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面上却找不出一丝的喜悦。
黑袍面上一直笼罩着的戏谑消失了,也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驱散了,是被那死中求生的姓漠的小子驱散了,还是被那股强大的人心力量驱散了,谁也不得而知。
他的面上第一次出现了敬佩,是的,在那外头大陆上一直以冷血无情、严酷苛责而著称的黑袍,脸上竟然出现了敬佩的神情。
“你在佩服谁。”白袍也有些奇怪,看着黑袍,淡淡地说道。
“佩服你,找到了这么出色的少年,也佩服你找到的那个少年,竟然有这般顽强的意志,竟然能找到这般强悍的朋友。在下,佩服,佩服。”
“谢谢。”白袍沉默了片刻,淡淡地说道。
……
“谁家的小子啊,竟然随地就趴着睡着了,不知道这片地方,雪蟒很多,雪蟒横行吗?”雪地之上,缓缓传来了几道淡淡的声响,是喃喃自语声,也是脚踩雪松的声音。
一道青袍老者慢慢地从不远处的柴扉中走了出来,轻轻地从那雪地上走过,走向不远处躺着似在昏迷的小子,皱着眉头蹲下身来探查。
只见他来时的雪路上却没有任何的一点儿痕迹,恍若无人走过,踏雪无痕。
“也罢也罢,你我有缘。”那老者喃喃地说了几声,慢慢地将那少年扶起,背在身上,悄然而缓慢地走着,短短几瞬,便又走进了那柴扉之中,雪地上空无脚印,少年昏迷卧出的小坑,也被那清风一吹,变得了无痕迹。
身上尽是一片无休止的疼痛,娘的,也不知道之前的冲杀中,我到底受了多少的伤,直到那体内的热血冷却下来了,那股难以遏制的疼痛便疯狂地冲击着神经中枢。
疼,身上很疼。
心里不止是疼。
铁手的影子慢慢地在眼前显现出来,一如之前。一如初见。
慢慢地,突然一阵温暖笼罩住了我,我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我悠然醒转。
想到了那白衣卫,我不由得暗骂了一声,缓缓地起身,眼前是陌生的一切,简简单单的木质家具,透过窗户,是那没有任何雕琢过的柴扉。
这是何处。
“醒了?”正当我胡乱猜测的时候,突然一道淡淡而苍老的声音传了进来。
谁?
一个青袍老者从前头的小房间里转了出来,走到了我的面前。
“小家伙?”
“你是谁?”我看着那老者,满脸的警惕,缓缓地起身,踏在松软的雪上,只感觉先前疯狂地在我体内肆虐的那股疼痛已经慢慢地减缓了,只剩下了一股酥麻。
“别这么紧张,如果我对你有敌意的话,你不可能走进那柴扉一步的。”老者淡淡一笑,看着我冷然说道。
“是么,那么,我饿了,有什么吃的吗?”
老者顿时被我的话一噎,摇了摇脑袋,嘿嘿笑着朝外走去:“有有有,娘的,救了你这么个小家伙,还得照看你的伙食。”
几柱香过后,猛地一阵清香传了过来,一碗素面。
我淡然地吃下了肚中,铁手死了,似乎我的口味也变得清淡了许多。
“知道吗,你创造了一个奇迹,漠醉再世,都不可能创造的奇迹。”青袍老者看着我,喃喃低声地说道,“那是真正的奇迹,从来没有人能以区区数百人进入到这龙脉的山腰,你,是第一个。”
“是么?”我面上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那创下奇迹的人不是我,是别人。
我清楚地知道,那奇迹的缔造者,是铁手。
“小家伙,慢慢地沉淀一下,我懂得那种感觉,挚友魂归冥府的感觉,很疼,像是心被撕出了一角一样。
我沉默了下来,放下了那一碗吃了一半的面,站了起来,说道,“有书吗,好些天没看了,有种痒痒的感觉。”
“走。”
老者领我在龙脉的雪地上走着,他的脚步很轻,只有轻微的一丝丝声音,雪上却没有任何他走过的痕迹,只有我齐整的一行脚印。
踏雪无痕,灵天阶的高手才能如此轻易做到的事情,我的瞳孔微微地一缩,看着那慢慢远去的老者,心中若有所思。
我突然想到了兵祖说过的东西,许久没有想起来了,现在在心中暗自地默念着,顺心意,修天道,这老头儿,修的便是天道吗?
“去吧,里面有你要看的书。”
不知道走了多久的路程,老者带我到了另一间茅草屋中,他站在偌大的庭院,指了指那面前的柴扉,说道。
我看了看老者,沉默着走了进去。
于是,我就此沉浸在了书海之中。
三千道卷,五千谋篇,八千藏论,万册名策。
小小的茅屋内,堆积了如山的珍贵书卷,我瞠目结舌地看着在外头拓本都卖出高价的名卷真迹在这里静静地发霉,虽没有虫蛀,但显得昏黄、破旧。
“娘的,那死老头是脑子被车撞了不是,放着这么多的宝贝,在这里荒芜。”我在心中暗骂了几句,一头扎进了书中。
三天时间转瞬而过,除了正常的三餐之外,我几乎全部都泡在了书海之中,直到精神世界快被撑爆了之后,才深吐出一口浊气,安安稳稳地睡上了个两天两夜。
只感觉在不断充实的时候,心中突然有一股奇妙的感觉腾升而出,那是何等感悟?我无法描述,只觉得顺心意,修天道这六个字,在心中的重量突然沉了许多。
我伸了个懒腰,书看久了,隐隐约约地在心里有点抵触了,我站起身来,推门而出,只见青袍老者正优哉游哉地躺在大院的躺椅上,坐看雪落,笑对阳升。
“老头,你,你脑子被驴踢了,这些东西搬出去,起码可以换下一个王国。”我看见了这暴殄天物的老者,气不打一处,忍不住说道。
“那又怎样?我又不能出去。”老者嘿嘿一笑,面上依旧是和煦如春风。
“传说中的守脉人呵。”我叹了口气,看向老者的眼中多了几分不一样的色彩。
“知道就好,小子,看了这么多书,有兴趣跟我下盘棋吗?”老者面上表情一滞,随即恢复了正常,看着我微微笑道。
雪落无痕,以雪地为盘,石子为棋,盘膝而坐,静心而下。
雪落无声,棋落有语,老者随意抛下一子,喃喃说道:“棋落,有如迷海,引人入,驱虎吞狼。”
我眼睛微微一眯,脑中却轰隆一声,恍若雷声涌过,面上却依旧平静,随意下了一子,低声说道:“那又怎样?不入局则矣,入了局,那就努力破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