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她怎么会是来气他的呢？她简直就是来气死他的。
徐婷婷嘴角扬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用一种嫌弃鄙视的眼神看着病床上的顾璟。
“你跟我离婚，就为了那种女人啊……看来，你的小情人也不是很爱你嘛。还是说，你的眼光不怎么好……”
医院走廊上吵吵囔囔，脚步喧闹，躺在病床上的、坐在轮椅上的，由护工与护士陪着，来来往往。即使是再强悍、再坚硬的人，生了病，进了医院，也是显出几分柔弱来。
病房里，却是一片安静。
说起出轨，自然是顾璟理亏。所以，他只能一言不发地听着徐婷婷的奚落。
白色的窗帘无风自动，缓缓地拨动着下摆，窗外的蓝天白云也随之忽隐忽现。翠绿色的身影倚在窗前，探着脑袋往外看了一会儿。明明站在窗子前面，那透明的镜面上却没有她的身影。
“诶，情人没来，倒是你妈来看你了。”
顾璟吃力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也是你妈。”
“啊？”徐婷婷撇撇嘴，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却是十分轻松地说，“算了吧，我们已经离婚了。”
“……”顾璟的嘴唇抖了抖。
他垂下头，嘴里低喃了一句：“没离婚……”
“你说什么？”徐婷婷吃惊地睁大眼，一溜风似的飘回到他的床上，蹲下身子，与他半坐起身的姿势正好相对。她的身体很轻，像是一阵风，像是一个呼吸，轻飘飘的没有一点重量。
大病初愈的他仍是十分虚弱，看着那张白皙小脸上不可置信的震惊表情，十分清淡地笑了一下，说道：“我们又没有去民政局领离婚证，而且我又把离婚协议书都销毁了……你死了，没人知道我们曾经闹过离婚……”
一段话说完，顾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竟然觉得有些疲惫。
“你、你……我都死了，你绑着我做什么？”徐婷婷听着他淡定地一笔带过他们之间巨大的矛盾，甚至想就此埋掉这段过往，内心十分恼火。要不是……要不是他出轨，离婚……她现在……
她双手握紧拳头，恨不得现在揪住他的衣服狠狠地揍一顿，可是看着他那一副脸色惨白的模样，却又下不了手。
“你生是我顾家的人，死是我顾家的鬼。”
“你……顾璟，我本来想放过你的！可是你却不放过我……”
“徐婷婷，我不会放过你的……”顾璟看着她，低声笑起来，“你也千万别放过我……你以为自杀了就一了百了了，你以为死了就能抛开我了……”
什么都抛弃，什么都放开，什么都没有给他留下……回忆，随着她的离开破烂不堪，家庭，随着她的离开分崩离析，他的生活，随着她的离开深陷泥沼……
她走了，死了，永远不会回来了……而他却仍在这个世上，活着……
他顿了一下，暗淡无奇的眼睛里却射出一阵精光：“我告诉你，你死了也是我的，顾太太。”
“卑鄙！”徐婷婷愤怒地捶了一拳床。
“嗤。”当下，顾璟突然喷出一口血来。她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被子上，而那位置，也正好是顾璟的胸口。不知为何，那一拳却切切实实地打在了他的胸口上，本就虚弱的身体更是不堪重负，只能躺在床上一下又一下地喘着气。
“你、你没事吧？”徐婷婷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吓了一跳，惊得连狠话也忘了，慌慌张张地抬起袖子去擦他唇边的血。
顾璟皱着眉，闭着眼，轻轻地呼着气，似乎在默默地等着这波痛过去。
“你、你……我、我这是……”徐婷婷咬着牙，半饷，憋出这么一句，“你这是自找的……”她看着他痛苦不堪的神情，默默地垂下眼帘，胡乱地抠着手指头。手指扭来扭去，结成一团，又一根根地分开。
算了，待在这里也不开心，还不如回去茶楼呢。徐婷婷这样想着，又看了一眼顾璟，飘向了门边。
“不许走！”顾璟一睁开眼，便瞧见她转身离去的背影，不带一丝眷恋。他急得红了眼，不管不顾地喊道。
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尽管年老但保养有方的顾老太太从门外走了进来。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保姆，拎着一个保温桶。
“你在跟谁讲话？”顾老太太看了一眼顾璟，又奇怪地扫视了一圈房间。这个病房是贵宾房，不像医院的标准病房那样有着两张床，房间里只放了一张病床，其余的电视、空调等等配套设施都是一个不少，比一些酒店的房间还要豪华。
房间里只有顾璟这一个病人，看起来很大，甚至有些冷清。
“没……”顾璟慢慢地摇摇头，见着顾老太太又往前走了几步，眼见快要撞到徐婷婷，一个没注意便脱口而出，“小心！”
小心什么？
闻言，顾老太太停住脚步，生生地穿过了徐婷婷的半个身子。但她全然不知，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脚下，发现没什么东西，抬头疑惑地望着自己的儿子，问道：“你这孩子怎么了？”
“老太太，您没事吧？”旁边的保姆忙走上前，扶着顾老太太的手臂，担心地问。
“没事。”就在顾老太太回答的时候，徐婷婷已经往后退了两步，她看着眼前的人，虽然眼角的皱纹已经掩饰不住，但是脸上的神采仍是熠熠。心中不禁感叹，这老太太的精神真好。
她回过头，望见顾璟眼中那抹挽留的情绪，不知怎么心底一软，竟忘记了刚才令人不快的争吵，哼了一声飘回床边。
徐婷婷生性软弱，天生不欢喜与人争辩，尽管有时候生了气，也会很快忘记掉。或许有些没心没肺，但是她一直以来信奉的信条便是顺其自然、不争不吵，虽然这样常常被大学室友说是包子脾气，任人搓扁。可能那些与顾璟的争吵便是她最强硬的时刻了。
“儿子，你还好吧？”顾老太太走到床的另一边，伸出手摸了一下顾璟的额头，担忧地说，“还有点烫……我听说你在公司晕倒了？”
“我没事……”
“唉，身体最重要。妈知道，婷婷的事对你打击很大……”
顾璟斜着眼偷瞄了一下徐婷婷，她低着头，顾自把玩着青葱玉指，似乎是没注意母子的对话。饶是如此，他还是觉得有些羞赧，白着脸打断了顾老太太的话：“妈……”
“唉……”顾老太太又叹了一口气，招呼着保姆拿出保温桶里的碗，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发，“我熬了人参白术鸡汤，你多喝几口。”
“谢谢妈。”顾璟难得显出几分童心，脸在顾老太太的手中蹭了蹭，真诚地说。
顾老太太在嫁给顾老先生之前是美食家，在杂志上开设了美食专栏，厨艺也是十分厉害，特别是煲汤技术，堪称一绝。徐婷婷成家之后的厨艺都是她一手调教的。
保姆从保温桶里盛了一碗汤，配上勺子，小心地放到顾璟的手中。
白色的碗里飘荡出阵阵热气。
徐婷婷挑眉竖眼，装作不经意一般瞄了一眼鸡汤。碗中是浓汁鲜料，嫩滑的鸡肉在汤中浮沉，配着人参、白术，为了颜色鲜艳，抑或是保健，还点缀了几颗枸杞。纵然是没有尝过，光是看着，便已经觉得这一定非常好吃。
已经很久没有吃饭了。她不自觉地舔舔嘴唇，目光断断续续地一下又一下地扫过顾璟手中的碗。
顾璟心里一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