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学校开学，让我担任一（3）班的班主任。没多久，国家的“两免一补”政策下来了，这是针对贫困农民的一项惠民政策。学校下了通知，要在几天内把这项工作完成，可以说任务急时间表紧，主要的参考依据就是学生写的申请书，老师在核对时必须严肃谨慎，出了差错被查出来后果不堪设想。我们班的学生很快就把申请书交了上来，我逐一筛选，最后定下十五份申请让学校复查。其实，学校这一关就是走走过场，一般都不会出现问题。
课间和老师们闲聊，我无意中提到写申请的一位叫刘朋的同学。我说：这个刘朋家里真的穷啊，父母离异，家里负债累累。办公室里的王老师听后“嗬嗬”笑了，说：你要说他家穷，那全乡的人都是穷光蛋了。我惊问其故。王老师说：他家有几辆大车跑运输呢，只是听说最近赔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呀。我忙问：那他怎么说父母离异了呢？王老师说：私下大家都知道，想再要个孩子，是假离婚。我一听吃惊不小，这怎么可以呀？
我得亲自去刘朋家看看。
那天正好同事有事请客，酒足饭饱后也是借着酒劲我骑车来到刘朋家。一到家门口，把我吓了一跳：漂亮的两层小楼矗立在面前，哪有丝毫贫困的迹象？我摁门铃，开门的是个四十上下的男的。他看了看我，问干啥。我直言相告：我是学校的老师，你孩子的班主任，来调查一下家庭状况，确定“两免一补”的名单。男的很客气，把我让到里面，又是倒茶，又是递烟。我拿过递来的精“红旗渠”在鼻子旁嗅了嗅，这可是近十元一盒啊。我趁着酒劲儿说：你家的状况我看到了，你孩子可不能办那个“两免一补”，比你家穷得多了。那男的一看我要走，赶紧拦我说：孙老师，你等一下，你看我如今手头确实紧，要说那二三百块钱也不算啥，可孩子都报了，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我们弄上得了。我一听急了：那可不行，有学生穷得学费都还交呢，人家却不好意思办“两免一补”，你们有钱偏偏在乎。那男的一听似乎也恼了，吼道：在我们这儿，谁都得给我点面子，我看在你是我孩子老师的份上，我不动手，别惹急我，我到学校告你喝了酒来学生家闹事。我听气涌脑门：我这个单身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你能把我怎样，我是按国家政策来调查的。正在我俩争吵得不可开交时，从他家二楼跑下一个姑娘，边跑边说：你俩干啥呢？换成往常，别年无都二十六了，见了大姑娘还不好意思看人家呢，同事们都笑我脸皮不够厚。可今天不一样了，那酒劲一上来，我把所有的斯文都抛到九霄云外了。我直愣愣地盯着这姑娘，心里不知怎么“咯噔”一下，这姑娘简直就是《神雕侠侣》里的小龙女啊。可我还是梗着脖子喊着：不合规定就是不行，你就是不能办。那小姑娘把那男的拉住了，说我喝多了，有事等明天再说。并把我也推出了门。
经过这么一闹，第二天一上班，同事们都知道了。王老师说：小孙，行啊，你胆子真大，那人是个二百五，乡里乡亲都绕着他直走，你竟敢和他干上架了。我苦笑笑：要不是那酒劲，我哪能会这样做啊。正说着话，有人来找我。我一看是昨晚那个小姑娘，她一见我立刻堆满了笑：对不起啊，我爸脾气不好，你别怪他，我来一是向孙老师道歉，二来告诉你我兄弟那“两免一补”的事就按规定办，我们也不能搞特殊。随后，硬拉我去吃饭，把我臊得满脸通红。
后来碰上她几次，都是打声招呼就过去了。直到有一天，王老师说我给你说个媳妇吧。我对这个都习以为常了，就点头同意了。等见了她我一下子喜不自禁，谁啊？就是那个小姑娘，我的学生刘朋的姐姐！王老师说：人家相中你正直勇敢，有魄力，是个值得托付一生的人啊。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她，其实我对她心仪很久了，只是不好意思开口，我本打算瞅个机会求求王老师的，不曾想让她抢了先。
中秋节前，我和她约会，她要我去她家。我问她：万一你父亲不同意咋办？她俏脸一仰：你再喝醉酒去，哼，他在你面前也得矮半截。
我笑了，我紧紧抱住身旁的她。我还真得感谢那次醉酒的经历呢。
载《文艺生活·精品小小说》2007年第3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