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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万象更新

天空突然下起雨来,这场雨,下了五天,五天之后,依旧是小雨不断,阴天盛行。

入秋了。

“娘娘,要去御花园赏花吗?”春儿小心地侧扶着肚子已经微凸的柔妃娘娘至景仁宫院子,一旁随侍在身边的宫女忙将垫子垫到小石凳上,另一宫女则泡了上等的花茶放在石桌上。

“不了,这不是刚下过雨吗?那些花儿估计也是耷拉着,没什么看头。”苏晴柔一手抚着肚子,一边轻抿了口花茶。

就在此时,便听得方一才的声音传来:“皇上驾到——”

皇上来了?苏晴柔脸上一喜,在春儿的搀抚下起身,朝宫门迎驾。这些日子以来,皇帝虽然没有在晚上来到景仁宫,但每隔一两天,便会在白天来景仁宫看她,尽管心里还是有些微词,但比起其余的妃子来,皇帝对她的宠爱,还是犹胜一筹的。

“妾身见过皇上。”

“不是免了你的跪礼吗?起来吧。”皇帝抚起她。

“是。”苏晴柔盈盈起身。

“天渐冷了,你怎么还在院子里喝茶?”皇帝望着石桌上的那盏花茶,笑问。

“下了几天的雨,都把妾身肚里的孩子给闷坏了,好不容易能出来透口气,妾身自然是要出来呀。”苏晴柔柔笑道。

“是你闷坏了,还是孩子闷坏了?”皇帝望着苏晴柔嘴角的笑弧,目光一深,脑海里倏地闪过冷宫里那张绝美的面孔。苏晴柔与苏陌寒毕竟是姐妹,虽然模样相差很大,然而,多多少少总有些相似之处。皇帝望着苏晴柔的笑容出神,记忆里,那张冷傲的容颜似乎从没有如此笑过,一直是带着冰冷而讽刺的。

“皇上。”苏晴柔娇羞地轻呼了一声。

“奴婢见过皇上,娘娘。娘娘,双言姑娘来了。”一宫女从宫外走了进来,朝皇帝,柔妃福礼。

“让她进来吧。”

“是。”

“双言?她不在你宫里了吗?”一提双言这名字,皇帝这才想起这些日子以来,他每到景仁宫都没瞧见过这跟柔妃一同进宫的奴才。

“是啊,双言在两个月前被姐姐送去了太子宫里侍寝。”苏晴柔尽管声音柔嫩,却说得满脸委屈。

“是吗?”

“是呀,皇上,姐姐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妾身就只有这么个贴心的奴才,姐姐也非得要把双言送往东宫。”

皇帝望着身前女子眼底的委屈,若是在两个月前,他定会觉得废后如此做是在对付柔妃,然而,他若往好处想,一切似乎都换了个样。双言是个做事得体、稳重的奴才,废后把她送给宇儿或许也是经过一番思量的。况且,身为太子的女人,身份何等尊贵,等他大行,太子登基后,双言甚有可能会成为妃子。如此好事,废后反让柔妃身旁的侍女得去,他也可看出她的心胸了。想到这里,皇帝苦笑,在以前,他是定不会这般想的。

“奴婢见过皇上,娘娘。”双言进了宫,一见皇帝也在,忙行了大礼。

“起来吧。”皇帝道。

“谢皇上。”双言起身,见柔妃笑望着自己,忙上前福了福,道:“主子,双言不在您身边服侍的日子,您过得好吗?”

“我这身边少了你,总觉得少了左臂右膀,其她的奴才哪有你跟我来得贴心。”苏晴柔若有似无地望了皇帝一眼,嗔道。“主子,以后双言会常回景仁宫来看您的。”双言淡淡一笑。

“太子还好吗?”这奴才是不是瘦了?皇帝望着似比先前来得沉默的双言,记忆里,这奴才性子虽恬静,却并不若此刻这般毫无朝气的。

“殿下一切都安好。”

“嗯。”皇帝点点头。

“皇上,外面有些冷了,我们还是进宫内吧。”双言笑望着皇帝道。

“好。”

景仁宫内已经不见了当初废后在时的冷清,宫女太监进进出出,热闹得很,一见皇帝进来,纷纷跪礼。

“都下去吧。”皇帝对着下跪在地的一干奴才道。

“是。”奴才们纷纷躬身退下。

就在皇帝的目光望着窗旁时,目光一凝,道:“窗旁的那株木莲呢?”

