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天永远都是灰黑的,如果天气好的时候,黑色就浅一点,仅此而已。这是一座巨大的工业城市,有着悠久的历史,在国际工业界占有相当重要的位置。并且被写进各地的地理教科书,著名的产品就是钢铁和煤炭。
那烟尘和灰渣、铁屑充溢、弥散在空气中。这里的人没见过金黄的太阳。看到的只是灰灰的天上,一个发白的圆形空洞。一切都是灰色的,就是人心也都蒙上一层灰尘。
一切摸起来仿佛都会有些粗糙感,会在手指沾染上一些细小的颗粒。所以它的真名只能记录在教科书上,而这里和周围的人们都叫它“铁渣城”。
这“铁渣城”布局呈“回”字型,外层是居民和工人的住宅区,包括医院、学校、邮局、银行、商店等等。而内层便是各种工业生产部门的集中地。
在“铁渣城”的地下分布着庞大的煤炭开采系统,巷道,开掘机,传送器,各种钻机和无数工人组成了一座庞大的“地下不夜城”。
每天清晨人们就从四面八方,由各种传送装置运送到城市中心工作劳动。晚上再由这些装置运送到各自家中。周而复始,如此往复。
人们无法从天色中知道时间早晚。那灰黑的天空总是一成不变的。只有那屹立了几百年的大钟楼兀立在那里,宣告着永恒不变而又残酷无情的时间。
“铁渣城”的建筑一律被熏染成灰黑色或酱紫色。人待在这里就像在观看一部黑白电影。城里的绝大多数建筑都含有大量钢铁成分。
街道上半空中满是密布的管线,供热、供水、供电、输油、输煤的交织成网。穿插着高大的运煤梯、铁护栏。那巨型空中水塔又遮住大片光亮,与它共舞的是仍在冒着滚滚浓烟的圆台型烟囱。
整个城市中没有半点鲜亮的颜色,没有一株开花植物。星星点点有一些早已枯死的大树,只伸展着干瘦毫无生命力的“爪子”。城中的市民也都灰头土脸,统一的灰蓝色制服。因为他们都只属于一个部门、一个企业——“铁渣城”。
这座城市就如同一块巨大、废弃、发了霉的主板,布满了灰尘、碎屑和霉菌,那便是数不清的忙碌人群。
机器轰鸣声,传送带的摩擦声,焊接机的喷气声,金属碰撞声,交杂在一起,仿佛一切都已经机械化了,包括人类。
外部空间中的空气已经再无法直接吸收。人们都带着同样的灰蓝色呼吸过滤器。粉尘、颗粒与浓酸毒气,废渣搅和在一处,不用收集、提炼就足以致命。
“铁渣城”的一切让人窒息。但这里的居民不过是在生死的边界谋口饭吃。青春和生命都会很短暂,都被燃烧在铁炉中,随着滚滚浓烟飞升到天际,弥散在空气中,继续毒害其他人。
而“铁渣城”创造的巨大财富却是早被几个位高权重者瓜分了。榨取得一干二净。
“铁渣城”毫无生机,一切都是机械化的,程式化的。人们都只是这部巨大机器中的一个小小部件,按照自己的设计流程完成自己应该完成的一切,直到终老。就又会有另一个新的部件替换他的位置。
温室效应,环境污染,酸雨危机在这里体现得非常明显。
人们不知道每天都在做些什么,为了谁而做。只是从生下来就在做,无谓而迷惘。在这世界中时间已经失去了意义。人也变得毫无血性,钢铁一般冰冷、坚硬。
科技带给人类的不只是进步。
“冷云飞”用双手爬进“铁渣城”外围的居民住宅区,拖着他那已经彻底残废的右腿,和完全失去知觉的左腿。如今红肿已经消退,但骨筋都已被割断,基本成了两根硬棒。
现在的“冷云飞”再不是当年的“小王爷”。那灰色布衣已经被磨得破烂不堪,满是灰土和泥沙。带着血痕的皮肤暴露在污浊的空气中。双手就如同带着厚厚的手套,尘土、血液、茧质再加上红肿、水疱。
他不清楚是什么东西在支撑着自己,能让他到现在还活着。以前他从来没碰过任何人用过的东西,可现在他只能靠一些别人施舍的剩饭勉强存活。
他并没有乞讨,其他人见这个瘦高的残废男子可怜,便主动给了他一些吃的。也算这冰冷世界中少有的软物、热气。他并不清楚自己怎么吃下那些食物。也许那只是一种求生的本能。也许他想再看看自己还会遭遇什么不幸。
他没想过死,他生来就是最骄傲的。即使是到了这地步,他也并不想让如此高傲的生命就这样凋零。
这期间他也经常遭遇其他人的殴打、嘲弄、侮辱。就如同一只受伤的野狗。他会找个地方爬走,不是怕疼,怕打,只是觉得很吵。
他并没有想过报仇。他觉得“傅宇伦”说的对。他把一切其他人想得都太卑微了,太渺小了。他从来没有真正地考虑过其他人。他生活在自己骄傲的世界里太久了。甚至把其他的一切都忘了。
而他现在所处的状态既不是生,也不是死,只是一种存在,那就是“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