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暑山庄
我依山傍水，坐在蓝天白云之间，
闭目养神。那些青青的瓦片
和幽香淡淡的楠木同样具有宫廷气派：
即使是阳光也不允许它进来。
高高的位置真够方便的！
空气的畅通，灵魂的自由
都对我有利：
皇帝和文武百官的脸朝上，任我察看。
我的双脚钉在粗砺的大地上。
真得用整个造化之力
才能生我这只脚，我无数的脚趾：
想当年我的脚随时控制着天地。
那时的皇帝，喜欢去木栏围场打猎：
喜欢把军队和美丽的女人
带到热河。我的任务是打开大门，
用心，用至高无上的圣殿迎接这一切。
分配幸福，
因为我怀抱着那么多云朵和大臣
同时还分配死亡。
我的权力无须论证：
太阳就在我背后，
我的阴影，就是一个王朝的阴影。
我知道一切都很难改变
譬如太阳落下去了，月亮马上就会升起来。
1998年5月26日
按摩师
推开玻璃门，我不知道谁是按摩师
对了，玻璃门有两扇，左边一扇，右边一扇
玻璃门的外边是一条街道
街道上有人，街道上没有人
推开玻璃门，穿白大褂的大夫
都望着我
有三个人穿白大褂
玻璃门内除了我，只有三个人，两个女的，一个男的
“请问你们谁是按摩师？”
那位男的大夫回答说：“我是。”说完推开他旁边的另一扇玻璃门
门里面有一张很窄的床
一张办公桌，桌上有一台吹着热风的电扇
“请问你是哪里不舒服？”
“我的腰不小心闪了，好像岔气了。”
于是大夫让我上床，把枕头拿掉，面朝下躺着
并问我腰闪了多长时间
还叫我从今天开始不要再贴膏药了
要相信中医的按摩术，等等
一边说，一边检查我的腰部
然后用一块干净白布盖着我的腰
终于开始按摩了
按摩师在腰的两边按摩，推拿，敲打
在腰的下部按摩，推拿，敲打
在我的肩膀两边按摩，推拿，敲打(我当时想，腰疼怎么按肩膀呢？）
在我的肩膀与腰部之间按摩，推拿，敲打
接着让我将左腿略微弯着，摇晃并按摩着
接着让我将右腿略微弯着，摇晃并按摩着
再左侧卧，右手伸直，向背部用力
再右侧卧，左手伸直，向背部用力
接下来，我又被要求脸朝上平躺着
将我的两手在胸前交叉，并加大力度按摩，推拿，敲打
“起来吧，可以了。”
我小心翼翼地下床，腰还不敢马上站直
大夫说：“站直吧，你已经好了。”
好了？一站，果然好了
我很震惊，人的确是机器，可以在瞬间修复好的
推开玻璃门
再推开玻璃门
街道上有人，有很多人，有很多很多人
在此我想说的是：人，活一辈子真不容易
2008年3月21日黎明，北京回龙观
野猪多了，烦恼也多了
野猪多了
烦恼也多了
如果A
等于B
B等于C
A就等于C
如果A
在此是野猪
C在此
就是烦恼
根据定义
A与B
应该是
两种东西
那么A
就不能
等于B
更不用说
等于C了
如果是
一个等式
就该说
A等于A
B等于B
如果说
A等于B
肯定是
谎言和骗局
那么野猪
多了
烦恼就
一定多吗
我在
睡觉
电视上
却在讨论
野猪
和烦恼的
问题
男主持人
最后说
遇见野猪
最好往
山下跑
女主持人
接着说
因为野猪
的前脚
比后脚短
2008年4月6日中午，北京回龙观
树上所有的苹果都是鹅卵石
树上所有的苹果都是鹅卵石
鹅，鹅，鹅
——曲项向天歌
卵细胞
——动植物的雌性生殖细胞
石头记，而不是红楼梦
——让我联想到石砚
石灰岩，石磨，石榴