“木莲?”苏晴柔一怔。

此时,跟进宫的双言突然跪在了皇帝的面前。

“双言,你这是做什么?”苏晴柔又是一怔。

“皇上,”双言低着头,因此没人见到她眼底一闪而逝的痛苦,“这事原本不该是奴婢该过问的,可奴婢斗胆向您说一句,殿下今年也已十五岁了,您是不是应该给殿下找个太子妃呢?”

皇帝望着跪在地上的双言沉思,半晌,淡淡一笑,“这事朕早就跟宇儿说过,朕还答应了他给他时间让他自己去找中意的姑娘。”

“不行啊,皇上,您就给殿下指婚吧。”双言一听皇帝如此说,心中一急,抬头,猛地,身子一僵,见皇帝若有所思地望着她,慌张地低下了头,嗫嚅地道:“皇上恕罪,奴婢刚才不是有意如此无礼的。”

“双言,你怎么了?”苏晴柔担忧地望着这个从小就跟在自己身边的贴身丫头,奇怪于今天双言举止的反常。

“奴婢、奴婢只是关心殿下而已。”双言眼底有丝慌乱。

关心太子?苏晴柔心中一讶,有些狐疑,遂点点头,对着皇帝道:“皇上,双言说的也有理呀,太子不小了,也该是时候成亲了,若太子看上了一个身份低微的姑娘,总不能让这个姑娘当上太子妃吧,况且,真中意了谁,成亲之后还是可以纳为侧妃的呀。”

“朕会再考虑的。”皇帝淡淡地点头,望着双言的目光闪过一丝锋锐——

刚刚才入秋,这天气却是越来越冷,像是进入了深冬。

黑夜,睡梦中的陌寒被一双修长的大手惊醒,却在醒来的刹那,身子一僵。

“你提早回来了。”陌寒望着床边那双邪肆的双眼,受惊的心在看清身旁的面目后归隐平静,这世上,除了应修立,又有谁能有如此大的胆子半夜潜进这冷宫来?

“不想见到我?”应修立苦笑。

“有用吗?你不还是来了?”陌寒冷笑。

“我天天都在想你。”应修立轻抚着她倾城的面容,

“应修立,”望着应修立眼底的深情与思念,她知道这个男人爱惨了她,然而,却也是他使得自己如此痛苦,所以,她也要他痛苦,陌寒嘴角划过一道诡异的弧度,在他耳旁轻喃,“我想对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

“一个半月前,就在你离宫的那一晚,在我的旁边,睡了一个男人。”陌寒的声音冰冷中带着丝柔媚。

身子猛地一僵,应修立眯眼望着她,脸色一沉,“你在骗我,是吗?”

“有必要吗?”陌寒的笑容寒如剑光,“不过,这个男人不是皇帝。”

心里不知为何涌上一阵从没有过的痛楚,应修立却只觉身体像是浸入了一个冰窑里,透体生凉,对着一室的清冷与幽暗,眼底划过一道杀意。

“想知道他是谁吗?”陌寒起了身,披上纱衣坐在床沿,将头靠在他的肩上,轻语。

黑暗中的空气像是被凝住了般,死气沉沉。

“陌寒,你——”应修立的声音很是死寂,他紧闭着双眼,指尖却微颤着。

陌寒静静望着屋顶的檐梁,未语。

“你这样伤害的只能是你自己,他根本不会在意。”

察觉到了他声音中的干涩,陌寒扬起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弧,“可你在意,不是吗?”

