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3014200000006

第6章

?第六章 联姻

自从过完七夕,放完河灯之后,扬州城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走在大街上,大家都在谈论着同一样话题。

“眼下已经九月了,还有大半年呢,你看两家就忙起来啦!”

“杜家倒没什么。去年可就准备办喜事呢!”

“是啊,真不知到时要多大排场啊。”

“你说还真奇怪呵,不是大少爷嘛,什么时候变成大小姐?”

“这你可不知道了,本来就是小姐,为了当家才扮作男装的。”

“一个姑娘家,也当得下这么大的家?”

“杜家家世不输苏家,少爷又是独子,听说品貌很是出众,堪是良配。”

“听说,这两家早有意结亲来着,后来不知怎么耽搁了,杜少爷又定了京城里的一个姑娘,可不知怎地,到头来还是娶苏家小姐。哎呀,这姻缘天定,该在一起的,终究是要在一起。”

当然,也有人说了,“杜府把苏府当家的都娶了过去,这下可了不得啦,人财两得。”

枫儿在外头听到种种,一一学给纪绫听。

纪绫只是微笑,末了低下头,绣一幅锦帕。

这些女红针线,她最近才开始学。碧绿湖水上两只鸳鸯,绣得歪歪斜斜。一不小心,针尖戳在指尖上,冒出一滴血珠。

放到嘴里吸吮,有淡淡的甜味。

莫非心里甜,什么都是甜的?

她又一笑,继续绣她的鸳鸯。

苏夫人看了,由衷地笑了。

这个女儿,要出嫁了。

苏夫人怀着嫁女母亲独有的欢喜与伤感,替纪绫操办嫁妆。要置办的东西太多,累得苏夫人抱怨:“也太急了些,才半年工夫,衣裳都做不全。”

纪绡笑道:“娘啊,你把十多个裁缝请进了家,还怕做不全衣裳?”

“又何止衣裳?有多少要置的?绫儿也真是,这些年我身体不好,没替你置下东西,你自己当家,也不知道备着些。”

纪绡大笑起来,“哪有自己替自己置嫁妆的呀!娘是高兴得糊涂了吧?姐愿意老老实实上花轿,您就知足了吧!”

“你不知道嫁妆对女人有多重要。那边又是大户人家,万一让夫家笑话了,可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苏夫人一面盘算,一面道,“因为这病,我算是把绫儿耽搁了,等办完了绫儿的事,就得忙绡儿的,可不能再误了。”一面说,一面出去。

纪绡满面通红地扑到纪绫怀里,“你看娘,精神好了,就变得嗦了。”

“也是为你好啊……哎呀,该换线了,绡儿,该用哪种?用浅紫的还是深紫的?”

“深紫的。”纪绡快活地给她拿主意。至到今天,姐妹俩才像别家的姐妹一样,坐在一起,亲密地研究针线,说着私心话。

“姐姐,你可要看好未来姐夫哦。”

“怎么?”

“他可是出了名的花心呢!听到他要成亲,扬州城多少春闺少女伤透了心,而且他养了一屋子漂亮丫头,你得千万小心。”

纪绫轻笑,“你吓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由得一动。

她想到了柔儿。

傍晚时候,柔儿送来一个锦盒,道:“上次姑娘说菊花茶好喝,我这回带了些来,姑娘留着慢慢喝。”

纪绫谢过,命枫儿看茶。

柔儿十分善谈,语笑嫣然,同苏夫人与纪绡都打过招呼。苏夫人问起杜乙商的事,她说起,不提名,不指姓,只说“他”。

“他呀,在床上躺了这么久,都快闷坏了。整日叫我吹笛子给他听,嘴又刁,每日里都变着法儿给他做新吃食。菊花瓣儿熏黄鱼,玫瑰露蒸桂花膏……也亏他想得出来。为这个,老爷没少说他。”

苏夫人听了这等亲热口气,心里微微有些不快。

“他的伤,可快好了?”纪绫问。

“已经可以在屋里走动了。只是还不能出门,不然,他早飞过来看姑娘了。”

纪绫脸上飞上一层红晕。莫名地,任何话题都不会像杜乙商那样,一提起就不由得不自在。

柔儿又道:“我们合家上下,都巴不得姑娘早点过来。我们都说呢,姑娘人又美,脾气又好,有这样的少奶奶,可是我们的福气。他却说,姑娘人美脾气好,倒还是其次,还有更妙的好处。”

纪绡在旁听得极有兴趣,忙问:“哦,他也知道我姐姐有许多好处?”

