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战争打响之后,国内决定在平壤建立大使馆,以便于保持两党、两军的密切联系,及时了解战场的各种情况。
大使馆建立之后,我国原来在朝鲜的商业代表团即宣告撤销。大部分同志要撤回国内,于是丁雪松也遇到一个重新选择的问题。她不仅有一个重新选择留下还是回国的问题,与郑律成的关系也呈现一些新的情况。
郑律成是从延安来的,来到朝鲜后与朱理治等中国领导同志关系密切,又有担任重要职务的中国妻子,加上丁雪松调到商业代表团,党籍也转回中国共产党。这样在郑律成家就出现了一个奇特的现象,夫妻双方分别是两个国家执政党的党员,分别在两个国家的政府和军队任职。
这时郑律成由人民军俱乐部部长,被安排到朝鲜国立音乐大学作曲部当部长,调离了要害岗位。其实这也是各国军队的惯例,一个与海外国家有亲密关系的人,在军队不适合再担任重要职务。
如果丁雪松继续担任新华社驻朝鲜分社社长,郑律成在事业上很难有所发展。更重要的是这种状态,会严重影响到一个艺术家的创作热情。郑律成是一个有血有肉、激情如火的人,一颗赤子之心不被理解,还有比这更痛苦的吗?
丁雪松甚至也想过放弃中国的一切职务,加入朝鲜国籍,老老实实做郑律成的妻子。可丁雪松毕竟受党教育多年,对自己的祖国能不留恋吗?郑律成和丁雪松痛苦万分。他们也曾想过分手,各自到自己的国家干事业。可他们的感情是经过千辛万苦、历经波折才走到今天的呀!让他们分开,就是把骨肉撕拆开呀!能不感到割心裂肝般的疼痛吗?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夫妻双方商定:坚决返回中国!丁雪松回国发展自不必说,即使郑律成回到中国,也有许多好的条件。他在中国多年,军队有许多好友,他作曲的《延安颂》、《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曲》大家都知道。夫妻俩相信会有人接纳他们,会有一个好的工作、生活环境。郑律成是一个天性纯真的人,他认为:“我是一个共产党员,是国际主义者,无论在朝鲜或是在中国,都是一样干社会主义。”
大使馆建立之后,丁雪松给周总理写了一封信,要求和郑律成一道回国,郑律成转回中国共产党党籍并加入中国国籍。总理在百忙中批准了丁雪松的请求。
对这两位优秀的外交战士和难得的艺术家,周总理一定是爱才心切呀!他用毛笔亲笔致函金日成首相,转达了丁雪松、郑律成想回中国的愿望。
金日成早年在中国参加抗联,投身伟大的抗日斗争,与中国共产党人有很深的感情。他是一位很大度的领袖,对周总理又十分尊重,他得知郑律成想回中国的愿望,很支持:“调郑律成回国?可以嘛,中国共产党给我们培养了那么多干部,现在你们要一个郑律成,不成问题。”
就这样,这位天才的音乐家,在两位伟人的关注之下,可以回到他日思夜想的中国啦!
1950年9月初,丁雪松随商业代表团与女儿小提先行回国。
郑律成在妻女离开后,即带上周总理与金日成首相关于调他回中国的信函批件,到朝鲜外务省办手续。此时此刻,郑律成的心情是复杂的。朝鲜是生他养他的祖国,正当祖国受到外敌入侵时离开,他总觉得在感情上说不过去。他对办理护照的同志说:“我的同胞正在受难,在这个时候离开朝鲜,心里非常不安,你看我现在走合适么?”
外务省办手续的这位同志曾参加过中国的抗日战争,和郑律成很熟悉,对他的心情很理解。他劝道:“既然周总理亲自来信要你回去,你切莫错过这个机会。说到心里不安,你回中国去还有机会弥补。你还可以以一个中国音乐工作者的身份,再到朝鲜来,做援助朝鲜的抗美工作,不也很好吗?”
办完手续,从朝鲜回国,郑律成遇到了巨大的困难。9月中旬,美军实施仁川登陆,越过三八线,逼近平壤。
朝鲜人民军顽强阻击侵略者。这时朝鲜已向中国提出,恳请中国出兵援朝。
平壤附近的人民军陷入重围。老百姓一片混乱,纷纷逃离首都。郑律成背上77岁高龄的母亲也准备撤离。正在这危难之际,中国大使馆的政务参赞柴成文专门派一辆吉普车来接他!在那战火纷飞的平壤,那是多么大的重视和情谊呀!几天几夜的夜行晓宿,冒着敌机的轰炸和山路的颠簸,他们终于来到了中国边境线上的新义州。
回国之后,郑律成被分配到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在阳光明媚、艺术创作气氛很浓的北京人艺,郑律成很难安下心来。生他养他的朝鲜正在受难,他有责任为她做点什么。
仅仅过了2个月,当年12月,他就和刘白羽、欧阳山尊、凌子风、李瑛等同志作为中国人民志愿军创作组的成员重返朝鲜。
“马思边草拳毛动,雕盼青云睡眼开。”郑律成是个军旅音乐家,是写战歌出身的,枪声让他激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呼啸声,是他歌曲创作的主旋律。
第二年一月上旬,志愿军发起第三次战役,再度解放了汉城。在一片废墟中,他一页一页地搜集到一大批朝鲜古代宫廷音乐的乐谱,一共两大部十八套古典乐曲。后来他的妻子丁雪松将其回赠韩国,成为韩国音乐史上的珍稀文献。
在战壕里,在防空洞内,郑律成在胸口暖开冻成冰的钢笔,为志愿军战士谱写战歌。他与刘白羽合作,写了《歌唱白云山》,副题是《献给汉江前线的英雄们》,然后亲自教唱,唱响在白云山前线;与魏巍合作,谱写了具有朝鲜风情的《亲爱的军队亲爱的人》;与欧阳山尊合作,谱写了《中国人民志愿军进行曲》和《志愿军十赞》;和凌子风合作,创作了《汉江小唱》。这些声情并茂的精神食粮,对志愿军官兵是雪中送炭啊!至今这些歌曲被放大存放在抗美援朝纪念馆里。
战争越激烈,郑律成的创作热情越高,他与官兵共命运,枪炮声声,催他奋进;勇士无私无畏的壮举,令他激情难抑。他在一张战场照片的后面题字:“听着响得很近的机枪声,把写好的曲子自己哼一遍。”这种镇定和大气的艺术家,这种以战争、战场、军队为主要题材的音乐家,在中国音乐史上是不多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