应修立的身子一僵。

“他也会在意的,”陌寒抬头,望着应修立完美的侧颜,嫣然一笑,“因为那个男人是他的儿子。”

应修立望向身旁的女子,微抖的双手突然紧握住了陌寒纤细的手腕,一张俊脸惨白得吓人。

陌寒却笑了,笑得无声,笑得娇艳。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看到你这样,我很开心,仅此而已。”陌寒拿开了他紧握住她的手,站了起来,走至老旧的宫窗旁,打开了窗门,望着如被蒙了一层雾气的黑夜,冷冷地道:“他若是知道了,我会更开心的。”

“你是在报复我与他。”

望着应修立的脸在刹那间苍白如纸,陌寒的目光是越发的冰冷与寒意。

“你这样开心吗?”

“当然。”

“你是在作践你自己。”

“那又如何?当初,你不也是在作践我吗?”

双瞳一缩,灰暗如夜,应修立的双唇在一瞬间毫无血色。

陌寒自然是不知道,她的这一番为使应修立痛苦的谎言把她的命运彻底地改变了,自然,这是后话。

当第一场大雪在深冬的某一天悄然来临时,已经过了四个月。

“殿下,这几位是朝中张、古、陈、胡四位大人们的千金,皇上请您过目。”朱贵将几幅卷画交给小太监摊开。

“什么意思?”正在看书的应天宇皱着眉望着画中的妙龄女子一眼,问道。

“皇上说了,这几位女子是您太子妃的人选,请您选一位。”

站在应天宇身后的双言与夏秋俱是一怔,双言的脸上更是闪过丝落寂。

“都拿下去。”应天宇冷冷地道。

“这个,”朱贵脸色为难,“殿下,皇上说了,一定要您选出一位。”

“父皇答应给我时间让我挑自己中意的女子,怎么会无缘无故突然让我选她们其中之一呢?”

“奴才不知道,不过殿下,这几位太人的千金相貌与才气俱是上等的,又温柔可人,您——”

未等朱贵说完,应天宇面色一沉,道:“本太子对她们都不满意,都给退下去。”

朱贵被应天宇突然的怒气吓了一跳,忙道:“是,奴才告退。”说完,对着众小太监挥挥手,赶紧退了出去。

“殿下,您别生气。”夏秋忙在一旁道,“皇上在您这个年纪的时候早就生下您了,所以才这么着急。”

“你们都出去吧。”应天宇望着雕花桌上的书集,对着夏秋与双言道。

“是。”夏秋与双言福了福,出了寝门。

大雪使得整个皇宫披上了一层洁白,远远望去,被白雪覆盖的殿宇巍然屹立,与别时另有一番的绝姿。

“双言,你说殿下是怎么了?一直以来都沉默得吓人。”夏秋望着在一旁打扫着深雪的众宫女,问一旁始终低头不语的双言。

“我也不知道。”双言苦笑。

“照理说,过了年,殿下便十六岁了,也应该娶妃了,可看样子,殿下显然对娶妃的事情很是抵触,真是怪事。”夏秋怎么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夏秋姐姐,殿下要娶妃了,你心里不难过吗?”双言突然问道。

“自然难过。”夏秋微微一笑,“不过,这是迟早的事,不是吗?难过也没什么用。”

双言一怔,眼底一片黯然。

“好了,不要去想这些了,这些也不该是我们奴才所想的事,不是吗?”夏秋微微一笑。

冬天的夜晚很快来临,转眼夜,宫道便没了奴才走过的人影,大冷天,在一片银素的天地之间,只有树影婆娑。

白花林已是光秃秃一片,不见了春季的繁茂,只剩下一片萧索。

未央湖上也结上了一层薄冰,冷冷的月光照耀之下,反射出一片的银白。

湖旁修长的人影愣望着那片银白,似在想着什么,直到湖的对面出现了一个美丽的人影,他的身子一僵,原本清冷的目光多了一抹柔情,最终却是紧咬着牙,转过了身离开。

陌寒望着那离去的背影,清冷地一笑,五个月了,自那一天之后,应天宇便没再出现过。她心里自然是了解应天宇的挣扎与矛盾,不过,那已不关她的事了,自那晚后,她已无法再为别人考虑,然而,她却也是暗自松了口气。想到这里,陌寒轻喃:应天宇,要怨,就怨你的父皇吧。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已是除夕。

