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在北京或者上海生活，是一个上班族，还是一个热衷于文艺活动的年轻人。你可能之前从未来过侗寨，却能够在家门口欣赏一出道地而精彩的侗族大歌表演。这群侗族姑娘们身着华丽的戏服，头上戴着精美的头饰，在大城市的小剧场或者Livehouse里，唱起纯净如水、涤荡心灵的侗族大歌，就像在她们的家乡——小黄侗寨的鼓楼中那样。歌声如天籁一般，穿过城市霓虹闪烁的上空，穿越钢筋水泥的丛林，直抵这群渴望远离平庸、率性而活的文艺青年内心，把他们感动得稀里哗啦，热泪盈眶。
这不是一出臆想，这是曾经真实发生的事。2012～2013年，一支由小黄侗寨歌手组成的“侗族大歌”歌队，在北京、上海、广州等地掀起了一场“全国巡演”。由于全程没有商业赞助，用组织人的话来说，“几乎是一路化缘而来的”。而演出地点，也都是些容纳观众有限的小型演出场地。对于这些大部分还在小黄侗寨务农的姑娘们来说，也并没有获得多少实质上的经济收入。
但这毕竟迈出了第一步。那从无到有、从零到一的第一步。对于侗族大歌这一在现代化文明与传统农耕文明冲突下，在夹缝中艰难生存的艺术形式而言，如果仅仅凭借一些精神层面的激励，或许并不能做到真正切实有效的保护。这一和新疆维吾尔族十二木卡姆艺术以及蒙古族长调民歌一起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艺术，在几乎任何事物都被产业化的今天，发展步入瓶颈之中，甚至面临失传的危险。因此，如何把侗族大歌这样的传统艺术进行更好的商业运作和包装，或许才是拯救这一伟大民族遗产的出路之一。
我们翘首企盼着，那星星点点的火花，总有一天能够燃烧整个原野。就像20世纪80年代，法国一位叫路易斯·当德莱尔的音乐家，把侗族大歌这一人间仙乐带到欧洲那样。1986年10月的巴黎金秋艺术节上，几个来自小黄的侗族姑娘们，用清澈甜美的歌声让整个巴黎为之倾倒。艺术节执行主席约瑟芬·马尔格维茨激动地说：“在亚洲的东方，一个仅百余万人口的少数民族，能够创造和保存这样古老而纯正的、如此闪光的民间合唱艺术，这在世界上实为少见。”这一夜，侗族大歌唱出了家乡，唱出了国门，唱响了全世界。
此刻，我正身处侗族大歌之乡——小黄侗寨，在这个举世闻名的小村落，亲自感受那诞生无数歌师的圣地是何等的与众不同。站在侗族姑娘们练歌的鼓楼下面，望着身旁空旷无人的侗族大歌传习基地，思绪万千。并没有期待中的歌声传来，也没有什么人在此排练，只是瞧见无数村民，在紧锣密鼓地挑水、修筑房屋。或许是来这里的时机不对吧，也或许是这群唱歌的姑娘，正在全国各处进行着新的巡演。还有可能，她们如今正散落在四面八方，在挂着美国、英国或者德国国旗的工厂里，穿着白色或者蓝色的工作服，紧张地操作着不容出现一丝错误的流水线。
走进位于高处的小黄小学，俯瞰整个村寨。学校被修缮得焕然一新，有板有眼。与周边几个村寨的学校相比，小黄小学显得整洁又漂亮，大气十足。据说小黄小学是整个从江县唯一一所开设侗歌课的学校，让孩子们也能从小接受系统的侗族歌曲的学习。小黄人常说“饭养身，歌养心”，他们以歌说史，以歌为媒，以歌叙事，以歌传情。唱歌，早已是他们生命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就在我漫无目的地闲逛之时，一位老人悄然出现在我身后，并且问我是不是搞艺术的，我们就此闲聊了起来。老人做过教师、乡村干部，现在赋闲在家，整日与山林为伍，与猫狗相伴。我问他村寨里可有地方吃饭，他竟然很热情地邀请我去他家做客，并且一起吃饭。老人执意邀请，实在有些盛情难却。到他家时他的老伴早已为全家准备好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我也有幸和他们老两口以及他的儿子和儿媳一起分享了这顿真正意义上的侗寨“农家饭”。
小白菜，是他们自己种的，无公害，真正的绿色蔬菜。大肠，取自自家养的猪，味道香美。田螺，也是下地抓的。一切食材，自给自足。还有一道菜，听上去却有些“重口味”——酸菜配蝌蚪。没错，我没看错，就是“小蝌蚪找妈妈”的“蝌蚪”。恕我孤陋寡闻，我还真是第一次遇到，把小蝌蚪也做成食物端上饭桌的。拿起筷子，却始终不敢去夹那第一下。老者见状，倒是很干脆地夹起一只蝌蚪，放在了我的碗里。“尝一尝吧，味道很不错。”这下倒给我出难题了，吃还是不吃呢？最终，还是怀着不辜负老人好意的想法，尝了一口。谈不上好吃，却也并没有过多异常的味道反馈，就如同吃了一只小鱼那般，很快就进入了腹中，没有给口腔留下什么幸福或者刁难的痕迹。
糯米饭是侗族人特别喜欢的一道主食。在老人家里品尝了之后，我也爱上了它。我像当地人一样，把糯米饭蘸上辣酱，然后捏在手里吃起来，还真是好吃到爆啊！老人说，这顿饭太过简陋，让我凑合着吃。我对他说，这顿饭对我来说，它的意义早已超越了一顿饭。因为，这顿饭在餐馆里永远也吃不到。
也许，这就是在旅行之中随处可遇的惊喜吧。就像我在小黄，虽然未能听到侗族大歌的美妙声音，但却意外收获了侗族老人赐予的一顿终生难忘的美味佳肴。这种“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的特殊经历，让原本平静的旅行变得波澜壮阔起来。就像再平淡无奇的生活，也会被偶尔到来的惊喜所打动。而往往生活越是平淡，当惊喜到来的那一瞬间，我们所收获的感动便愈加珍贵和神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