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是我母后的故交吗?”明浩警惕的问此人。
“是的!”那人回答,“我跟她的感情很深很深,你母后就是死在我的怀里。”闻听此言,两兄妹一起瞪大了眼睛望着男子,母后万金之躯,怎么会死在这个陌生男人的怀里?
仿佛看出了他们的疑惑,男子疲惫的坐下来,望着明夕的脸,悠悠的述说起了几天前他夜闯皇宫的事情……
那一晚,他闯过皇宫里一道道防卫森严的关卡,费尽心力,终于来到了安凤宫。他踏进宫门,走入内殿,看到一群宫女举着板凳、扫帚等家什,相互簇拥的站在一起,惊恐万分的看着他,透过他们之间的缝隙,可以看到他们身后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人。
“你不要过来!你过来我就跟你拼了我这条老命。”其中一个年龄最大的宫女,哆哆嗦嗦的拿着一根擀面杖,虚张声势的嚷道。
“俞妈,你让开,让我看看刺客是谁。”床上躺着的那个人开口说话了,声音虚弱,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那声音对他来说是那么的熟悉和亲切,即便间隔了十几年的时间未曾听到过了!
俞妈虽不情愿,但还是遵从的让了开,露出了躺在床上的人,一看到她的脸,他就知道了民间的传言确实不假,她已经病入膏肓了。她望着自己,憔悴的脸上展露出一抹笑容,用过去不知道听过多少次的亲昵语调轻轻唤了一声,“师兄,你来了。”
黑衣刺客步剑飞急步上前,冲向床上的人,俞妈斜刺里猛的冲了过来拦住他,脸上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俞妈,不要紧的,他不是刺客,他只是我的一个故友。”她向衷心耿耿的仆人解释道。
“皇后娘娘,你真的没看错吗?他可是拿着剑进来的。”俞妈仍然不放心的问。
“没有看错,俞妈,你带着他们先出去吧!把门带上,我和他有一些单独的话要说。”
“这……这……”俞妈犹豫了又犹豫,最终还是带着众宫女离开了内殿,临走时带上了门。
步剑飞一步冲到床前,握着床上人的手,动情的说,“槿心,我来看你了。”
伽蓝国摄政皇后周槿心躺在病床上,回握着他师兄步剑飞的手说:“我就知道是你来了,他们还说来了刺客,我都是快要死的人了,还有谁会不嫌麻烦的杀我。除了你这个冒失的傻瓜之外,我想也不会有谁会不顾死活的往皇宫里冲了。你看看你浑身上下都是伤,不要紧的吧?”
“我没事。”
“那守卫这里的士兵呢,你没有杀他们吧?”
“一人未杀,但伤了不少,不过都不重。”
“那就好,那就好,否则我于心何安啊!”
步剑飞仔细的瞧着周槿心因病痛折磨而消瘦憔悴的脸庞,无比心痛的说:“槿心,你的身体一向都很好,怎么会忽然的一病不起了呢?是不是那帮达官贵人们有人在害你,你告诉我是谁,我一定要杀了他。”
周槿心的目光暗淡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常态说:“是人都要吃喝拉撒,哪有不生病的,我得了这不治之症,只能说命该如此吧!与别人无关的。”
“是吗?”步剑飞深深的凝视着周槿心的眼睛,仿佛想透过她的眼睛看出她内心真实的想法,但周槿心却有意无意的别过了头去。
步剑飞只得把这个怀疑先放回肚子里,面带责备的说:“你看你都病成这样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你明明知道我就住在离你不远的祈望山上。如果不是我下山买酒时听到百姓在谈论你的病情,我到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呢,甚至可能连你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你知道吗?”
周槿心望着他歉意的说:“对不起!原谅一个女人的私心。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病的骨瘦如柴的丑模样,我想让你的心里永远记得的,是我在最好年华时的样子。”
步剑飞眼眶红了,他伸手摩挲着周槿心的脸说:“你不丑,你还是跟过去一样漂亮。就算你变丑了也不要紧,你永远是我最心爱的小师妹,永远也不会改变的。”
“师兄!”周槿心的眼中涌动着泪花,两人的手握着手相视无言。
俄顷,周槿心收住眼泪说:“师兄,槿心还想拜托你一件事情好吗?”
“你说。”
“我的两个孩子!我把他们送到师父那里学艺去了,但我担心他们路上的安危,你能帮我去师父那里看看他们到了没有,如果还没到的话,你去路上找找他们,保护着他们去师父那里好吗?”