当半空中的烟花落幕时,已经是半夜。

“娘娘,奴才来了。”当李得胜进入落霜院里,陌寒刚洗好了青菜与萝卜。

“今夜你定是很忙吧?”一见李得胜,陌寒微微一笑。

“是呀,奴才刚侍候好皇上,便来娘娘这里了。”李得胜憨厚地道,这几个月来,他与陌寒的关系虽说是主仆,但亲近如家人。

“快杀鸡吧。”陌寒望着脚底下半大的公鸡,道,“幸好有两只公鸡,要不然还真舍不得杀呀。”

“是啊,再过几个月,母鸡就能下蛋了。”李得胜悄然走至那只公鸡旁,扑上一抓,不过,显然是功夫不到家,那公鸡似意识到自己活不长了,竟开始乱飞。

一时,七八只鸡都开始乱蹦起来,李得胜只得追着那一只公鸡跑。

“呵呵……”陌寒笑望着这一切,干脆坐在寝宫外的步阶上欣赏李得胜的抓鸡行动。半晌,她突然笑出声来,银铃般的笑声传遍了整坐白花林,也使得站在门外的明黄色身影一愣,望着陌寒脸上那抹倾城的笑颜,眼底闪过惊艳。

“娘娘,您还笑,奴才的手都被这该死的公鸡给抓破了。”李得胜苦着张脸道,话虽如此说,但他见陌寒笑得如此开心,也咧嘴笑出声来。

“小胜子,看你这么辛苦,今晚,你就留下来吃饭吧。”

“奴才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这些日子以来,你一直在帮我,我一个被废了的皇后也不能给你半点的好处,但你也不嫌弃,这饭,算是我谢谢你的。”

“这是奴才分内的事。”

“不管是不是分内,留下陪我吃顿年夜饭吧,算是陪陪我。”陌寒真诚地道,这个宫里,也只有在这个奴才面前,她才是她。

“是,谢娘娘赏饭。”

陌寒微微一笑,朝一旁那只已经安静下来的公鸡努努嘴,李得胜会意,猛地扑了过去,终于将这只鸡给抓住了。

“给。”陌寒拿过早就已准备了好的刀子。

“娘娘,您还得准备一个碗,碗里放些盐。”李得胜道。

“做什么?”

“盛鸡血啊。”

“好。”

一见陌寒拿着大碗出来,李得胜便开始抓住了鸡脖子,开始拔鸡脖子的毛,当他拿刀抹向鸡脖子时,陌寒不忍地转过了头。

“娘娘,好了。”李得胜将已经放完血的鸡丢到一旁,恭敬地道。

就在陌寒转过脸之际,突听得李得胜叫道:“娘娘,小心。”只见原本已经不动的公鸡,突然又挣扎了起来,更是四处乱飞,就在公鸡的身子即将碰到陌寒之际,一道明黄的身影已经揽她进了怀里闪到一旁。

公鸡扑腾了几下,终于归为平静。

“皇上?”李得胜一见轩昂立于他面前的男子,猛地下跪,道:“皇上吉祥。”

“起来吧。”

“谢皇上。”

她是不是瘦了?皇帝望着怀中的女子,感觉到了她身体的僵硬,苦笑。

“小胜子,你不是应该在朕的身旁侍候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皇帝冷望着一旁的的李得胜。

“禀皇上,是方公公吩咐奴才管理娘娘的日常生活,娘娘平时对奴才挺好,所以奴才今夜才来冷宫。”

皇帝点点头,望了地上的公鸡一眼,道:“该做什么便去做吧。”

“是,奴才现在就去烧水将这只公鸡给剖了。”

望着李得胜的离去,陌寒从皇帝的怀里出了来,掩住了心底的惊讶,淡淡地道:“这个时候,皇上应该是在正殿与大臣、后妃们一起共迎除夕吧。”

“是啊,可朕却来你这里了。”皇帝脸上苦笑。

“来做什么?”