石刻，石女，石破天惊逗秋雨
一石激起千层浪
石家庄，齐白石，石油，石河子
最终我们还是要回到鹅卵石本身
河床所有的鹅卵石都是苹果
红苹果
——不是红卫兵，红色海洋已经退潮
青苹果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衿，悠悠我思。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黄苹果，蓝苹果，黑苹果
铁苹果，银苹果，金苹果
其中有一只苹果落下来
落下来
落下
来
苹果落地
月亮旋转
2008年4月15日，北京回龙观
当下中国诗坛的统计数字
——戏仿希姆博尔斯卡在一百个人中
能把诗写好的人
——九个。
暗中拆台的人
——六十三个。
崇拜叙事
害怕抒情的人
——五十一个。
写诗写着写着，
突然自杀的自杀、经商的经商，
——竟有八十九个之多。
在网络上，
自我膨胀的人
——九十七或者九十八个。
今天到别人家翻箱倒柜，
明天又嫌别人是出租车司机的人
——一个(还是女的）。
有一大堆马甲，
却到处否认的人
——大约两个(其中一个男的，一个女的）
唯利是图的变色龙
——九十一个。
喜欢搞“榜”的人
——三十个，
迄今为止，“榜”只有几个。
擅长颠倒黑白
混淆视听信口雌黄的家伙
——七个。
患歇斯底里症的人
——十五个，
希望我的统计数字不正确。
在网络上斯斯文文、
在网络下疯疯癫癫的人
——可以肯定超过半数。
越来越恬不知耻的人
——最好不要知道有多少，
哪怕是个估计数字。
把写诗当成陶冶性情的人
——最多只有十几个。
向朋友捅刀子
和并不了解朋友之人
——数字相差无几。
“我见过最无耻的女人
到处贩卖
天使的名称”
——有且只有一个。
始终被北岛的阴影笼罩的人
——九十九个。
身体残疾的人、心灵扭曲的人，
“在黑暗中无灯摸索的人”
——多多少少不下于
九十八个。
值得同情的人
——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获不了诺贝尔文学奖的人
——百分之百，
这个数字近几年不会有任何变化。
2008年4月18日上午，北京回龙观
焦作行：青天河游记
2008年4月24日
6∶00，起床
随即冲一个
热水澡
翻翻有关焦作的
画册
里面有今天
要去的青天河
神农山
7∶30，下楼
自助早餐在五楼
咖啡厅
8∶30，一群诗人
一些官员
几个导游小姐
还有几家新闻媒体的
记者
录像机
摄影机
乘旅游大巴
直奔博爱县
青天河
河的这边是
河南
那边是
山西
乘船而上
两岸风光
比画还画
比诗还诗
一个字
绝
再说一个字
妙
尤其是岸边悬崖上的
古丹道——
血流成河的
故事
越来越远
越来越淡漠
很快我们到了
佛耳峡
看了神鸡
下蛋
划了竹排
有的人在唱
“小小竹排江中游
巍巍青山两岸走”
有的就地休息
有的已返回码头
而我特别想去看一看
西峡上游的
天然大佛
于是一个罗汉模样的朋友
带着我和一个导游
一个青年诗人
小跑着
沿着西峡
不久
我们到了
天然大佛的所在
也读了石碑上的几句
法华经
12∶00，我们乘冲锋舟
回到
青天河酒店
这时我才知道
那个罗汉模样的
朋友
是博爱县的县委书记
马明仁先生
他致祝酒词
我们
相视一笑
午餐后离开青天河
