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午饭虽然经历了一点小插曲,但为了赶路,两人还是很快吃完了饭,又钻回了马车里,而之后苏大少也格外安分,直到马车驶进蚕园之前,都没有再刻意难为黎乐冰。
虽然时辰已晚,但蚕园的管事早就接到苏雅博今日会到的消息,一直等着他们。三人赶了一天的路,在管事的安排下皆都进房匆匆睡下了。
次日一早,黎乐冰在公鸡打了第一声鸣之前就醒了,许是习武之人的警醒,也许是换了地方,睡得不甚踏实。
又在榻上躺了片刻,仍没有半点睡意,待到公鸡打鸣结束,黎乐冰干脆起身梳洗,换了衣裳想到院子里练拳。
天光已经微亮,昨日因为半夜进来而没有看清的院子,此时也露出了模样。小院坐落在蚕园的东北面,是专门留给苏雅博来蚕园时住的,很简单的小院落,一个正厅,一间正房,以及东西两间厢房,正房连着书房,自然是苏雅博住的,黎乐冰住东厢,驾车的老于则跟蚕园的工人一起,住在了别的院落。
小院由于不常住人,布置摆设都很简单,但也大方整洁,庭院里也只种了一些好养活的树木,此刻配着清晨的空气,鼻息间是淡淡的树木草香,有种别样的风情。
黎乐冰开门出屋,端着托盘的小厮从她面前走过,见了她,特意停下了脚步,向她道早:“黎姑娘您早啊,没想到您起这么早啊,您饿么?厨娘刚蒸好的包子,我等会儿给你端来吧。”这小厮叫万安,约莫十三、四的样子,是被管事安排来照看这个院子的起居的。
“少爷也起了?”现在的时辰其实尚早,但黎乐冰没想到还有和她一样这么早的人。
“是啊,刚起。”万安笑着回答,抬了一下手里摆着几样早点的托盘,对黎乐冰示意道:“我得赶紧给少爷送去了,不然这吃食可就凉了。”
黎乐冰点点头,也不再与他多话。
万安进了苏雅博的屋子,不多时又出来了,小跑着出了院子,没一会儿,手里又端了一个托盘,黎乐冰知道,这是给她送来的早点。
万安既然把早点给送来了,黎乐冰便打消了练拳的念头,干脆进屋吃东西去。一碗米粥,一小屉包子,三小碟小菜,看得人食指大动。
待黎乐冰吃完东西,天光已经大亮,黎乐冰出屋,刚巧见着苏雅博也正从屋里出来,见了她,脸上一愣:“这么早起了?”
黎乐冰点点头:“你起得也很早。”虽然苏雅博每日的作息都很规律,但作为苏家唯一的少爷,生活安逸,几乎没有起得特别早的时候。
“蚕园不比苏家,工人们每天都起的很早,我要了解他们做工的情况,自然也要起早。”似是看出了黎乐冰肚子里的疑惑,苏雅博先开口说出了自己早起的缘由,顺道:“你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吗?”
黎乐冰本就无事,自然乐意和苏雅博一块去的。
出了院子,黎乐冰才知道苏雅博口中所谓的“起得很早”是什么意思——这个时辰,平时都是苏家人刚刚起来的时候,但此刻,整个蚕园都已经忙碌了起来,昨夜一片寂静的蚕园现在生机盎然,充满了干劲和活力。
蚕园依山而建,占地宽广,前面是工人居住的地方,后面是工人做工的场所。做工的地方也有所划分,靠近左边桑树林的是养蚕场,依次往左分别是织布坊、染布坊、绣坊,作坊与作坊之间规划清晰,井然有序。
一早上,黎乐冰跟在苏雅博身后,看他和工人们交谈,询问他们做工的情况,活在做工的时候遇到的问题,眉眼之间认真且严肃,全然不见半分花心轻佻之色,让她忍不住怀疑眼前之人是否真是那个好色的苏家大少。
苏雅博一上午除去查看了养蚕场和织布坊的情况,其余时间都泡在了染布坊里。苏记丝绸的布料之所以能成为贡品,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它的颜色。苏记的丝绸颜色亮丽,丰富多彩,是别家布庄难以企及的一大资本,苏雅博对染布坊格外上心,也就没什么奇怪了。
染布坊的掌事是个不到三十的青年,姓胡,国字脸,看着十分沉稳可靠。苏雅博跟着胡掌事到染布场里看过一圈之后,两人便到胡掌事的书房里,关着门谈事儿去了,留黎乐冰一人在染布坊里无所事事。
幸而黎乐冰不是个娇气任性的大小姐,苏雅博不管她,她也不会在意。提气运功,三两下就飞上了屋顶,纵观起整个染布坊的运作。
染布坊在几个作坊当中是最大的,几乎占了整个做工场地的一半,当然,因为染布坊里需要僻出很大一块场地晒布,所以占的地方也相对就多。
染布坊里最不缺的就是个各种颜色,放眼望去,入目皆是色彩斑斓,让黎乐冰看得目不暇接。工人们穿梭在各种色彩当中,时而呼号,时而接应,一切都是繁忙却有序的,这也让黎乐冰真正意识到,自己的“夫家”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家族。
苏记,天下第一丝,苏城第一富……种种头衔全都不是徒有虚名的,它们都是由眼前这些辛劳的工人们用汗水为苏家换来的;而将这一切集合在一起的那个人,她名义上的丈夫,苏家大少苏雅博,他的名字能够被那么多人流传,又怎么可能仅仅靠着那点花心好色之名?
跟了苏雅博一个上午,苏雅博的“视察”是敷衍了事还是事必躬亲,黎乐冰再清楚不过,不仅如此,从他对每个作坊运作都能提出自己的意见就可以看得出来,他对蚕园各个作坊运作也都是了如指掌的。
此时此刻,黎乐冰不得不承认,苏雅博,担得起“天下第一丝”的称号,他的外表或许是个花心轻佻的纨绔子弟,但他骨子里,也必然有担得起苏家上下以及苏记绸缎兴衰的脊梁,是个让人意外的,比传闻和想象当中更加可靠的男人。
而“嫁”给了这样一个男人的她,不知是幸还是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