“朕也不知道,突然想来这里,便来了。”

陌寒一怔,皇帝的声音似有些疲惫,望向这张依旧俊美非凡的脸,陌寒在他的眼底瞧见了挣扎。皇帝在挣扎什么?心底闪过狐疑,不过,这不关她的事,不是吗?

“这些日子,你过得如何?”对于陌寒的冰冷,皇帝轻叹。

“如你所见这般的冷清。”陌寒进了屋。

屋内点了三盏油灯,将寝宫内的各个角落照得透明。

桌上放了一盘长条形圆物,且还冒着热气,当陌寒手伸向长条形圆物,剥下它的皮放进嘴里吃时,皇帝不禁问道:“你在吃什么?”

“番薯。”陌寒吃了几口,一时,整个寝宫透着一股熟香味,此时,突听得咕噜咕噜几声。

陌寒望向皇帝的肚子。

“朕今夜并未吃过晚膳。”皇帝有些窘迫。

陌寒点点头,却也未说什么,只是独自一人静静地坐着吃手中的番薯。空气中一时凝结了,皇帝皱起了双眉,目光始终盯着陌寒嘴边的番薯出神。

“今天是除夕,皇上出来也有些时间了,再不回大殿,后妃与大臣们可会焦急万分了。”陌寒已将一个番薯吃下了腹,抬头冷望着他。

皇帝苦笑,他不该来这里,不该在这个女人冷漠的话语中还是站着不走,他应该转身离去,从此不再踏进这里,然而,想起这四个月来,自己总是不经意想起这个女人。皇帝的心一紧,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她的心境改变了,一直都以为这个女人的傲慢与冷清是骄纵与放肆的。却在那天他提剑至冷宫时,她所说的那一番话,使他心底对她的看法有所改变,更当他感觉到柔妃温柔可人的表面下也有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心态时,他无意间总会去想他初见这个女人以及每次见她时的情景。

“皇上,娘娘,鸡已炖好了。”此时,李得胜捧着刚煮熟的鸡肉上了桌,便恭敬地退至一旁。

“小胜子,坐下吃肉吧。”陌寒道。

“啊?这个?”李得胜忐忑地望了眼皇帝,局促万分,“娘娘,奴才在旁侍候就行了。”

“我不是说了吗?大过年的,我也只有看得见你一个人,算是陪我过个孤单的除夕吧。”陌寒拿过筷子,将盆里的鸡肉给分开。

“娘娘,奴才不敢。”李得胜偷望了眼面上有些阴郁与孤寂的皇帝,额上不禁渗出了些许的细汗。

“今夜,朕在这里陪你一同用膳吧。”皇帝开口,话一说出,他像是突然松了口气,几个月来沉闷的心情在这一刻竟奇异地得到了放松。

“皇上,你忘了吗?这是冷宫,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而我也只是一个被废了的妃子而已。”陌寒将撕下的鸡腿丝吃进嘴里,优雅地咀嚼,口气像是在闲聊天气那般。

“娘娘?”面对陌寒的暗讽,李得胜在一旁干着急,娘娘是怎么了,如此好的机会竟然一点也不珍惜,万一皇上龙颜大怒,可怎么办?

“你想做什么?”她恨这男人,陌寒的眼底毫不保留她对他的憎恨。

“朕只是想关心你。”皇帝说得沉寂。

“是吗?”陌寒放下筷子,望着面前的这张俊脸,“那关心之后呢?”

关心之后?皇帝一怔。

“是恢复我这个皇后的身份呢,还是继续让我呆在这里?”

皇帝望进了一双毫无温度的双眼内。

“我不稀罕你的关心。”这种关心不显矫情吗?陌寒冷哼。

“看来,冷宫里的生活并没有磨去你的傲气。”显然,他是真的在意这个女人,若不然,他早该拂袖离去。皇帝在心底深深一叹,对于自己偏离的心无奈。

“傲气?”陌寒突然失笑,笑声悲凉,什么才是傲气?她又有什么傲气?身份,地位,才势,还是美貌?为何她从来不觉得她有多傲气?父亲的背叛令母亲自尽,父亲便说母亲傲骨深深,不,她的母亲只是刚烈而已。她不是受不了父亲的背叛,而是受不了父亲已经背叛了她十年之久,受不了她一直以为的完美爱情在她刚成婚不久便已经被灰尘蒙上,而这,不是傲气。

“陌寒?”