“他说,别人都不能同苏姑娘比拟的好处,就是姑娘当得下这么大的家,料得下这么大的生意。我们杜府,虽说不如贵府,手上的生意却还有几处,一般女子都没有这等见识,唯有姑娘,才有能耐帮他料理。”

这话一出口,苏夫人便道:“绫儿身子不好,苏家的事我都不让她操心,哪里还有本事管得好杜府的生意?”

柔儿仍然笑容满面,“他说,姑娘是路上受了点劳苦,休养休养便好,并不碍事。既管得了苏家,就管得了杜家。我们老爷也这么说呢。再者,姑娘也知道,他好弄这些香粉,从不理杜家的水上生意。如今讨到了姑娘,那杜家的生意便全盘交到姑娘手上,他就可以清清静静做他爱做的事了。我都劝他收些心,做点正经事,到底听不进去。或者姑娘嫁过去了,能让他回心转意,也说不定。”

“照这么说,他娶绫儿,就是为了找个管家婆吗?”

柔儿笑道:“夫人,您瞧这扬州城,有哪位姑娘,有大小姐的本事?他早就看准了大小姐,一心想娶她为妻呢!更何况,杜苏两家一结亲,在扬州城还有谁说话的地儿?可不是两全其美!”

送走柔儿,苏家三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纪绫默不作声地回到房里。

她屏尽犹疑,交出一片真心,放开所有算计,答应这门婚事,然而,一直犹疑的,竟然是真的。

杜乙商接近她,一直是有目的。

她的脑中一片混乱,隐隐泛出空白,那片迷雾的深谷又在召唤她。无力中,她的手撑在那方绣帕上,针尖刺破了手掌。

刺痛令她猛然清醒。

柔儿的话,能否全信?

在那异国他乡,他为她死为她生过,她,看得到他的真心。

但是……她有何德何能,值得他这样做?

难道只是娶她过去为他分担肩上的生意,然后他好去做自己的事?

苏夫人进房来,在她身边坐下,问道:“那位柔儿姑娘,到底是杜乙商的什么人?”

“一个丫环。”

“真是丫环?不是杜乙商的小妾?”

纪绫摇摇头。

“不是?还是不知道?”

纪绫还是摇头,脸色苍白,那眼神幽深得恍若无底深渊。

苏夫人怕再问下去又逼得她病发,只得叹了一口气,“当初你爹在的时候,原打算将你许配给他,后来打听得他不学无术,游手好闲,才作罢。今天看来,唉……不该立时应允了杜老爷,该当探听清楚的。我原说他历经艰辛陪你去波斯,到底有一番真心……”

“娘,你去歇着吧。我自有打算。”

第二天,她换上男装,避过杜府正门,径直来到听竹小院。

将近初冬,天气寒冷,院中花草调零大半,菊花仍在绽放,空气有种凛冽的香气。她怀着相似的凛冽心情,要来问个究竟。

一个白衣丫环见了她,脸上掠过一丝惊讶。

婚期已定的男女不便见面,这是古来相传的礼节。

丫环迎上来,笑问:“苏姑娘……”

纪绫微微一点头,同她打招呼。厚重的深蓝衣上,是一张素白的容颜,清薄眉目间有股清冷寒意。那样一份不怒而威,凛然生辉的气势,叫那丫环见了,底下的话竟说不出来。

纪绫径直往杜乙商的房里去,那丫环连忙跟上,道:“少爷昨夜歇得晚,此刻在睡午觉呢。”

纪绫并不理会,伸手推开房门。

“吱呀”一声响,惊醒了床上的人。

纪绫的面孔,在一个刹那之间,变得雪白。

床上,竟然有个女人!

柔儿!

纪绫的身子一晃,脑中“轰”的一声响,有什么东西四散分裂,化成粉末,灰飞烟灭。

是真的,是真的,那些犹豫猜测,都是真的!

他一面说要娶她,一面却又同柔儿在一起!

她眼前一黑,整个人向后倒去!

