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沙大学的所有专业中,月生所在的建筑系和明彦所在的国际经济系是被称为最难毕业的两个专业。原因很简单,单纯从毕业所需要的学分来看建筑系和国际经济系就分别以242分和212分远远拉开了和第三名中文系的182分。当然,建筑学系五年的本科也让“大五”成了绝大多数高等院校中独特的风景,在西沙大学里,大五的建筑系学生可以在食堂、图书馆、澡堂甚至是各种选修课的课堂上摆出一副“老子无所不知”的态度,吊儿郎当。然而,在大学中,并不是混的越久就更让人刮目,直到毕业时,年逍、月生、明彦和杨晓风都没有完成西沙大学BBS“梧桐道”上的“西沙大学成就榜”,就连像年逍这样的传奇,也只是在这张榜单上拿到80分而已。这就是人生,你不可能怀揣着目的去努力,只能在奋斗中摸爬滚打,然后接受命运的册封,王侯将相或是匠倡儒丐。
这天夜里,月生来到专业教室,也就是建筑学系的绘图教室,这里每个人都有一张1200mm*800mm的桌子,而也正是在这张桌子上月生会画下生命中最富有想象力的设计图纸,同时也会写下自己这青春中最值得记忆的白夜和黑日。月生打开了教室的门,并没有一个人,教室还是老样子,桌子上是永远收拾不完的纸张和画笔,黑板上还留着上次设计课老师的讲义。月生开了最后两排座位的灯,然后慢慢的关上门,走向自己的座位。月生坐在最后一排靠窗处,由于是间北向的教室,窗外的墙上爬满了爬山虎,完全的遮住了月生身旁的窗子,同时还在一个劲的从未关紧的塑钢窗框之间向教室内部生长。月生打开窗户,轻轻抚摸了离他最近的一片叶子,叶子是柔软的,但是却是冰冷的,是因为天黑了叶子也冬眠了嘛?
月生带上耳机,开始听许巍的《时光漫步》,他本来是打算完成一个独立住宅的草图设计,但是不由自主的,他的画笔,开始沙沙的扫过纸面,然而这柔软的线条并不是一个建筑,而竟然像是一个人。是的,当月生再一次确认这团模糊的形象时,他知道他的潜意识已经被一个女孩统治了。
这间教室未来将会很多次出现在月生的记忆里,直到很多年后月生毕业20周年回到那里时,仍然能够回忆起青春的点点滴滴。他甚至偷偷的掀开天花板上的一块吊顶,看看他曾经为魏莞设计的那个把戏是不是留在那里。遗憾的是,那间教室和青春一样像落水流花一样扬长而去,仿佛哲人们又在一遍一遍的告诫着我们那不可能再次踏入的河流。
在即将熄灯的时候,月生回到了宿舍,杨晓风早已躺在了床上,正在看一本厚厚的《福尔摩斯探案集》,对面床铺空空荡荡。
“别看了,老大回家住了,力王又去包夜了。”杨晓风翻了个身,把脸朝向月生。“这么晚回来,是不是跟踪哪个姑娘去了,还是自己跑去南门吃美食了没有叫我?”
