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以后,柳鸾烟就再没见过闻景函,当然,就更是见不到慕容尘渊了,日子就像流水一样,洗刷着柳鸾烟等待的心。今儿已经是除夕了,进宫整整九日,都查不到有关于柳达通过去的半点儿线索,原还有彭舒早那个大嘴巴可以套出些话来,可那日无意间得罪了她之后,莫说是套话,现在就连话都说不上了。
女人大概常爱记恨,因自己一时逞强斗胜,彭舒早无端挨了两巴掌,这个仇怕是怎样都过不去了。无奈,她只有打上左苑那边的主意。虽然闻景函曾说柳达通可能已经不在澹国境内了,但除了那个曾与他有过节的人,柳鸾烟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绑架她干爹了。
心里怀着一丝希冀,她这几天常找借口去左苑那边乱转,想着先跟那边人混个脸儿熟,以后也好说话办事儿。可这脸儿是混熟了,消息却是丁点儿都没打听到,也不知道柳达通得罪的到底是怎样位高权重的人,当时名声鹊起的柳太医突然无故离职,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原因的!或者,他们是根本不敢提起这事儿?然而无论是哪一种可能,对于她来说都是不乐观的,因为那意味着,整个太医苑这边的线索都断了。
别无他法,她只能每日枯坐在太医苑内阁,静静等待着闻景函的消息,这是她最后的希望了。他说得对,从某种上意义上来讲,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至少,她得到的不是柳达通的死讯。
突然间脑海中灵光一现:如果说连闻景函都不认识柳达通,那么也许,还有一个人是她错过的!
“柳太医,您怎么还坐在这啊?”巧惠端着一盆清水从外面走进来,一边说着,一边向炭火盆里洒了些水,将那炭火熄灭,然后又将剩下的水尽数洒在了地上。
“怎么了?”柳鸾烟收回没有焦距的视线,定格在她身上,懒洋洋地道。
“今儿是除夕呀!”巧惠夹着空盆看着她,然后似想起了什么似的,又道,“对了,您才刚进宫,好些个事儿都不知道。”
“什么事儿?”她这样说,柳鸾烟就更是不懂了。
巧惠放下铜盆,又掏出帕子扫了扫身上的灰尘,才走到她面前:“太医有所不知,东澹皇室向来注重养生,尤以澹祖帝为首,寿达八旬,是澹国最最长寿的帝王。因此,自孝立年间就已定下了规矩,每年的除夕夜宴,左右各苑太医均要奉上一份药膳食谱,以供皇上和太后享用。”
“哦,原来还有这事儿。”柳鸾烟点点头,不甚在意地道。
“这事儿也怪奴婢了,没早些告知太医,好让太医有个准备,现在其他太医都已在筹备养生药膳的事儿呢,依奴婢看,柳太医也抓点儿紧吧,这事儿要是给耽搁了,这罪名可担当不起呀,那可是要论上藐视先皇的罪名呢!”见她一副不打紧的样子,巧惠这会儿就急了起来。
“我知道了,你忙你的吧,我去找点儿这方面的书来查阅一下。”语毕,柳鸾烟起身走至铜镜前,理了理发髻,然后又将那支木钗别上。
“柳太医,今儿可是除夕,您就这样打扮,晚上夜宴的时候……”巧惠瞅着她光秃秃的发髻,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吱吱唔唔地劝道。
“我一个太医,还要那些装点做什么。”知道她指的是自己这一身行头太过寒酸了,柳鸾烟却也不甚在意,犹自将鬓前的碎发掖至耳后,再涂上一些润发膏,那细碎的毛发就服帖了上去。