“我没有傲气,我只是如此生活而已。”陌寒直视着他,“别人所强加给我的傲气只是因为她们看不惯,或忌妒我的生存态度而已。”

皇帝目光一凝。

“我就是这样活着,以前是,现在是,以后还是,而你,对我的了解,不,你根本就不了解我,所以,不要用浅薄的看法来定义我的一切。”陌寒的话字字凌厉,冰如寒铁,却深深地如一坚锤敲进了皇帝的心里。

两人就这么相视着,桌上盛着鸡肉的盆子热气腾腾,油灯忽明忽亮,将两人印在地上墙上的身影拖得更为斜长。

敲门声打破了这分死寂。

“皇上,方一才公公来接您来了。”李得胜在寝宫门外轻声道。

皇帝站了起来,像是在思索着什么,最终转身,推门离去。

宫廷乐师们拿着各种乐器齐奏着欢快的宫乐,迎接着新年的到来;舞婢们穿着宫装挥袖而舞,妙曼的舞姿使得所有的人都陶醉其中;朝中大臣们分两排而坐,时不时地相互敬酒谈笑风声;上头的后妃们打扮得花枝招展,时不时地谈论着时下最为流行的头饰和服饰,然而,她们的目光却总是望向那空龙椅,尽管没说出来,但心头还是在猜疑着皇帝的去向。

“皇上到底去哪了?”苏晴柔纤眉微蹙,低问着一旁的小太监,现在的整个后宫都是以她为首,因此,她坐在皇帝的身旁。

“方副总管已经去找皇上了。”小太监恭敬地道。

“这不都找了一个时辰了吗?”苏晴柔心底焦急,猛地,她的神情一凝,“派人去白花林找找。”

“白花林?”小太监一愣,“娘娘,那里是冷宫呀,皇上怎么会去那里?”

苏晴柔面色一白,“皇上自然不会去冷宫,但有可能在那散步,快去吧。”

“是。”小太监匆匆而去。

冬的冷,冷彻入骨。

方一才哆嗦了几下,冷风吹拂过他的身子,几乎令他觉得双耳冷得麻痹,若不是他时时地以手触耳,还真以为这耳朵会被冻得掉下来。然而,尽管心底万分不愿,但走在未央湖旁的人可是当今的万岁,他的主子,因此,方一才只得领着五六名来寻找皇帝的太监紧紧跟随在皇帝的身边,随着皇帝缓慢的脚步而动。

我没有傲气。

别人所强加给我的傲气只是因为她们看不惯,或忌妒我的生存态度而已。

我就是这样活着,以前是,现在是,以后还是,而你,对我的了解,不,你根本就不了解我,所以,不要用浅薄的看法来定义我的一切。

想起陌寒方才所言,皇帝的目光越发的深沉。她说得没错,自始至终,他始终没有了解过她,事实上,他一个帝王根本就没必要去了解一个后妃,尽管这个后妃是他的皇后,正妻。她说得对,他一直是以他对她先入为主的的看法在对待她。

天亮了。

宫外严寒一片,景仁宫内却是温暖如春。

“娘娘,您没事吧?”方一才望着满脸铁青的柔妃娘娘,嘴角扬起阴冷的浅弧,暗忖:看柔妃娘娘的脸色,怒气显然到极限了,那废后该倒霉了。

“皇上昨夜真的进了冷宫吗?”苏晴柔紧按着坐椅把栏的纤手已经根筋林立,脸上往日的娇柔这会儿一片苍白。

“是的,奴才找到皇上之时,皇上正在冷宫内与废后有说有笑的呢。”

“为什么?”苏晴柔紧咬着下唇,喃喃,“为什么是她?皇上为什么要选择她?”