杜乙商脸色大变,身子从床上激射出去——

柔儿尖叫道:“小心伤口——”

她说得晚了,鲜血已经从杜乙商的肩头沁了出来,浸透白衣。

更叫人触目惊心的,是纪绫。

一缕殷红的鲜血,从她的额头流下来。

整个苏府,灯火通明。

面对昏迷不醒的纪绫,整个扬州城的大夫都请了来,可惜,大夫们能做的,也只是为她止血而已。

连同杜乙商那条手臂,大夫都纷纷摇头。

“旧伤未愈,新伤又发,伤口崩裂,筋脉坏损。血虽止住了,但公子这条胳膊,只怕再不能发力了。”

他再也不能调香粉了。失去了最为灵巧的右手,纵然十指照样修长灵敏,却无法控制那些在呼吸之前便化成一团香雾的粉末。

苏夫人坐在椅子上垂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早上还好好地出去,回来却变成这副模样……”

纪绡双眼通红,“你到底对我姐姐做了什么?!”

杜乙商面色灰白,喃喃道:“她误会了。”

“误会什么?”

“睡午觉时,有个丫头累了,我就让她靠着我睡,被绫儿看到……”

苏夫人颤声道:“绫儿尚未过门,已然这样。这叫我……叫我……”

“夫人放心,绫儿是我的妻子。无论她是好是病,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照顾她一生一世。”

这句话,总算令苏夫人稍稍安心。

关于杜苏两家的联姻,又有了新的传闻。

苏家小姐病重,为了冲喜,婚期提前。

那场婚事,看到的人都啧啧称奇。

新郎官不骑马,而是坐花轿,轿子到了苏家,新娘竟然进了同一座轿子里。

纪绫靠在杜乙商怀里,眉目低垂,宛若熟睡。

他从来没有看过她着女装。今天,胭脂晕红了她苍白的脸,唇也鲜艳欲滴,疏淡的眉经黛笔描画,益发显得肌肤如玉。

只有那双眼睛他看不到。

那双如湖水般清澈的眼睛,仿佛照得见他的影子。他一直如临渊自照,在她的眼里,发现自己的灵魂。

那双似乎能从喜怒中间辟出一条不惊不怒的路来,任何事情到了她的面前,都变得风淡云轻。

他抱着她,轻轻将他靠进胸膛。那里,有颗心脏正轻轻地,撕裂地疼。

是缘吗?还是孽?那日湖上一见,他从此不能忘记能张仿佛要在阳光下融化的脸,跟她出海,去波斯,盗龙珠,甚至赔上一条手臂,今天终于抱得美人归,她却不睁开眼睛。

他乌黑的星眸有晶亮的薄雾,末了发出一声叹息,优美的唇角又勾出一个笑容。

无论如何,他娶到了她。往日深深厌恶的婚姻枷锁,今天是心甘情愿地套上了。

他抱着他的新娘拜堂。

喜气洋洋的杜家厅堂,衣饰华贵的数百新朋,还有成群结队的观望人群,看着他——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洞房里一片艳红,一团喜气。床上撒着花生与红枣,铺了绣着戏水鸳鸯的大红枕头,缎被上是金线织就的龙凤呈祥。隆冬季节,暖炉里烧着浓浓的碳火,上面撒着百合香,整个房间,温暖如春。

他将纪绫放在床上,替她除去凤冠嫁衣,散了盘好的长发,柔儿送上洗脸水,他拧了毛巾,替她擦去脸上的胭脂。

擦着擦着,他的手轻轻颤抖起来,头慢慢低下去,埋到她的颈间。

心中的喜与悲,乐与痛,到底哪个更多一些?

房里的喜被很快被撤去,换上淡雅的鹅黄柔缎被,枕头里塞了茉莉与薰衣草,炭炉里燃着菊花的香。新少奶奶从未出过房门,晨昏定省,三茶六饭,都在屋里。

杜乙商坐在床边给她读书,“忆梅下西洲,拍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西洲在何处?西桨桥头流。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

柔儿递了一杯茶给他,轻声道:“完婚已有一月,今日该是少奶奶回门之期。门外车马已经备下了,你看着怎么样?”

杜乙商点点头,给纪绫披上一件厚重白狐裘,抱她上轿。路上正遇着苏家派来请姑奶奶回门的下人,于是一同返府。

行过礼,杜乙商向苏夫人道:“我先扶绫儿回房休息。”

苏夫人点点头,看着他这样细致入微地照顾纪绫,心下感动,命人奉上新烫的枸杞米酒,道:“天怪冷的,祛祛寒。”又问:“手臂可好些了?”

正聊着,忽然苏诚走来,为着年节将近,各处伙计过节银子的事来讨苏夫人的主意。苏夫人道:“你照往年的例不就成了?”

