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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章十九 - 新生命(下)

秸高从来没有跟人提过他究竟是怎么在山上度过了这十天的,他只告诉人们他一直跟着那头鹿,那头鹿像是有魔力一般的,身中三箭,流下那样多的血,却没有停下过脚步,一直走在他的前面,走了三天它才倒在地上,它挣扎着站起来,又倒下,再站再倒,重复了十多次它才安静的躺在地上,却是喘着长长的气不肯死去,秸高就那么看着它,像着了魔一样的看着它,最后,秸高再也受不了那鹿看它的哀伤眼神,才杀死了它,终于了结了它的性命。

章猎户听说此一节以后,再也没有拿起箭射杀过任何动物,垦了两亩地,从猎户变成了农户,但他却将秸高教成了比他更好的箭手,甚至于能称得百步穿杨,而秸高却也只是空有神射手的空名,那一回过后,他就知道自己绝不会是个猎人,母亲似乎也深知这一点,而后从来没有逼迫过他用这箭术去狩猎。而也正是此时起,昔日仗着自己跟着章猎户,会些拳脚、会骑马射箭显得是十分桀骜不驯的秸高再不跟村里的孩子打架,变得十分的安静,安静得甚至让人觉得可以肆意欺负,只是真当有人这样做了过后,他又能让人不敢再这样做,他在母亲面前表现得更是十分乖觉,母亲却就因为他表面上的安静反而觉得这个孩子十分的懦弱。

秸高一直知道自己不是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但母亲却从未告知过他他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虽说从小到大他因为这样那样的闲言碎语被人背后议论多时,他自己也习惯了,但实际上他心里并不痛快,所以打他十岁过后,他为了脱离这种自卑感,开始萌生了去外面闯荡的想法,而游走商人则帮了大忙,他不时地混在那些人中,避开母亲的耳目出去放肆一圈再回来,直到后来他母亲都对他的这种行为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也不再去寻找了。秸高十二岁那年,却是一去不复返,他的母亲在村里等了两年,只听人说他落草为了寇,伤透了心思。实际上他只不过是混在商队里,路过山林的时候被劫了钱财,他也被草寇掳了去,匪寇见他是个孩子,没伤他,把他留着干活了,干了一年多,发现他箭法了得,又想让他真的就落草为寇,秸高不依,不愿做杀人越货的勾当,找了个当儿跑出来,结果刚刚逃出来,又被抓了壮丁进了军营,偏巧又进了个不怎么正直的军营,行事作风与匪寇差不离,只不过是比匪寇虚伪些,拿着朝廷的饷银欺压百姓,秸高只好又憋着逃跑的念头,却不想军营比匪窝还难逃,愣是折腾了小半年才无后顾之忧的跑出来,他想着回家,几经辗转到了属地,也就在这时,卫伯英偶然在街上瞧见了他,他正饿着,和一群乞丐混在一起,卫伯英一眼就认出了他,在他失踪前的半年卫伯英还见过他,秸高也是一眼就认出了卫伯英,但当时他并不知那就是他的生身父亲,他只以为这人是母亲反目的朋友。他每每登门,母亲都不给他好颜色看,却又要让他进门,还让他一口一个“卫伯父”的叫着,显然除了卫伯英和他的母亲村里没有人知道这段孽缘;也因此当卫伯英告诉他这一秘密时,他根本不能相信,卫伯英还告诉他,他的母亲已经过世了,就在半月前,家中失火,她没跑及,卫伯英此时正是吊唁完毕,要赶回家去,正巧碰见了他,也正好省了一通的寻找。秸高不愿意再生活在没有母亲的家中,因为家中除了母亲疼他谁也不将他放在眼里,他也不愿意在街头风餐露宿,搞不好自己真的就要落草为寇了,他便跟了卫伯英去,到了卫家,在卫伯英的坚持下,给他改了名叫做卫熠昇,卫伯英甚至说服了卫夫人让他入了族谱,名正言顺的成为了卫家的人,按着年纪排行老四,再往后卫伯英见他比自己另外几个稍微年长的儿子都还机敏些,便常带了他出门四处经商,让他走南闯北的增长了不少见识。

由此可见,卫熠昇的江湖经验是不少的,因此当听说他打听前些日子来到烟城的女子的消息,又见他衣冠楚楚认为有利可图想要来敲他一笔的两个人出现在他的面前,反倒让他几经问话便使那二人露出了破绽,一个被他打了一巴掌,牙掉了一颗,另一个被他踹了一脚,纷纷都逃远了去了。

