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无能为力的日子里,我辜负了你。
“2006年7月10号晴
乡下的空气很好,有澄蓝的天空,也有绿意盎然的作物庄稼。
前些日子跟姑姑和姑父去BJ玩,那里的东西好贵啊!街道很干净,不过空气是没有家里的清新哪!无论去了哪里,故乡最令人难以忘怀。
妈妈热衷于拉我出门锻炼,我唉声叹气的,见缝插针地偷懒。
没几天,妈妈制定的规则就被我打破了哈哈哈!!!我简直太聪明了!”
……
薛佟得瑟完,就拿起手边不可描述的书看得津津有味。
“喵!”
黑纹狸猫在外面扒着门板,爪子划在木头上的刺耳声音透过刷了油漆的木板传入薛佟的耳朵里。
她心里一软,打开门,一只黑纹狸猫“喵喵”叫着跳上薛佟的椅子。
猫咪在木质椅子上用爪子洗脸,自如自在。
薛佟站在门边看着她,叹口气,关门。蹲到椅子边,薛佟顺着猫咪已经发硬的毛,道:“妈妈不让你进来……”
“很长时间了吧,好像……不知不觉中,有些东西就变了呢……”
猫咪抬起头看她,黑色的瞳孔懵懂无邪。
一定有魔力。
薛佟整个人都软成一滩水,她对软绵绵的萌物完全没有抵抗力。
薛佟挠猫咪的下巴,猫咪舒服地闭上眼睛打呼噜。挠了有一小会儿,薛佟把它抱起来放到腿上,它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很安心的睡觉了。
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你的整个世界都是我吧……
薛佟让猫咪睡在腿上,继续看书,腿麻了就忍着,它睡得这么香,薛佟不忍心打扰它。
猫咪不知来自何处,就那么来了。
那是一个夏天,薛佟还是个小学生。天气晴好,母亲把简易桌子搬出来,熬好红薯粥,炒了几盘小菜摆到桌子上。
薛父有酒场没回来,三个人坐在院子里乐得快活。
那个夏天绿得发光啊……
它就是从绿光中走出来,窝在屋顶上,两只黑色的眸子向下望着他们。
如果有人问薛佟“缘分”是什么,她会说:就是我与它对视的那一刹那。
一年前,薛母突然不想养它了,把它送到同事家养。
三个月后,它回来了。
自己回来的。
月明星稀的晚上,薛佟正在厨房里帮薛母做事,突然一个黑色物体窜到了她的脚边。
薛佟吓了一跳,低头一看,怔了几秒,眼泪扑簌簌地就下来了。
她抱着久而不见的它哭得像个小孩,手指触到拴在它脖子上的链子时,更是哭得不能自已。
你受苦了吧,他们是这样对你的吗……你是自由的,你不应该被束缚。
铁链凉如冰,足有一米长,猫咪的头部被密实的狗链拴住,转动都很困难。
它就是这样带着长长的铁链穿越三四里的艰难路途回到家的吗?
薛佟的呼吸仿佛也被拴住了,她既痛苦又高兴,简直不知道如何是好。
薛母也很高兴,当晚加了一个菜。
“妈妈,不要再送走小猫了好不好?”薛佟恳求。
薛母犹豫答应。
她早该知道母亲的话不能信。
2006年7月10号,薛母以搬家的理由说服薛佟把小猫送给干妈养。
只有一年……
仅仅只有一年,她又辜负了它。是她的弱小,是她的怯懦,是她的心存侥幸害了那只陪伴了她一整个孤单童年的朋友。
那只是一只猫啊……
很多人劝她。
大滴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来,她胡乱用手背擦着。但是不受控制,眼泪好像不是她在控制。是她在哭吗?不要哭了好不好……到底是谁在哭?她听不清,身体如同落进漆黑的深海,她拼命呼吸,拼命向上挣扎,拼尽全力去抓若隐若现的光芒。
可是,触碰不到。在薛佟犹豫的那一刹那,她就已经被扔进深深的海底。
是她答应了母亲,同意将小猫送走。姑姑骑上摩托车,将它装进袋子里放在车上。薛佟执拗地跟去,在半路上亲眼看见小猫头也不回地钻进了玉米地。
谁能想到袋子上有一个拇指大小的洞呢?就算看见了也会不以为意吧。
它就是从那个小洞里钻出去跳下车的。对不起,不顾你的意愿,把你送给其他人。
第一次抛弃,你回来了。
那么,第二次呢……
你还会回来吗?
不会了吧……你已经对我们失望了吧……
那个倔强固执跑进玉米地的小小身影,薛佟永远也不会忘记。
那是她第一次尝试背叛的滋味。她背叛了自己的朋友,一只不知来处亦不知归处的猫。
她没有站起来保护它,甚至轻易决定了它的去处。根本没想过它愿不愿意。看着那条没有丝毫留恋的背影,薛佟才想明白,小猫从来不是属于自己的,它想来人间玩一遭就来了,如今它玩腻了受伤了,便走了。
她决定不了它的一生,也不是它的主人。
它甚至没有名字,一直是“小猫小猫”地被叫。这样也好,没有名字,他们之间就没有了联系。它自由了。
“不过是一只猫罢了。”所有人都这样说。
是啊,不过是一只宠物。
可是,她为什么如此悲伤与痛苦?如海水般涌来的愧疚和思念要将她压垮。
“小猫会回来吗?”薛佟趴在母亲腿上,揪着薛母衣服上的线头。
“它想回来就会回来,像上次一样。如果不想回来,那就不回来了。”薛母轻拍薛佟的背。
“它会去哪里?会吃饱吗?会被欺负吗?它……也会像我想它一样想我吗?”
“薛佟,你听我说,你和它总会分离,猫的寿命不允许它陪伴你一生,它已经很老了,或许它是不想让你看到它死去的样子才走的。”
“不是!是我答应送它走的!它一定是恨我的!它才不会死!”薛佟激动地坐起来。
薛母抱住激动不已的少女,在她耳边说:“佟佟啊,人生就是由无数个分别和相遇组成,不管你有多舍不得,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总有一天,你也会和妈妈分开,跟要好的朋友分开,然后去遇见新的人。无论如何,人是无法永远在一起的,珍惜你们在一起的美好回忆,接受离别,这是你需要懂得的。”
薛佟早已泪流满面,泪珠滴在母亲的肩膀上,她带着哭腔说:“……可是,我还没好好道别……妈妈,我们也会分开吗?”
薛母摸着薛佟的头,说:“会的,到时候你就要一个人成长了,妈妈不可能永远陪着你。”
薛佟一头扎进薛母的怀里:“我不要和妈妈分开!”
“傻孩子……”薛母叹气,把泪流不停的薛佟紧紧抱在怀里。
薛佟蹭着母亲柔软的胸口,闭上了眼睛。
小猫,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不论我说多少个对不起,你都不会原谅我的吧……既然不能永远在一起,那就只好抓紧所有能在一起的时间,用力去爱,用力去享受在一起的时光。
如果再有一次,她一定不会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