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这时才看见了我,操着一口浓重的上海口音说:“你是新来的吧,你姓什么?”我急忙回答道:“我姓王。”“噢,姓王,该干什么小李都给你说了吧?”她问我。我连连说:“说了,说了。”老太太接着又僵硬的说:“多干活儿,少说话,知道了吧?我最见不得偷懒和说闲话,记住了吧?”我急忙点点头,没有说话。老太太此时好象显得有些不太高兴,冲着我又说道:“我问你记住了吧?你是不是哑巴啦?”小李急忙用眼睛瞪了我一下。我已经被老太太吓得有些紧张了,浑身都冒着冷汗,慌乱的说:“记---记---记住了。”老太太又转过身冲着小李说:“小李,这个小王你如果带不好,你那里都别想去。”小李一边点着头一边说:“阿姨,我知道了。”老太太又转身冲着丁师傅问到:“菜都弄完了吧?”丁师傅站起来回答道:“都弄完了,米饭也端过去了。”老太太点了一下头,正准备出门的时候,回过头又对丁师傅说:“小丁,炒完菜就没事啦,没事把你的厨房好好收拾一下,现在你们三个人手也够,趁着还没吃饭,现在就收拾出来吧。”说完终于离开了厨房。隔壁的屋子里好像有好多的人吃饭,人生吵杂合着电视的声音,好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
我的肚子已经开始“咕咕”的叫了,丁师傅扭过头对着我和小李说到:“老太太的话你们刚才听见了吗?还愣着干什么?找抽呀?”他的话语似乎夹杂着浓浓的怨气,就好像因为多了一个我才给他带来这么多的麻烦。我和小李没敢说话,拿起扫把先开始扫地。丁师傅就像一个好吃懒做的监工的,不停的朝着我和小李指手画脚。
不一会儿的功夫,整个儿厨房焕然变样。而此时的我和小李已经是累得气喘吁吁,看着这一尘不染的厨房,我和小李对视一下接着露出了一脸的苦笑。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隔壁的屋子里渐渐的沉寂了下来,也许他们这会儿已经酒足饭饱了。这时丁师傅站了起来说了一声:“吃饭。”说完自个儿径自走了出去,小李朝我一摆头,跟着小李我也走了出去。
一桌吃剩下的残羹剩饭,这就是我们三个人的午餐。三个人围坐在桌边,谁也不说一句话,各自盛好自己的饭,就着剩菜便开始了狼吞虎咽。正当他们吃的津津有味的时候,我这才发现桌上有一盆没吃掉多少的红烧肉,看着都让人眼馋,我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什么叫红烧肉了。我以为他们两个只顾着吃饭根本就没发现还有一盆红烧肉,我还沾沾自喜的举着筷子直奔红烧肉而去,就在我刚要夹肉的那一霎那,小李忽然用脚在桌子下面踢了我一下,眼睛直直的看着我,举在半空的筷子瞬间停了下来。小李看着我并轻轻的摇了一下头,意思是说:“千万别动那个红烧肉,那个不是给咱们吃的。”
这时我才发现,包括丁师傅也不敢碰那盆红烧肉,他们吃的都是桌上所剩无几的菜,有时候没有剩菜就只好端起菜碟,将菜汤倒进碗里拌着米饭,搅和搅和凑合着也算是吃了一顿饭。此时我才感觉到什么叫身份、什么叫地位、什么叫下等人。心里不知是一种什么样的怪滋味?
