真是令她惭愧到想要转身而逃啊。

但朝堂之上众目睽睽目光如刀,林飞也只好胡说八道:“此事需谨慎再议!”

虽不明白他们在争什么,但“需谨慎再议”却是个能让自己迅速进入角色的最佳台词。唉,怪就怪师父死得电光火石,除了废话连一句有用的都未能留下。

“你是汉人自然偏帮南主。”左侧一将军装束的男子面露不快,“行军打仗以武力取胜。陛下不要被文弱书生的懦弱见解左右,错过大好时机。如今刘裕人在洛阳,我们只需出兵断其后路,便可一举吞并江南!”

北魏一向重武轻文,早有文官对此心怀芥蒂,如今此言一出,虽是冲崔浩而来,但被统一划分成“文弱书生懦弱之见”,也引来反对派官员的不满,当下有人出声驳斥:“符将军此话颇有偏失。刘裕之猛更胜慕容垂,引兵伐战自要小心谨慎。何况夏国日益壮大,对各国虎视眈眈实力不容小觑,我们随意兴兵,恐怕会顾此失彼后院起火!”

“那难道就要坐视良机错失?”先前说话的武官也涨红了面孔,“我们不去攻打,便把这机会拱手于人岂不是让胡夏那黄口小儿有了猖狂的机会!”

林飞听得晕头转向,完全搞不懂这帮人在说什么。她生在北方,长在南方。虽没什么胡汉之见,心里还是比较偏帮那处江米粮乡。因此当拓拔嗣再次问道:“先生以为如何?”时,她昏头涨脑地说出:“此事不妥!”

“哦?”拓拔嗣眸中精光烁动,“有何不可?”

她果然是自寻死路——林飞后悔得直想抽自己两个嘴巴。局促不安地四处乱瞄,正值一阵轻风夹带雪花自未关严的门缝钻入……呆呆地望着零星的雪沫,猛然忆起那少年的唇碰到耳朵,哑哑的声线发出轻不可闻的叮咛……如果大人见到父王,请帮佛狸传句话……

心念一动,她脱口而出:“如今兵众虽盛但将无韩白。刘裕一日不死,魏国一日不宜出兵!”

“此话怎讲?”

林飞定了定神,才道:“不知陛下可曾听过三国时期贾诩劝谏魏文帝的故事。”得到拓拔嗣的示意后,她继续讲了下去。“魏文帝欲征讨天下,征询贾诩的意见。贾诩认为:进攻他国应先在军事上权衡,吴蜀虽是小国,但地势险要有长江天险。刘备雄才大略,诸葛亮善于治国,孙权长于辨别虚实,陆逊精通军事;蜀汉固守险要,东吴泛舟江湖。难以在短时间将之击败。用兵的原则是先了解夺取胜利的途径,根据敌人的力量,任命我方的将领。才能做到攻战无误。文帝的文臣武将没有人是刘备、孙权的对手,即便亲自出征也不一定有取胜的把握。套换到如今的情境,就是我朝无人能胜过刘裕。既然毫无取胜的把握,又为何还要兵行险棋,给他人以渔利的机会呢。”

一番话后,整个大殿寂然无声。

拓拔嗣背手转步,遥望南方,久久长叹:“唉……”

林飞紧勒到嗓子眼的心也随着这一声叹息“砰”地落回原地。悄然举袖拭额,她知道这一关她——过了!呼呼,还好。还好有那个奇怪皇子的提醒,让她想起师父唠叨过的功课。

得意洋洋地迈出大殿,林飞用与进去前大不相同的举止,神气活现地哼着侥幸的小调,待要跨上软轿,才刚掀起轿帘,手却蓦然一震,斜坐在轿中,全身包裹在一袭白裘里眉若春山的少年,正似笑非笑若有所期地望来。

她闪过一丝惊诧,旋即报以掩饰的干笑,保持着这样将进未进的姿势,以手撑住轿额,俯身邪邪一笑,“外面风大,莫非殿下是来避风的吗?”

“大人说笑了。我的话,可有传给父王呢。”少年仰起天真的笑脸。

“这个嘛……”林飞抓抓头,索性厚着脸皮挤进去,“说是说了。”她咽了口唾沫,大方地承认,“只是忘了加上殿下的名字而已。”

“不要紧。”对她这种盗取他人智慧的行为,少年只是颇有气度地露齿一笑,晃动着齐眉的刘海,“能帮上大人的忙,佛狸就很开心。”

“哦?”林飞大感怀疑。要知道这世间向来只有损人不利己的恶业,却没有不记回报的善事啊。

“不知可否向大人讨个人情呢。”而接下来以看似无害的笑脸吐出的话语,却把林飞吓得忙不迭闪向角落。

“少来这套!”她凤眼一瞪,“昨天是你害我逃跑失败,就算今天救我,也是一报还一报——扯清!”