卫熠昇在饭馆二楼靠窗的一张桌前坐着,其他在饭馆吃饭的人见他出手打那二人时手法迅速凌厉,又瞧他杀气腾腾,此刻都离他远远的瞧着,以为这个面露凶光的男人是个杀人越货的江湖人,惹不得,却不知他不过是因为出门已然将近一月,根据妹妹先前信中提到的地方一一梳理,到了妹妹最后一封信寄出来的地方,问遍了可能知晓他那任性的妹妹下落的人终于到了这里,却只遇见些骗子痞子,毫无进展,他已然知道妹妹是从此处被人掳走的,然而此处的人却盛传她的消失是一场神迹,就连那个载过他的妹妹的船夫都这样毫无根据的随便揣测让他大为光火,而这时候出现这么两个骗子,正好撞在枪口上,他自然是愤怒已极了。

卫熠昇知道这时候馆子里的人都怎么看他,但他顾不得了,妹妹已经丢了近两个月了,虽说有云梦山庄的人帮忙找寻,可是这云梦山庄最近这段时日也是事件不断,除了山庄最近同孙家的联姻外,山庄在中原上下的各部势力因为前段时间云梦山庄灭了嵩明镖局上下而群情奋起,虽说嵩明镖局一夜灭门的惨案算是个悬案,并没有确凿的嫌疑人,不过江湖人都心照不宣的知道这事儿非是云梦山庄干的不可,恰巧逢着外敌入侵,许多人或真为鸣不平、也有一部分是打着鸣不平的幌子到云梦山庄上下的分部去找麻烦的,云梦山庄这一段时间为了应付这些事情也是一通的忙活,妹妹的事情原本是托了别人求得情,谁知道云梦山庄是否真的上心帮忙呢?卫熠昇正自恼火,突然瞧见一行几十个人骑着高头大马从路口走过来,那些人虽说都穿着各自的衣服,但均普遍整齐华丽,披着同样的青黑色披风,身上都沾染着尘土,面色也显出长久行走的疲惫,这一行人同普通的江湖人的打扮略有不同,又不似官衙那般的严谨,介于官与民之间,他们貌似是打城门来的,看样子并不准备在城里逗留,只是借道烟城而已。

这一行人的出现立马将许多人的注意力从卫熠昇的身上挪开了,卫熠昇此时也显现出了好奇,他见过这样打扮的人,他们是云梦山庄的人,据他所知,云梦山庄在北方的势力比较广泛,南方势力要弱些,所分布的城市较少,主要是重要的交通要地,他自过了长江后便很少见过云梦山庄的人了,这群人难道是云梦山庄派来帮忙找他妹妹的吗?想到此他便心中一动,可是转念一想又不大对,他方才粗略数过,这一行人近三十个,神色庄重,都看似不屑于与人交往的样子,并不像是找人的,如果不是来找人的,怎么这一群人会风尘仆仆的出现在这烟城呢?烟城确有“中原蓬莱”的美名,但除此之外别无长处,山路崎岖,水路狭窄,云梦山庄并不曾属意过这里,他正疑惑,突然听见人群里不知是哪一个在说“我有个侄儿前几天从青州买货回来,听他说啊,去流金岛的船出了事儿,西林药王当家的就在船上,现在下落不明,一起出海的那几艘船上的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药王家跟云梦山庄求了援,没准儿这群人就是赶去帮忙的呢”,卫熠昇听见这话忽然心里一动,“流金岛”?他听人说过这个地方,也只是听说过,中原上下对流金岛的描述都是一个样子的,让人心生向往又心有畏惧,他往常听见这个地方也没什么反应,他也不感兴趣,然而这一刻听见旁人说起,他却莫名的感到紧张,仿佛冥冥之中他就觉得应该去那里。

“流金岛要怎么去?”卫熠昇找了方才在人群里说话的人,询问此事,那人认得他是方才打人的人,对他甚是恐惧,惊恐之下结结巴巴的告知了他去流金岛要去金扇码头,须得找金扇码头的当家人,让当家人出船才行,旁的码头是没有敢走流金岛这条水路的,那人还好意劝告他千万不要轻易去流金岛,他再问缘由,那人也就说不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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