“没问题,你放心好了,我在祈愿山上驯养了一只金猡鹏,我骑着它日夜兼程,几天时间就能飞到慈航书院去了。”
“那太好了!你如果见到我的女儿,你就会发现她长得真像我年青时候的样子,以后如果你想我了,可以去看看她。”
“嗯!”步剑飞听了这话,心情沉重的点了点头。
“我的两个可怜的孩子啊!他们现在没了娘,他们的爹也不管他们,他们从此以后就要相依为命的生活了。师兄,虽然他们是纳兰君若的孩子,但他们同时也是我的孩子,在我死后,你能替我照顾他们吗?”
“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这对没爹没娘的孩子的。”步剑飞郑重的说。
屋外忽然传来腾格里焦躁的声音,“皇后陛下,您还安好吗?那刺客还在屋里吗?”
门打开,俞妈探头进来张望,发现皇后没事,长吁了一口气。周槿心对她说:“俞妈,你对腾格里说我没事,马上就出去,叫他们别动武。”
俞妈点点头,又关上门出去了。
周槿心用戏谑的口气责备步剑飞说:“你看你干的好事,搅得整个伽蓝皇宫都不安宁了,圣卫军团若把这里围了起来,我看你这个冒失鬼还怎么出得去。”
步剑飞无所谓的说:“出不去就出不去呗,我留在这里陪着你一起死。”
周槿心斥责道:“快住口!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你若这样想,我能死得安心吗?”
步剑飞低下头,沉默不语。
周槿心勉力的抬起手,抚摸着步剑飞的脸,和缓的说:“师兄,我知道你对我情深意重,可你若真为我好,就要好好的活下去知道嘛!别忘了你还有答应我的事还没有做呢,照顾我的孩子,尤其是明夕,她长得那么像我,如果……如果她能替我偿还此生对你的亏欠就好了!”
“你胡说什么呢?”步剑飞责怪道:“什么亏欠!你欠我什么了?”
周槿心望着他深情的回答道:“我没有兑现和你相伴一生的承诺,害得你在祈望山上孤苦的守望了我十几年,白白的浪费了自己大好的青春年华。在同魔王的战争中,你出生入死的保护着我,多少次险象环生、命悬一线——师兄,我真的欠你很多很多,一生一世都还不了的。”
步剑飞摆摆手说:“那不是亏欠,那些都是我心甘情愿为你做的,你不要当成一种负担好不好,也别再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话了,你知道,我的心里只有你!就算你走了,也换不成别人的。”
周槿心的眼泪再一次涌了出来,她哽咽的说:“师兄,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对我最好,比我的父母对我都好。”
步剑飞轻轻的拭去她脸上的泪,柔声的安慰道:“别哭了,你是一国之母,怎么还跟个小姑娘似的哭鼻子呢。”
周槿心纵情的说:“因为这个小姑娘终于见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大哥哥,所以她要哭,她要把这些年憋在心里的相思之苦都哭出来,让这个大哥哥知道,她心里有多么多么的想他,想着他们那些年在一起的美好时光,想着有一天放下一切和他在一起,永远永远也不再分开!”
步剑飞一把搂住床上的人,沧桑的脸上泪水纵横:“你不要说了,我都知道,知道你的苦,知道你的无奈,你无从选择的命运,我都知道!其实我们并没有被命运拆散,我们一直都在一起,在彼此的心里是不是?”
“嗯!”周槿心微笑的点了点头。
两个相爱的人,隔了十几年的光阴,终于又抱在了一起,相拥而泣。
可惜这一刻不能天长地久,屋外虽然鸦雀无声,但周槿心知道成千上万的圣卫军团士兵已经包围了这里,她不想有那么多人因她的安危而劳师动众,她自己却自私的躲在这里纵情缠绵,于是她松开了抱着步剑飞的手,止住泪水道:“好了,我们该出去了,别让外面的人久等。”说完支撑着身子想从床上下来,步剑飞忙摁住她道,“你出去做什么?”