我和马罗汉
握手
告别
山之青
和
水之绿
一片寂静
2008年4月24日深夜，河南焦作市三维戴斯酒店初稿
4月26日上午，北京回龙观定稿
焦作行：从红石峡穿叠彩洞到茱萸峰
红石峡，叠彩洞，茱萸峰
在我看来
它们是
云台山
这个绝代佳人的
三种
媚术
红石峡
的媚术
主要是
水
泉水
瀑布
溪流
石潭
还有珠帘
说到叠彩洞
的媚术
主要是
空
空空如也的空
空穴来风的空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的空
空前绝后的空
真空妙有的空
叠彩洞
包括大洞
小洞
总共十九个
洞
洞连着洞
洞内均为
180度的转弯
而且带有
45度的坡度
车辆在此
每行驶百步
海拔平均上升
五米
首尾相连
一直到茱萸峰为止
到了
茱萸峰
王维
王摩诘
就出现了
“遥知兄弟登高处
遍插茱萸少一人”
总之
茱萸峰
的媚术
主要是
诗
2008年4月23日深夜，河南焦作市三维戴斯酒店初稿
4月27日上午，北京回龙观定稿
焦作行：神农山印象
乘龙
而上
骑虎
而下
上去
山
是一条
龙
下来
山
是一只
虎
在神农山之巅
站着
三棵
白鹤松
2008年4月24日深夜，河南焦作市三维戴斯酒店初稿
4月28日上午，北京回龙观定稿
焦作行：在云台山怀念竹林七贤
阮籍
嵇康
山涛
王戎
刘伶
阮咸
向秀
他们在竹林里，散步，东倒西歪，一会儿在这里，一会儿在那里
他们在竹林里，喝酒，特别是刘伶，大碗大碗地喝，醉翁之意不在酒，到底在哪里呢
他们在竹林里，睡觉，有的规规矩矩，有的四仰八叉，有的说梦话，有的不说梦话
他们在竹林里，写诗，阮籍写得最好，写了82首五言诗，13首四言诗
他们在竹林里，吵架，主要是嵇康和山涛吵，嵇康写了著名的《与山巨源绝交书》
他们在竹林里，舞剑，舞来舞去，嵇康的“淬剑池”就没有人不知道了
他们在竹林里，继续喝酒，用杯子喝，用小碗喝，用大碗喝，抱着坛子喝
他们在竹林里，除了喝酒还是喝酒，刚开始用嘴巴喝，慢慢地，开始用手喝了，开始用眼睛喝了，开始用鼻子喝了，开始用额头喝了，开始用赤裸裸的胸脯喝了，开始用头发喝了，开始用耳朵喝了，开始用肚脐眼儿喝了，开始用脚趾头脚丫子喝了
从魏晋时期开始，到今天，他们还在喝
喝了1800年了
你看
刘伶
还在他的
醒酒台上
2008年4月23日深夜，河南焦作市三维戴斯酒店初稿
4月29日上午，北京回龙观定稿
焦作行：在温盘峪致温皓然
从三维戴斯酒店
驱车数里
云台山的
峡谷——
红石峡
泉瀑峡
潭瀑峡
青龙峡
峰林峡
等等
都会向我们
敞开
她的
神的
秘密
红石峡又叫
温盘峪
泉
瀑
溪
潭
应有
尽有
水的形态
应有尽有
或卧
或站
或跑
或跳
或歌
或舞
倾诉着
暗示着
透露
她的
神的
秘密
在温盘峪我想到
温皓然
而此刻
结束
这首
诗——
我又
重新
回到了
温盘峪
2008年4月23日深夜，河南焦作市三维戴斯酒店初稿
4月30日上午，北京回龙观定稿
重返焦作：青龙峡谷深千尺，不及伉俪一片情
在陪嫁妆村
俯视
青龙峡
青龙峡的
深
足以深入大地的心脏
即使如此，9月2日
深夜11∶00
美女张广玉
在焦作火车站
伸出的
热情的，玉手，更幽深，也更幽雅
即使如此，9月8日
将近傍晚时分
帅哥郭立，为我们送来了电脑桌
豫花牌花生芝麻调和油