“没有,我去教室了。”月生看了看表,决定在5分钟内完成洗脸、刷牙、洗脚和上床所有的动作。“我先洗漱了。”
这天夜里,月生做了一个梦,一个后来被杨晓风说成是月生前世的梦。一般对于梦这样一种精神心理方面的课题,月生还是下意识的从自己阅读过的《梦的解析》里找寻梦的科学依据,而杨晓风则是搬出他一副研究道家五行术数的言论以《周公解梦》为主要依据据理力争对于这个梦的解释权。最后谁都没有说服谁,两个人争的不可开交之时,隔壁宿舍传来了大众人围坐看NBA的欢呼声,于是争论化成了欢呼,梦的事情也暂时被抛到了脑后。
月生独自一人在专业教室内,耳机中播着《毕业生》的主题曲TheSoundOfSilence。他打开自己的日记本,记下了那个梦。
她应该是叫慕容佳婉,这是我在半醒之时拼命强迫自己追问的问题。我意识到自己即将离开那缱绻的梦境,于是我开始不停的问,她叫什么名字,什么名字。我仿佛听到有人笑着回答,“记住她,她叫佳婉,王佳婉,慕容佳婉。”醒来后,我仔细回想了下,的确是听到了两个名字,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两个名字,但是应该是一个人,我更偏爱后者,慕容这个姓氏本身就透露出神秘的感情。
故事发生的时间我很模糊,但应是古时,而且根据当时的风貌人文,应当是明末清初。地点确实是在金陵,也就是南京,这可能和我最近老想回去南京有关。那是一个彻彻底底的邂逅,我应该是文采卓越的书生,被上人带到一片古民居的村落中,说是给亲戚家的小妹补课。于是我便跟随我的姥姥(应该是这么大年纪的一个老妇人),走过一条石桥,路过一间间墙根都长着青苔的灰墙老屋,踩着石头铺着的道路,还溅起了点点水花(应该又是在下雨)。看到一户高约3m的门楼,外面的细线上挂着正在晾晒的衣物(但是确实是在下雨)。进屋后,厅内不是很明亮,屋内陈设也没有多少印象只记得是富贵人家的摆设。随后不知怎么来到了一间屋内,看到一位小妹正在诵读着什么,有一老妇走近与我姥姥寒暄了几句,姥姥就介绍我给他们认识,自然而然我就开始教那个小妹妹读书。读的是关于建筑风水、寻龙走穴方面的书,这点着实让我惊奇,莫非当时的身份是个相士不成?倏尔,内屋走出了一位女子,她就是慕容佳婉,和我平常梦中出现人物模糊的面容不同,在后来醒来的记忆中,我震惊的想到那双纯挚的眼睛,正是魏莞。当然我在梦中并不能有这样的联系能力,只是知道,很美。从没见过如此丽质的女子的我,当然把给小妹教书的事情完全忘了,就怔在那。
后来的事情就忘了,尴尬的一天过去了,打听到,她是小妹的姐姐,已有婚约了,悲情的是丈夫早亡。渐渐的的,由于常出入她家关系,我和她走的越来越近。某日在花园,她看着那些被雨点缀过的花,不经意的对我说,这朵花哭着哭着就落了。我先是一怔,随后便毅然走过去抱紧了她,然后轻轻的在她的额头亲吻。她看着我说,不说话,只是流泪。“泪水不一定全是痛苦,还有幸福。”我说。
随后故事飞快的进入私奔阶段,我和她去了很多地方,慢慢的发现,相忘于江湖不如相濡以沫的走下去。最后的结局是如此的让人唏嘘不已。我挽着她正漫步于古镇的石板路上,突然出现一帮凶神恶煞的大汉将我们拦住,原来是家里府上顾得人,一直对我们穷追不舍。我和她亡命奔跑,直到一条河边,我清晰的记得那条河旁石碑上写着“柳树”二字。河上有一座石桥,河水安静的出奇。她问我,你愿意永远和我在一起吗?我默默的看着她,紧紧的拥抱住她。突然间,她用尽了所有的力量推开了我。那一瞬间好像一万年那么久,她带着泪光脉脉看着我,对我说,下辈子等着我。随后纵身跳入水中,水面溅起了波纹,随着她逐渐淡然消逝。那一刹那,我伸出了手,试图拉住她,但却在指尖划过后看到河面泛起令人震颤的波纹,慢慢飘向远方。经历了极大的痛苦后,等我清醒过来,已经被绑住了。在痛苦的挣扎和思念中,我便醒来了。那年我25、她27,已是诀别。
我并没有为这个故事感到什么不同寻常,只是在想,为什么故事的最后总是我一个人看着无法挽救的她,然后痛苦的醒来。这辈子,我又见到你了,魏莞。
月生于西沙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