“那明天呢,后天呢。”少年悠闲地撩来一瞥,“父王需要用到崔浩的时候……并不是只有今天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林飞头皮麻麻地搓着瞬间激起小颗粒的膀臂。她可不是那种饱读兵书的才女哦,依托师父在天之灵的庇佑逃过此劫实属侥幸。她可没想过要待在这个鬼地方一直扮演什么大国师。

“崔大人的生活其实很闲暇吧。”少年好像只是随口不经意地问道。

“是啊。因为但凡是国师,就有那种炼内丹的借口,平常不用特意上朝嘛。”如果皇帝能一直不叫她上朝就更完美了。

“崔大人府内的饮食也不错吧。”少年口吻亲切到像在与她闲聊。

“对啊。那老头简直太奢侈了。”林飞义愤填膺,“你知道吗?小哥。他用来铺床的都是上好的丝绸啊。还有满柜子绢制的睡衣!啊啊!我都没有穿过绢制的衣服呢。”用力地擤鼻涕,可恶的臭老头,假装住在茅屋里扮演隐士,原来平日里过得这么奢华,她一直都被骗苦了。还不时感念师恩,托人带银钱给他,真是后悔到锥心泣血啊!

“难道你不想拥有这种坐享美食华服的奢侈人生吗?”

少年突然抬眸,无比认真地说出这番话。好像一记写着“诱惑”的重拳,砰然击中林飞的心口。啊啊啊——魔鬼啊,林飞想要捧头想要堵住耳朵想要拒绝诱惑,但那仿佛拥有穿透力的声音却像绵绵绕绕的蝴蝶那样飞进了一早盛开成花朵状的心口。

“只要留下来就可以将这一切全部据为己有了哦。”

低哑的音色鼓动着诱惑,像一汪春水的眼波挟带着幻色。自帘外吹入的薄雪,径自在林飞眼前舞动幻化作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蔷薇色人生。

“啊啊!傻瓜!”林飞猛地掴自己几个耳光,试图恢复清醒地呐喊:“会穿帮的!会砍头的!我所应该做的是凶猛地搜刮钱财——然后跑路啊!”

对啊。狠狠地握拳一挥!这才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但是、但是为什么还是失败了屈服了放弃了挣扎简单地被诱惑了呢?是看到少年执着猛烈像一团黑夜静雪无声凝视却又熊熊燃烧的眼神吗?是因为浮动在他脸上一瞬间的苍白与随之而来无声微笑不肯放弃的高傲吗?是他那沉柔得像穿过山壁融化冬夜残雪的溪水清冽甘霖的音色吗?是他说着“请你还是留下来与我合作吧”时,话语中隐含着威胁却又不是因为威胁才让她无法拒绝的魅惑吗?以及、以及明明是小孩子却拼命要装作大人的样子呢……

“这么冷的天。确实不适合上路呢……”

于是,逸出口的话语,莫名其妙地拐音,变成应允般地回答。却在看到少年松口气的表情时,停止了还不到一秒钟的懊恼。

将后背重重交付给这顶软轿的同时,自己的命运也就意味着要和这位北魏皇子纠结一处。

“拉拢这个徒有虚名的‘崔浩’,究竟对你有什么好处。”苦恼地把眼皮微微掀起,她透过那条细缝窥视着身侧的少年。

“这个需要你的帮助,才能平安饰演崔浩的笨蛋。对殿下来说,究竟能起什么意义呢。又有什么是殿下做不到,这个名为崔浩的傀儡却能做到的事吗?”她真的很困惑呢。

“很简单啊。”少年好脾气地笑了。

“不受宠的皇子拓拔焘,只想要个能被父王瞩目的机会。所以——”他望着她,一直望进她深色的眼眸中,虽然说着一定是渴望了很久的要求,却硬是装出无所谓的样子,“还请崔大人在父王面前进言——让我领兵攻打柔然吧。”

“哗,好奇怪。”林飞一撩衣角站起身,弯腰单腿踩在轿内座位的软垫上,摆出金鸡独立的造型,“堂堂皇子之尊,为什么反而要找一个汉人帮你说话?”

“因为你是崔浩。”少年悠哉地弯起唇角,“至少现在,你是‘崔浩’。我想要的……只是这个名字对北魏、对父王来讲所代表的意义啊。至于衣服里面装的是个怎样的人,佛狸并不介意。”

“这是交易喽!”林飞把额前洒下的一缕长发帅气地往后一背,“你帮我瞒天过海,我帮你树立威信?”

少年以眨眼代替颔首,唇边始终飘漾着淡如薄雪的笑容。

“但是你真的拥有可以帮我完美饰演前任崔浩的才智吗?”

林飞怀疑地斜瞥着这个瘦瘦小小却颇见城府的少年,终于忍不住问:“喂,拓拔焘,还是果子狸,你到底几岁?”

燃在少年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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