一顿饭就这样来不及让人回味就匆匆了事。在我看来,吃饭对于有钱人来说是一种精神上的享受,可对于受苦的人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填饱肚子的过程。有钱人将吃剩下的东西给下苦力的人吃,他们把这叫做施舍。还美其名曰“杜绝浪费”。
我和小李帮着丁师傅收拾起一大桌的碗筷,费了好大劲儿才清洗完毕。因为冬天的水洗油腻的东西是很难清理干净的,冰凉刺骨的水瞬间会让所有的手指失去知觉而且变得弯曲不直,等洗完所有的东西终于可以在炉子旁靠一会儿的时候,手就会出奇的痛痒。至于那盆红烧肉,丁师傅在吃晚饭后第一件事就是将它收好放进冰箱里。
后来听小李说,所说是剩饭,但也得看清楚剩的多不多,多的就千万别碰,只能吃少的差不多是汤的菜或者其他的东西,仔细一想,在他们家吃饭原来还有着这么多的讲究。可见在这家人的眼里,打工的生活还不如他们家狗的生活。
好不容易从厨房走了出来,小李告诉我:“虽说咱俩是来养狗的,还不如说是来当保姆的。”我疑惑的问道:“怎么又成了保姆了?不就是帮厨师做点饭吗?”小李郑重其事的说:“你这是 还没有到时候呢,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说这话我和小李又来到了后院。我忽然想起小李吃饭前所说的溜狗,顿时就紧张了起来。“李哥,咱们现在是不是要溜狗了?”小李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一直朝着狗舍走去。心惊胆战的我紧紧地跟在小李的身后,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紧张的心情,想象着一会儿将所有的狗放出来的样子,同时也想起自家原来养的狗,也并不那么可怕呀,也许是吃饱了饭的缘故吧,此时胆子似乎壮了好多。
每一间狗舍的地面,都是用水泥铺成,平整而又光滑,屋顶上都安装着一模一样的吊扇,听小李说这些吊扇是夏天用来给狗吹凉用的。每一间狗舍里都有一盏照明用的日光灯,也都摆放着清一色的不锈钢食盆,每一间的窗台上也放着一样的不锈钢盆。小李说:“屋子里面的盆儿是用来盛水的,狗可以没有吃的,但绝对不能没有水,狗是离不开水的,窗台上的盆儿是用来盛狗食的,喂狗的时候放进去,等吃完以后再拿出来,但是必须刷洗干净,然后凉在窗台上,所有的盆儿都要分开,哪个狗的就是哪个狗的千万不能弄混了,这是为了防止狗之间的传染病。”听完小李的讲解,这才感觉到原来养狗还有这么多的学问。
每一间狗舍的门前的墙上都固定着一根一模一样的铁链,不用小李解释我自然知道这是用来栓狗的。小李告诉我:“每次溜狗的时候,趁着狗都放了出来得这段时间里,要尽快的将狗舍里打扫干净,然后用水冲洗一遍,冲完之后再将给水扫出来,将风扇打开把地面吹干之后,给狗舍里的盆儿里盛满水,然后才能将狗放进去,这里的狗比人还要金贵,个个儿都是有名的昆明犬,只有一只是人人皆知的德国双背。”
小李让我站在一边看着他怎么做。只见小李先将狗链拿在手里,打开狗舍的门急忙走了进去,转身将门从里面反锁上,再将狗链拴在狗的脖子上,打开门将狗牵出来,拴在门前空地上的一排铁桩上。狗被一条条的牵了出来,挨个儿拴在相互够不着的铁桩上,等所有的狗都被牵出来以后,小李让我和他一起开始搞卫生。
三十多间狗舍我和小李费了半天的劲儿哈好不容易搞完了,俩人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好在这个时候赶上是冬天,狗舍里不能用水冲,要不然就会结冰,所以也只能扫一下,然后用拖把拖干净,总之狗舍里不能有太大的骚味儿。忙完这一切之后,小李开始让我挨个儿认狗。
我这是第一次直接和狗面对面的近距离接触,所以就不能靠的太近。站在这群狗的面前,我就像一个威风凛凛的教官,其实我的心里已经是虎视眈眈了。可让人奇怪的是这群狗面对我这个陌生人竟然没有一个乱叫的。一个个儿都竖起耳朵乖乖的蹲在地上,目不转睛的看着我,就连小李也感觉到奇怪。听小李说以前包括他在内,刚来的时候只要朝这儿一站,这群狗就会狂吠不止,大有一幅挣断铁链欲扑过来之势。可今天我往这儿一站,所有的狗竟然没有一点动静,就好像认识我似的。