“可是……这样会有失体统的。”巧惠吱吱唔唔了半天,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体统?”柳鸾烟从镜中看向她,不解地道。
“是啊,宫中凡年节喜宴,这参与人员的穿戴都是有讲究的,太医这身打扮出席,太后可是要怪罪下来的。”由于中宫之位始终空缺,所以后宫中事还是一直由太后把持着,若要怪罪,自然也就是太后问她的罪了。
柳鸾烟略一沉吟,慢慢翻开首饰匣,闻景函赐予她的金钗还老实地躺在里面,五条金光闪闪的凤尾风采飞扬,黄豆大小的珍珠斜斜镶嵌在钗身,每条凤尾上都由大到小镶嵌了三颗,金线搓成的流苏有两寸来长,三五细丝拧成一股,密密地垂将下来。
“太医,奴婢今儿为您梳的这髻,不是正配这金钗吗?”巧惠看着那钗双眼发亮,游说着她就带那枝钗。
将金钗拿起,轻轻捧在手里,柳鸾烟是打从心里不想戴。一来这钗太过扎眼,若是戴了去,岂不是要抢了后宫众妃们的风头,自己不更是成了众矢之的?二来这钗是闻景函送的,若是戴了怕他更加误会自己于他有意,日后就更加解释不清了。思来想去,她又将那钗放了回去。
“柳太医,您就算再不喜打扮,为着夫人和小公子以后在宫里的日子好过点儿,也断不要去惹怒太后啊!”眼见说她不动,巧惠索性抬出聂婉蓉和小振文来吓她。
她柳鸾烟生不怕,死不怕,偏偏这娘儿俩的好歹才是她的死穴,巧惠这一句也才真正说到了点子上。最后犹豫再三,柳鸾烟还是果断地拔下木钗,直接就将那金钗插在了头上,再戴上那一对儿银簪,然后换上那套一直没能还给温娘的紫罗兰色绸缎裙,披上灰兔裘斗篷,再次对镜,已是满身银灰的优雅贵族一般。
东澹的天气很特别,还未出腊月,天气就已有回暖的迹象,蕴含着春意的轻风这么一送,树梢屋檐的雪就化将开来,滴滴嗒嗒地落在地上,像是少女的低声吟唱,清脆,婉约,和着地上的泥和雪,就现出深浅不一大小各异的水坑。
在房里窝了一上午,这会儿午后的阳光让她觉得周身的细胞都充盈饱满了起来,一颗颗膨胀着喜悦。右苑之外是怎样她不知道,右苑里现在可是上下齐动,太医们和宫婢太监们个个忙得不亦乐乎,就看那姹紫嫣红的宫灯被高高挂起,从回廊里这么走上一圈,就会闻见新年的味道。
穿庭过院,来到前苑,就见李太医和祁太医在书架里翻翻找找,似乎也跟她寻着一样的东西。柳鸾烟在各个书架里找了一圈,没找到自己想要的那一本,就问了一句:“李太医和祁太医可看到那本《养之道》了吗?”
正在专心找书的两个人大概是一直没发现她进来,现在听到这一句,祁太医硬是低呼了一声,然后才讪笑着道:“原来是柳太医啊,你说要什么?《养之道》吗?”
“嗯。”柳鸾烟淡淡应了一声,并不去理会她那一脸谄媚。自从那日以后,除了展柯和彭舒早,整个右苑的人都一下子对她客气了许多。
“柳太医是想找药膳的食谱?”祁太医又问。
柳鸾烟耐着性子回答了她之后,李太医就又插言进来:“我说柳太医啊,不是我卖弄,《养之道》里面没有一个是药膳方子的,你找那个有什么用呢,要不然,我把这本《杂味记》给你看好了,你要找的那本书里记载的都是一些食材属性,没食谱的!”
“我知道。”柳鸾烟对她笑了笑,只淡淡回了一句,就继续在书架里仔细搜索着。
既是进献的药膳,怎么能是人人都知晓的呢?献宝就要献个别人做不来的,与其找些现成的食谱应付了事,不如自己研制一道药膳,岂不是更容易脱颖而出?
被她距人于千里之外的反应噎了一下,李太医面有难色,但还是拍马屁似的道:“你说的那本书,今早好像让展太医拿走了,你去她那看看吧。”
柳鸾烟闻言又是淡淡一笑,就道:“好吧,我去她那看看,谢谢李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