“娘娘,您该行动了,再不行动,废后那边的情形可对您不利呀。”方一才走近苏晴柔,在她的耳旁道。

“对我不利?怎么对我不利了?”依旧沉浸了自己的思绪里,苏晴柔抬眸望着眼前的方一才。

“娘娘,现在看来,皇上对废后有好转的迹象,再这样下去,您怕是得重新搬回晨仪宫了。”方一才说得轻淡,眼底却是精光一闪而过。

苏晴柔的身子一僵,脸上出现慌乱,“那我该怎么办?”

“娘娘,现在这宫里的嫔妃就您最大了,您要处置一个宫女或是被废的后妃们可是易如反掌啊。”方一才笑呵呵地道。

“什么意思?”苏晴柔惊骇地望着他,双唇轻颤,像是被方一才话中的言外之音所吓着,好半晌才说出话来:“你要我杀了她?”

“奴才不敢,可是,除此之外,娘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方一才说得诚惶诚恐,垂眸之时眼底却掠过一丝得意。

“你真是一个刁奴。”苏晴柔望着这个奴才,好半晌才从方一才的话中回过神来。

“呵呵。娘娘说对了,奴才的确是个刁奴,在这王宫里如果不活成奴才这样,怕早就被地下的无常大人给收了。”

“你出去吧,我要好好想想。”

“是,奴才告退。”方一才打了个欠,又道:“娘娘,若再迟疑下去,亏的可是您自己。”说完,方一才退了出去。

就在他退出之时,小春匆匆走了进来,对着沉思中的苏晴柔道:“主子,双言姐姐来看您了。”

“双言?”苏晴柔一怔,灰暗的目光像是找到了一根浮木,急切地道:“快让她进来。”

“是。”

冰冷的寒风刺骨刮过,卷起地上落叶无数与天际的白云相互嬉戏,终是沉没如初。

昨夜他为何会来?陌寒想不通,真是来看她的吗?又为何要来看她呢?她对他应该还是有情的吧,若不然,心里那一点点的雀跃是为何?然而,她已不准自己再雀跃了,就算还是喜欢着这位至尊又如何?她对这个男人的恨,怕是要到此世方休之时了。

才两年而已,她已不再是曾经的苏陌寒。变的是什么?什么都变了,身子,年纪,样貌,心境,凡是与她挂钩的一切,都在悄悄地改变着,所以,对他的恨,只会日积月累。就算仍旧喜欢着,这分喜欢也只会伴随着越来越浓的恨意而存在,而折磨着她的身心,亦如当年她的母亲,越是在意着,恨得也越深。

望着满天飘舞着的落叶,陌寒闭上了眼,任寒风吹起了她的衣裳,吹进了她的身体,寒透四肢,脑海里想起李得胜曾说过的话来——

娘娘,依奴才看来,皇上对娘娘似乎并不是无情呀,甚至,奴才说不上来,只觉得皇上应该是喜欢娘娘的,要不然,皇上为何会来冷宫呢?娘娘难道不想东山再起?娘娘难道就不好好想一想皇上昨夜为何会来娘娘这里吗?若不是景仁宫来人说柔妃娘娘昏倒了,皇上估计就会在这里安歇了。

皇帝喜欢她吗?陌寒睁大了眼,望着飘浮在空中的白云出神。突然,她笑了,无声地笑着,笑得很开心,甚至笑得流出了眼泪,东山再起?是摆低姿态迎奉于那个男人,得欢之后再耍尽手段报复他吗?不,她苏陌寒不屑于此,若死,便死个痛快吧,若报复,便以最快的方式来结束这恩怨吧。

“哎——”一声轻叹从她的背后传来。

陌寒转过身子泪眼地望着眼前这个俊美的男人。

“现在,你也只有我能够依靠了。”面对她无声的哭泣,应修立无奈地宠溺。

“我以为你不会再来。”尽管眼泪一直在流,陌寒的声音却是无比阴冷。

应修立狭长的双目有些光芒隐动,深深地与她的目光直视,突然道:“陌寒,他并不知道我一直出现在冷宫,我早已离开皇宫。”

“什么意思?”

“我与他尽管没有反目,但我们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呵呵。是吗?”