营养舒化奶
贵妃无糖苹果醋
还有一大桶矿泉水
几袋橘子
梨子，桃子，苹果，康师傅红烧牛肉面
还有一本唐诗
还有一本宋词
此情此景，让我想到李白诗中的桃花潭水
古代的桃花潭水
无论有多深
也深不过青龙峡
2008年9月9日上午，写于青龙峡陪嫁妆村玉立斋
重返焦作：雾之居
玉立斋的女主人
是张广玉
男主人
是郭立
一个帅哥
另一个
美女
我和温皓然
9月2日
从北京出发
当天晚上
抵达焦作
见到了久违的
朋友张广玉
和她的司机
周翔
9月3日
我们一行五人
驱车直奔
青龙峡
玉立斋
中午在千年古树
榔榆林下
喝酒
吃饭
论道
谈诗
9月4日
我和温皓然
乘缆车
下青龙峡
游九曲溪
览鲁迅峰
赏绵羊渡水
等等
我们还半开玩笑
半认真地撰了一副对联
鲁迅峰谈诗，南腔北调两怪杰
九曲溪濯足，东倒西歪一美人
9月5日
上午
温皓然
开始写她的
长篇小说
《陪嫁山庄》
下午
我们进城
去亚细亚酒店
洗桑拿
9月6日
一地
阳光
9月7日
雾涌
玉立斋
走廊上
无数蝴蝶
环绕我们
我知道
这就是
所谓的
人间仙境
所以
记之
2008年9月7日上午，写于青龙峡陪嫁妆村玉立斋
重返焦作：净影寺
我早就知道慧远大师
有两个
一个庐山慧远
另一个净影寺
慧远
但我一直不清楚
净影寺
在什么地方
昨天和几个朋友
驱车去修武县西村乡
影寺村
去看
影寺
才知道影寺
就是大名鼎鼎的
净影寺
我暗自心喜
喜的是我和
慧远大师
确实
有缘
我和朋友李桃义的
女儿李欣
登上当年
慧远
大师的
讲经阁
我教李欣
念佛
诵经
12岁的李欣
一学就会了
离开净影寺
我祈愿
正法久住
皇姑峰上的
悬崖菊
常开
2008年9月13日黄昏，写于青龙峡陪嫁妆村玉立斋
重返焦作：游青龙洞，摘悬崖菊
在陪嫁妆村
温皓然
的小说
写得
很顺
今天中午
我和皓然
带着李欣
去游
龙王庙
青龙洞
在青龙洞
我们
匍匐
进入洞穴
而冰凉的
泉水
就在我们
身边
汩汩
流淌着
离开青龙洞
温皓然
怅然
若失
她说
她想看见
龙
我们当然
不可能
看见
龙
回来的路上
我们采摘着
一小朵
一小朵
悬崖菊
2008年9月13日晚上，写于青龙峡陪嫁妆村玉立斋
重返焦作：在青龙峡望亲亭环顾群山
从陪嫁妆村南行
有一亭子
名望亲亭
亭子比较陈旧
上面搭着脚手架
但见两位老艺人
在柱子
和椽子上
画一些古老的题材
我看画得很不错
我还和他们
聊了一会儿
知道从亭子这里
望下去
是青龙王庙
龙王庙附近有龙王洞
望亲亭
这里曾站着青龙王的
妻子
她来自青龙峡
下游的
遥远的
万花庄
在青龙峡望亲亭
环顾群山
自然会
想到
家乡
想到母亲
那里的云
此刻不知
是否
下雨
而望亲亭
此刻早已
被雨
淅淅
沥沥
包围
2008年9月10日上午，写于青龙峡陪嫁妆村玉立斋
重返焦作：在青龙峡陪嫁妆村打山楂
清晨，我在千年果榉树下
研读贤首宗
太阳在我背后
我感觉
很舒服
智俨（602—668年）
留下来的著作有《搜玄记》
《华严一乘十玄门》
《五十要问答》
《孔目章》
智俨的弟子法藏（643—712年）
后来称为贤首
贤首是武则天为他
起的名字
贤首宗
由此
而来
在贤首宗与打山楂
之间
是一名姓李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