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3个月,石磊的电邮传过来:
“应台老师,美国的MIT收了我读Post-Doctorate,下个月我便要离开中杭,唐董也批了。你的ODE计划已交由柏林全权负责。这几个月来我们合作愉快,感激非常。希望将来我们再有机会合作。
祝前程锦绣!
小磊敬上”
骆应台马上拨电话给柏林问个究竟。
“你也知道,中国年青人是这样子的,”柏林在蛇口办公室内说,“也许,这也是中国人的前途,麻省理工后博士生,你猜我们能进入的机会是多少?”
未及柏林说完,应台已打断:“哪我的ODE计划由你接手,真的吗?”
“说是这样说,但我想石磊走了后,唐董可能叫停这计划。”
“为什么?”
“太贵!太花资源,太没保证了。”
“当初他们不是对我们这计划很有兴趣的吗?”
“对!是石磊很有兴趣。但唐董信的是他,不是我。”
“那你在中杭干吗?”
“做销售啊!这个月我已卖了两个系统,佣金也有十多万呢。”
“那就任由我们的ODE胎死腹中了?”
“对不起,应台,我现在很忙,见面才谈吧!”柏林说完便挂了线。
骆应台自小便觉得和同班同学格格不入,他并不喜欢学校生活,但喜爱学习和阅读。念小学的时候,他问的问题老师大多不愿作答,同学当他神经病。他的问题其实不是很艰深,只是想知道为什么这么重的苹果会浮水;一粒小小波子却会沉;飞机这么重也可以飞;零下四十度为什么摄氏和华氏也是一样。升到中学,又问神父如果神造了阿当和夏娃,之后他们下一代岂不是全部******人人觉得骆应台很烦,直至他有了第一台电脑后,他沉迷编程。中学时已自修电子工程,未到美国升读大学前对电脑构造已认识很深,不用说他是主修电脑和电子工程双本科。然而,他对编程的一份执着一直没有变,他认为世上任何现象都可以program到,直至他在美国求学期间遇到一名同样来自香港的留学生史提芬,当时史提芬已在硅谷一开发人工智能软件公司工作,闲时他们一起上中国餐馆。
有一次,史提芬问他:
“你听过什么叫做Chinese-Room吗?”
骆应台坦白承认说:没有!史提芬是说话不多的人,只是补上一句:“你自己上网或到图书馆找吧!”
自此,骆应台便爱上John-Searle这个虚构的哲学实验。当然,每一个华人,不管懂不懂编程,认不认识语意学,爱不爱哲学,都会好奇这中国房间是什么的一回事,有没有辱华?
这实验的布局令他重检自己一向认为很了不起的编程本领,看完后方知道传统的编程局限性太多,而且太线性了,他要打破programming-rules,把关系性提升至无限多维空间,决定追求具生命力的Programming,他要program一个program来懂得program。他的兴趣随即专注在StrongAI范畴,把自己一步一步推到今天才成形的Complexity-Science去,还一度想到Santa-Fe-Institute去跟从名师。
后来,他更迷上Douglas-Hofstadter,一本Godel,Escher,Bach:An-Eternal-Golden-Braid令他废寝忘餐,书中的寓言令他认识到世上很多现象,都是蕴藏绵延不尽的循环,数学、艺术、音乐也是。生死也是一个美丽的循环,蓦然燃点起他的野心:一天,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死后重生——思想和灵魂上的。他的ODE构思,就在那时萌芽。
※※※※
柏林对ODE计划的态度模棱两可,骆应台很是失望。他第一个想起的人就是史提芬,他马上到Facebook找。史提芬陈太多了,找来找去也找不到。就在这刻,戴连珍的电邮传过来:
“骆总:我有要事跟你商量,电话不好说,请来深圳一趟。Diana。”
反正骆应台这周末要到沙河找柏林,所以回复她:我马上来。
柏林自己开了一辆粉黄色保时捷Cayenne来接他。车内,他不是敷衍他便是以太忙为由来推搪,例如很多新客户的事情要他处理,连午饭也没时间和他吃。柏林一边驾驶,一边兴奋地讲述中杭准备到NASDAQ上市的故事,骆应台眼见自己以前大学讲师同事,短短一年不到,已摇身一变,成为销售科技行政人员。金钱的魔力的确很大。然而,柏林的性格决定了命运,这可能正是他一直追求的理想事业。以中国今天的经济势头,这样的柏林,一万个也容得下,但他依然是幸运的。
应台再和柏林再谈ODE,柏林语重心长地说:
“应台,我很感激你助了我一把,让我能进入中杭公司工作,You’ve-done-me-a-big-favor,我是知道的,而且,ODE的计划我也没有忘记,Let-me-tell-you-what,待中杭一上市,你的项目要多少钱都没问题;但目前,我们还是要歇一歇比较好。”
骆应台没说什么。
“对了!我约了客户,你要在什么地方下车?”
骆应台还是缄默。
“哦!对了!我听说Diana要找你,你们约好了吧?”
“你怎么知道的?”骆应台很奇怪自己的私事柏林也知道。
“在中国人管的公司工作哪里有秘密?”柏林再补充一句,“怎么,你们还没约好?”见骆应台还未有反应,“让我打电话给她。”说毕便按了一按他车内的免提电话。骆应台来不及阻止,Diana的声音从扬声器传来:
“邓董好,找我有事?”
“你不是习惯叫我柏林的吗?今天干吗叫我邓董?”柏林的普通话愈讲愈流利,骆应台一向很羡慕他的语言天分,心想将来的ODE一定要懂普通话听说。
“你荣升公司董事,我不敢高攀啊!”骆应台不肯定自己有没有听错,柏林已成为中杭董事!
“不要说笑了,我跟你说,骆总在我车内,我在忙,你陪他吃中午饭好吗?”
“在哪里?”戴连珍一向爽快。
“公司附近那间西菜吧,他一刻钟到。”
“好的。”
柏林挂断电话,望向骆应台,眉毛一扬,说:“搞掂!”
粉黄色保时捷停在那西餐厅门前,骆应台推开车门正想下车,柏林突然问:“应台,你和Diana真的有过一腿的,对吗?”
骆应台在柏林车上谈话三刻钟不够,已像经历了人生百态。一个学者变成一个市侩商人,一个人类伟大工程项目希望幻灭,自己私事****化。还未适应过来已经没气了,亏他还保留着一丝幽默感,随口答柏林:
“你不是说中国人公司内没有秘密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