“是啊,就在那天他提剑出现在冷宫后,我便离开了王宫,永远地离开了王宫。”应修立痴痴地望着她,突然拥她进了怀里,这样,她应该会开心吧。

“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应修立苦笑,“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将永远留在你的身边,不管如何,对你会不离不弃。”

“听到你的话,我很开心。”陌寒推开了他,眼底冰冷,嘴角却扬起一丝媚惑众生的弧度,“不知为何,我突然很想念太子了,自那夜后,他便没再出现过,你说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再来这里呢?”

应修立的面色突然泛白,低头望着这美丽清澈却冰冷如铁毫无温度的双眼。两人的视线就这么深深地纠缠着,像是要纠缠到天地之终。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艰涩地一笑,轻抚上这张让他日夜牵挂,梦魂牵绊的容颜,拇指来回地触抚着,“如果这样做你开心的话,便去做吧,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将不会再出现在这里,不过,下个月,你只属于我一个人。”应修立的声音沙哑,眼底的沉悲像是席卷了阴暗的乌云,浓得无法让人直视。

“是吗?那你可以走了。”陌寒依旧冷笑。

应修立未语,望着眼前的这个女人良久,才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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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为四卷系列小说《李世民》的第一卷,卷名《秋风下长安》,性质为“历史人物小说”,大部分内容依据史实。有时候很难相信,我们曾经真的有过那样的时代。那时候中华文明当之无愧地立于整个世界的巅峰,散射出的万丈光芒穿越千年时空,至今仍在照耀每一个中国人的心灵。那时的中华帝国是世界上疆域最大、人口最多的文明国度,全盛时版图超过一千万平方公里。首都长安是全球第一个居住人口超过百万的国际性大都会,至少五分之一居民是“老外”,与世界上300多个国家地区联系往来。长安的规模是当时东罗马帝国首都的3倍,是后世明清北京城的1.4倍。长安大明宫能装下四个半北京紫禁城。那时候的中国人以傲视群伦的自信海纳百川、敞开国门拥抱世界。中亚民族的音乐歌舞在皇宫宅邸中彻夜飘荡,翻领窄袖的胡服和坦胸露背的女装在街头并行,基督教、伊斯兰教、摩尼教(金庸笔下的明教)都在长安城内堂而皇之地兴建自己的教堂神庙。黑皮肤的昆仑奴和来自朝鲜半岛的新罗婢都是贵族府邸里的常见风景,白肤金发的胡姬当垆卖酒,则被大诗人李白写进了永传不朽的诗篇。现在数典忘祖屡屡犯呲的东倭,当年可是不远万里顶风排浪一批批派人到中国来顶礼膜拜偷师学习,甚至毕恭毕敬地尊称长安为“宇宙之都”。那时候的中国男人上马挥刀杀敌、下马吟诗作赋,士大夫和贵族子弟以寻章摘句、皓首穷经为耻,以从戎边庭、开疆拓土为荣,其尚武精神直追古罗马和后世英、德崛起时的军功贵族。“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长歌入汉关”“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是那个时代的主旋律和最强音。那时候的中国女人华丽奔放,有统率三军决胜沙场的女元帅,有登基加冕睥睨天下的女皇帝,贵族女子可以身穿男装纵马驰射,也可以坦胸露背招摇过市,就是一般民间妇女,都在一定程度上享有婚姻和财产自由,后世那些在小脚束缚和礼教压迫下挣扎喘息的女性对此无法想象。那时候的大臣可以驳回皇帝的旨意诏书,宰相可以在朝堂上坐而论道,一个使者出去就可以在异域灭国擒王招附500多个城邦。皇帝对着痛骂自己的文章拍案叫好,写诗惹怒了宠妃的下场也不过是“赐金还山”,因为强大,所以自信,所以宽容,所以繁盛,千载之下回首再看那些浸透了雄风傲骨的诗篇,竟然无人再能模仿效颦,因为无法再重回那个养育了这一切的时代。那个时代的缔造者,身体里流动着和我们一样的鲜血,和我们仰望过同一片天空,踩踏过同一片土地,在我们这颗水蓝色星球的大洋东岸,真实地活过。十八岁随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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