看来这群狗并不像小李说的那么可怕,心里的畏惧似乎减去了一半儿。于是我试着往前走近了一些,狗还是没有任何的动静,小李在一旁紧张的看着我低声地喊道:“小王,你快回来,别再往跟前走了,狗脸是说变就变,小心它们咬着你。”我并没有在意小李的话,仍旧一步一步的朝前走去。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简直让人不可思议。
这群狗一反常态的蹲在我的面前,显得异常的温顺,一身漂亮的绒毛金黄发亮,黑长的嘴巴,直竖的耳朵,显得个个儿威风凛凛。这就是所谓的警犬,人们只能在公安执行任务的时候才能见到的传奇英雄。此时它们就蹲在我的面前并且是摇头晃尾,还不时地吐出舌头舔我的手,显得无比的亲密。
眼前的一切着实惊呆了站在那里的小李,他傻傻的站在那里久久回不过神来,就连站在屋顶上看热闹的工人都个个儿是目瞪口呆。我尝试着挨个儿抚摸着它们的脑袋,轻声地叫着它们的名字。它们的反应都是温顺至极。直到我最后离开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刚才的那一幕都是真真切切的,一种无比亲切的真。
接下来就到了喂狗的时间了,小李让我和他一起去做狗食。当时我并没有想的太多,就觉得喂狗应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因为小的时候我们家里也养过一条黄颜色的狗,在我的记忆中,它和我们家的猪是一样的待遇,经常和猪抢食吃,那时候家里穷,我们家的狗根本就不知道馒头是什么滋味,所以喂狗在我看来应该是一件极其简单的事情,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小李从冰箱里将大袋小袋的东西拿出来的时候,我一下子就愣住了,小李告诉我这些东西该剁的剁,该切地切,该绞的绞,该挫的挫,配狗食特别麻烦,配出来的狗食不能太稀也不能太稠。小李将一个袋子交给我说:“小王,你将这里面的骨头用锤子砸烂。”我没有多问,总之在这里一切都得听人家的,谁让人家是我的师傅呢!
在院子里,我拿起锤子三下五除二的就将所有的骨头全部砸碎,这时小李从屋子走了出来,当看到我砸烂的骨头,气得差点儿背过气去,继而说:“算了都怪我没有跟你交待清楚,以后砸骨头的时候,就从骨头的中间砸断就好了,不能砸得跟木屑似的,那样狗吃了容易卡喉咙。”说完他又让我将砸碎的骨头用自来水冲洗干净,再拿来一口很大的铝锅,将碎骨头扔进锅里,加满了水放在炉子上开始煮。
接着小李又从屋子里拎出来两大袋的馒头。白色的馒头看着都让人眼馋,我问小李:“这些馒头是干什么用的?”小李待理不理的说:“喂狗。”看着小李的样子,我没敢再多问。我以为他还在为刚才砸骨头的事情正生我的气呢,我呆呆的站在那里正想着如何给小李道歉呢。小李忽然冲我说:“别傻站在那里了,过来和我一起挫馒头。”“挫馒头?”我自言自语着,满脸疑惑的进了屋子。
小李找来一个大盆儿,将所有的馒头全都倒进大盆儿里,此时我还是不明白小李的用意所在,我急忙拿来两把凳子放在盆子旁边,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小李的一举一动。小李将手中的馒头一分为二,两只手各持一半并在一起来回不停的挫了起来,很快一个馒头就变成了细细的馒头渣。看到这儿我也拿起一个馒头模仿着小李的样子,我还是忍不住好奇的问:“李哥,咱们挫的这些馒头真的是喂狗吗?”小李头也没抬一下的说:“都挫成这样了难道是给人吃的?”这个时候我才真的确信这些馒头真的是用来喂狗的。看着这么多白花花的馒头是用来喂狗的,心中不知道又是一种什么滋味?就在我刚离开家的那一段时间里,自己就是为了这个东西而被迫流落街头,受尽了冷暖煎熬,看遍了人的眉高眼低,如果那个时候我能有这些东西,我就不会------。我再也不敢往下再想,今天能够这样已经是老天开眼了,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想到这儿心里似乎平静了好多。
