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星期三,北栒就独自驾车去市中心的古玩市场。周末人多拥挤,找停车位都很困难,但平日的上午一般没有什么人。他走进购物街的大型书店,物色瞧上去有趣的书。在书店一角的咖啡屋喝着咖啡翻动书页,这成了他星期三的例行过法。
购物只是为了补充必须的生活必需品和衣物,而那意外发现的咖啡屋让人觉得舒服,北栒是偶然发现那个场所的。不放音乐,全场禁烟,椅子坐垫正适合看书,既不太硬,也不过软,而且总是空荡荡的。星期三早上进书店的人没有多少,就算有,也大多是买了书就走的。
每个星期三,他都在冷冷清清的咖啡屋闷头看书,从十点多看到一点。到了一点,就去附近的餐馆解决午餐,即使不想吃也会强迫自己吃一点,喝一瓶矿泉水,然后去健身房练得满身大汗。
这就是他星期三的生活。平静得就像溪水流过山谷。
那个星期三上午,他一如既往地在咖啡屋看书。艾米丽.勃朗特的《呼啸山庄》。很早以前看过,但在书店架上发现后,他想再看一遍。故事有趣这一记忆映在脑海中十分鲜明,北栒印象最深刻的是荒原中的呼啸山庄和长满石楠的峭壁。
北栒看得很入神,直到他的面前出现一团阴影,抬起头,那头雪白的萨摩耶赫然朝他露出了一个甜甜微笑,不过北栒不敢轻易靠近,毕竟一个星期前,它的牙齿才和他的手背亲密接触过,屁股上还挨了一针。
萨摩的主人目不斜视,拿着一本书坐在他的对面,萨摩耶则在她身边摇着尾巴。北栒觉得少女眼中的书很熟悉,他低下头一看书名,竟然是……呼啸山庄。
抬起头,一人一狗都疑惑看着他,那表情仿佛遇到了神经病。
北栒连忙收回眼光,专心地看起书来,努力忽视对面那团冷空气。
看书累了,北栒抬起手看了看手表,已经十二点了,时间过得真快啊……今天饿得也很快,想吃饭了,要不要问问对面的小丫头一起呢?
“我要去吃饭了,你要一起吗?”北栒问道。
少女看书看得很认真,听到北栒的话从书中抬起头盯着他,沉吟三秒之后,点了点头,秀气的脸上有一抹可疑的红晕。
北栒余光朝她瞟了瞟,好像发现了新闻似的说:“哎呀你看书怎么是倒着看的啊!”于是少女的脸更红了。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都说一回生二回熟,他们这是第二次见面了,一直叫人家“喂”或者“你”也不太好,于是便问女孩的名字。
“陶柳。”
陶柳……果然跟柳条一样纤细,有没有柳条柔软就不知道了。
“陶柳和垂柳不一样,虽然都是柳,但是陶柳比垂柳硬多了。”女孩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冷冷地说。
“噢,我叫北栒。”
“我知道。”
“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那天,我听见乐器店长那么叫你。”
“喔。”记性真不错。
说着,两人一起走出书店。
这是假期的最后一天了,作为一个资深的赖床分子和低血压女王,在往后的日子里,有六天要早起,陶柳的内心是拒绝的。
所以在剩下的最后一天,她一定要睡得够够的。
但是天不遂人愿,早上七点的时候,小花同学就带着一堆女同学跑到她家里来骚扰她,说什么最后一天了一定要去购物街买新学期的衣服,成功地把她吵醒之后,看着陶柳要发火的阴沉表情。小花同学站出来可怜兮兮地说:“快要入秋了,天气转凉,我们已经没有衣服穿了,必须买新的,不然每天都不知道自己要穿什么。”好像她们去年是裸奔过来似的。
这群女人真是太可怕了,明明柜子里的衣服都快把衣柜撑破了,还整天嚷嚷着没衣服穿。而且天气预报说入秋后的接下来这两个月温度还是会居高不下,哪里需要穿秋装的说……
“我不去,要去你们自己去。”陶柳说完之后倒在床上继续睡。
大家互换眼色然后一鼓作气把陶柳拖起来换衣服,洗漱。陶柳全程像梦游似的,连刷牙都闭着眼睛,进商场是她们架着她进去的。
而眼尖的嘟嘟在看到主人被朋友们架着拖出去的时候,也悄悄地跟在后面要一起出去。出门打车的时候,小花同学看着嘟嘟可怜、无辜又倔强的眼神,只能又多打了一辆车,才勉强塞下陶柳和它。
但是在她们到达购物街看见新上市的秋装就把陶柳甩在了休息区的凳子上,眼睛贼亮地朝着服饰区奔去,逛的太兴奋以至于忘了低血压女王还在休息区睡觉。
唉,世态炎凉。
于是逛购物街的行人们都看到这诡异的一幕,一个长相精致、身材纤长的少女躺在休息区的长凳上睡得毫无知觉,一只全身雪白让人忍不住想要狠狠抱在怀里的萨摩耶在她身边摇着尾巴,并向每个把目光投向他们的客人回以一个甜甜的微笑。
虽然陶陶占了不少地方,虽然她在商场睡着的事很奇怪,但是我也叫不醒她,不对,就算天王老子现在也叫不醒她,所以就请不要打扰她睡觉咯。
嘟嘟一边微笑一边想着。它很想认真地替主人解释,但是它不会说话的惹。
当低血压女王好不容易醒过来的时候,就习惯性地扬起手看表,不看还好,一看表已经十点了。陶柳双眼迷茫看着自己所在的环境,愣了好久才发现这是是常来的购物街。果然深度的睡眠会影响一个人的判断力。
看清自己所处的环境之后,陶柳原来迷离的眼神更加迷离了。自己明明在家里的床上做梦梦到同学找她一起逛街,怎么一醒来就到购物街了呢。难道是梦里悄悄过来的?
那嘟嘟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敏锐的嘟嘟发现她在梦游,所以尾随着她过来了。嘟嘟竟然这么衷心护主,陶柳感到十分欣慰,嘟嘟终于长大了啊,不用主人示意就会跟着一起出门。陶柳蹲下了一把把嘟嘟抱在怀里,低下头去蹭了蹭它头上的毛发。嘟嘟的毛真是越来越厚,也越来越软了啊有木有。
这是市中心繁华的商业街,陶柳算算从这里到家的距离——步行回去是不可能的。手下意识地伸进兜里,结果手机没带,钱包也没带。
真的好想哭哦,可惜流下的眼泪不足以把她冲到家门口。
一向随遇而安的陶柳只得带着嘟嘟在购物街闲逛起来。
她隐隐约约记得购物街中心有一个大型书店,有一次去买书,买完又不想很快回去,反正回去也是一个人,有个很适合阅读的咖啡屋,沙发垫子不软不硬真是舒服极了,于是便从旁边的书架上取出一本书来读。是艾米丽.勃朗特的《呼啸山庄》。陶柳对荒原中的呼啸山庄印象十分深刻,那样环境的房子有人陪着住的话就是世外桃源,一个人住的话就是人间地狱。
所以她看看就好了,一个人的她并不想住到那房子去,整晚整晚听风的呼啸夜的哀嚎。
大城市的好处之一就是,听着隔壁邻居家的动静,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就会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活着。
陶柳记得自己上次已经看完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今天把它看完吧。虽然很想回家,但又没带手机和钱包,那就先看书吧。回去的事。看完书再说。
当她在咖啡屋坐下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一张熟悉脸。是上次帮她的钢琴调音的男人,嘟嘟似乎还咬了人家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