“我得出去和他们说一声,让他们放你走。”
“你不要为我费心了,我既然进得来,自然也能出得去,你安心躺在床上养病就是。”
“那不行,不看着你安全的离开,我死都不放心。”周槿心执意要起,步剑飞拗不过她,只好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说,“我抱着你出去吧。”
周槿心犹豫了一下,“这——哎!算了!我都快死了,还在乎这些礼数干嘛。”顺从的由步剑飞抱着离开了内殿。
当两人走出安凤宫的大门时,步剑飞站在宫殿的高台上放眼四顾,目光所及之处全部都是严阵以待的圣卫军团士兵,他们全副武装的站满了安凤宫外的每一片空地,人数之多仿佛整个暮叶城的士兵都来到了这里,他们虽然每一个人都静静的站在原地,但看着他的目光中透露出来凛凛的杀意,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沉重的压迫感,让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他也心惊不已,步剑飞终于知道槿心为什么非要出来给他解围了,如此汹涌的杀意,如此倾城而出的包围,就算他十个步剑飞也冲不出这里去。
站在包围圈最前面的腾格里,一看到步剑飞便叫道:“你这个骗子,骗我说是去杀皇帝,原来你是奔着皇后来的,你赶紧把皇后给我放下来。”
步剑飞看向怀里的人儿,周槿心向他点点头,他便将她放在地上,伸手在旁边扶住她。
周槿心半倚着步剑飞,对腾格里说:“他不是刺客,他是我的师兄,听说我病重,所以才会冒失的冲进来看望我,你不要为难他,让他走吧!”
“可是皇后……”腾格里犹疑道,“他伤了我们很多人,如果就这样随便放他走了,我怎么向那些受伤的弟兄们交待啊?”
周槿心双眼望向四周密密麻麻围着的士兵,他们的眼睛也都一一注视着她,她深吸了一口气振作起精神,朗声说道:“圣卫军团的战士们!你们今晚为了我奔波劳累,流血受伤,槿心在这里先谢谢大家了。”说完她指着步剑飞道:“这个人他不是刺客,他是我的师兄,我们年青的时候在一起学艺,彼此感情很好,当他知道我病重就想来看我,但你们也知道,在伽蓝国,一个平民百姓想见到皇后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他才会不顾一切的往皇宫里冲,才会鲁莽的跟你们发生冲突,我知道擅闯皇宫是死罪,但他这样做都是为了能够见我最后一面,我怎能忍心去治他的罪呢。所以我只有恳求你们放过他,让他离开这里。他对你们造成的伤害,我替他向你们说一声,对不起!”
说完,她推开身旁搀扶着她的步剑飞,稳了稳自己晃晃悠悠的身子,往前迈出一步,向着这里所有的圣卫军团士兵们,一个深深的鞠躬。
“皇后您请放心,我会放他离开的。”腾格里道。
“谢谢!”
周槿心直起身子,她的脸色变得极其苍白,道谢的声音也显得有气无力,她站在原地身子摇晃了两下,仰头便朝后倒去。
在她后面的步剑飞双眼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她,见她跌倒立即上前托住她,把她轻轻放在地上,上身枕在自己的怀里。
“槿心!槿心!你怎么样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步剑飞慌乱的说。
周槿心睁开了眼睛,但那眼睛里已没有在蕴含着多少生气了,她痴痴的凝望着步剑飞,用最后的力气道了句,“师兄!一路走好。”语尽,人亦逝,躺在步剑飞的怀里,宛若睡着。
所有的士兵连同他们的统帅腾格里都跪倒在地,步剑飞抱着周槿心的遗体嚎啕大哭,悲怆的哭声响彻在整个宫殿的上空,被他的哭声带动,有的战士也哭了起来,很快,哭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所有的士兵都是一手拿着武器,另一只手在抹着自己的眼泪,就连腾格里这个粗野的汉子也红了眼睛,泪珠不停的在眼眶里打转。
步剑飞哭罢,抱着周槿心的遗体便走,腾格里忙伸手拦住他,“兄弟,你可以走了,但皇后的遗体必须留下。”
步剑飞一把推开腾格里的手说:“不!我要和槿心永远在一起。”
腾格里拽住步剑飞的胳膊,怒斥道:“你如果真为了皇后娘娘好,就把她的遗体留下。不管怎么说,她还是皇帝纳兰君若的妻子,你希望她死后晚节不保吗?”
随着腾格里的怒斥,周围的士兵都站了起来,长矛举起,指向步剑飞。
步剑飞怒气冲冲的瞪着腾格里,腾格里也同样不甘示弱的瞪着他,两人相互瞪了一会儿,终于步剑飞冷静了下来,依依不舍的放下了周槿心的遗体,俞妈领着宫女赶忙接了过来。
“槿心,没想到我们生不能在一起,连死也不能葬在一起啊!”
步剑飞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他一生最爱的人,猛一转身,洒泪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