不一会儿的功夫两大袋的馒头统统变成了渣,就像完成了一件大工程一样,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自言自语的说:“总算弄完了。”我好奇的问小李:“李哥,你说这些馒头是用来喂狗的,为什么不掰成块儿给它们吃,还要费这么大的劲儿挫成渣,难道是怕它们咬不动吗?”小李的表情显得很严肃,他没有回答我的问话,转身从地上拎起一个袋子说:“你过来,把这些牛肺拿到案板那儿切成条儿。”我从他手里接过沉甸甸的袋子,这里面装的全部都是粘呼呼的牛肺。小李搬来一个菜墩子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又拿起一把菜刀说:“牛肺都要切成这样的条儿。”小李说着拿起一块儿粘呼呼的牛肺放在菜墩上,给我示范着切成多大的块儿。看过一遍我基本上已经掌握了怎样切。我接过菜刀开始一条一条的切。切着切着就觉得手里的到越来越不听我的使唤,加之牛肺又粘又滑,几次都差点儿切着自己的手,还没过半儿就觉得手虎口的地方已经隐隐作痛,仔细一看已经磨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水泡。小李看着我吃力且笨拙的样子,显得不耐烦地走了过来冲我说:“像你这么切,切一天都切不完,还是我来吧。”说着小李从我的手里夺过菜刀。
小李的动作飞快且熟练,不一会儿一大堆的牛肺转眼都变成了条儿状。小李放下手中的到,弯身有从案子底下搬出来一台机器放在案台上,将切好的牛肺一条一条儿的放进去,然后再用手不紧不慢的转动手柄,这时我才明白原来这台机器就是绞肉机,小李一边绞肉一边告诉我说:“你先什么都不用做,先看着我怎么做,以后就照着我的做就可以了。”
所有的牛肺都被小李绞成了肉末,只用了一小会儿的时间,小李又将绞肉机熟练的拆卸成一件一件的,再将所有的部件都放进一个盆儿里,用热水清洗干净后再重新组装起来。我就站在那里,眼前的一切看得我眼花缭乱。小李最后又打来热水将菜墩和刀清洗干净再放回原位,做完这一切,小李朝我打了一个手势,意思是说让我跟他走。
来到屋外,炉子上的一大锅骨头已经煮开了,掀开锅盖里面的汤已经变成了白色。小李说这汤还得再熬一会儿,一直熬到汤的颜色变成淡黄色为止。小李接着又从厨房拿出来一包盐,往手心里倒了一些,在我的眼前晃了一下然后均匀的撒进锅里说:“这个汤不能咸也不能淡。”小李撒完盐后,我们又回到屋里,小李将刚才绞好的肉末放进挫好的馒头渣里,几乎是满满的一大盆,然后又拿起一个小桶对我说:“你拿这个桶去屋外的锅里舀半桶的骨头汤来。”接过桶我飞快的从外满打来了骨头汤,小李看了一下桶里的汤说:“全倒进来。”我小心翼翼的将桶里的汤倒进盆儿里。这时小李卷起袖子,赤手伸进盆儿里飞快的绞和起来,就如同和面一样。
不一会儿整个儿屋子里飘着一股奇怪的香味儿,原来这就是肉末和馒头渣加上骨头汤所散发出来的香味儿,我好奇的问小李:“李哥,这给狗吃的东西还这么香啊。”小李低着头,不停的绞和着盆儿里的狗食,下意识的说了一句:“这儿的狗,比人吃的要好得多,这儿的狗比人还要高级呢。”听了小李的话,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是啊!有钱人的狗比一个穷人的命要值钱的多。怪不得有那么多的人宁愿做有钱人的狗,这世道真的变了。
小李麻利的将和好的狗食分装在两个塑料桶里,然后将已经煮好的骨头汤从炉子上拿了下来,收拾妥当之后,我和小李各拎一个桶朝着狗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