苏诚道:“往年小姐在时,每凡过年节,都有过节银子。今年伙计又说小姐大喜,争着要喜利红包。本来这红包也包不了多少钱,可每人一二两,苏家上上下下的生意加起来都有好几百号人,各铺掌柜和伙计又不同,因此来讨夫人示下,喜利红包发是不发?若要发,又怎么个发法?且各铺的账本已经送来了,大伙儿的年节银子也该定下来了。”

苏夫人沉吟:“大伙儿的年节银子是多少?”

“按例,大掌柜是二十两,二掌柜十两,底下伙计五两。但小姐要看各铺赢利多少,分别加发的。有的掌柜拿到过二三百两,伙计们差不多也有十来两。拿五两的,实在是毫无用处的,第二年往往革了去。”

苏夫人皱眉思索半天,叹了口气:“年节银子你就看着办吧,那些账本我也没工夫细看,喜利包儿给他们就是了……”说罢眼睛又红了,“绫儿都这样了,哪里有又什么喜利?”

苏诚暗暗叹息一声,便要出去,杜乙商叫住他,笑道:“我有个不情之请。娶了绫儿,这喜利红包,就该当我来给。算是我对苏家伙计们的一点心意。岳母大人若是同意,我就和诚叔商量去了。”

苏夫人本来不善管理这些事务,听到有人愿意分担,求之不得,苏诚倒客气了一番,引着杜乙商去外书房。

定了下喜利红包的数目,杜乙商道:“诚叔,倘若不介意,账本我来看吧?”

苏诚久经江湖,不由得一惊,提起精神赔笑道:“姑爷是客,怎好让姑爷劳累?”

杜乙商在椅子上坐下,目光从桌上移到身后的高大书橱,再落到诚叔脸上,问道:“这是绫儿常坐的吧?”

苏诚心里不由得一酸,点点头。

杜乙商抚着桌面,想象着纪绫坐在这儿的光景,微微一笑,“诚叔,我只是想帮绫儿做事。她曾经做过的,现在,都由我来做吧。”

苏诚怔怔地望着他。这是那个传说中不学无术只会拈花惹草的花花公子,纨绔子弟吗?

“诚叔放心,杜家只经营水上生意,对陆上买卖没无多大兴趣。”

苏诚想了想,决定相信那片清辉目光的诚意,打开柜子,把年底结下的账本拿出来,放到他面前。

半夜天寒,杜乙商有内功护体,身子依旧温暖,但右手指尖却开始冰冷僵硬,写出来的字都有些歪歪斜斜。

他握着那几乎失去感觉的手指,轻轻呵了口气。吹灭灯火,走出门去。

是月中吗?一轮明月高悬在空,将圆未圆,仅差一抹。路过花园,忽然闻得一阵扑鼻的香气。

呵,是梅花。

虬结的枝上,有朵朵如玉雕般的白梅,在月光下,寂寂地绽放。

他折了一枝,轻轻放在纪绫枕边。

清晨醒来时,梅花花瓣已经有些枯萎,可芳香如旧。倘若手臂未伤,他可以取出这花朵中最凛冽的香髓,配以冰晶玉露,制成冰魄寒香。

这样的香粉,十两重金才买得一钱。

但今天他只是把花瓣摘下来,轻轻洒在床头。有一片不经意地飞上纪绫的眼上,在那一个瞬间,他的呼吸都要停顿了——

那一直紧闭的眼,那仿佛亘古寂静的长长睫毛,忽然轻轻抖了一下。

他屏住呼吸,用发颤的指尖轻轻碰了一下她的眼睛。

她的睫毛又动了一动。

“呵……你知道的是吗?你听得到是吗?你想醒来是吗……”

苏家人发现,园中那株清晨还开得好好的白梅,忽然不见了花朵,精光溜溜地,梅花全到了大小姐的房里。

杜乙商在这大寒天里,只穿单衣,守在床前。

“……你喜欢梅花吗?我都给你摘来了,你放心,我会把扬州城里的梅花都摘来,每天你都闻得到。”

“……天阴得厉害,好像要下雪了。绫儿,你醒了,我带你去看梅花吧。梅虽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绫儿你说白梅好还是红梅好?啊,我可不能把梅花都摘了,不然等你醒了,我带你到哪里看梅花呢?”

“你醒来一定会吓一跳吧?只是睡了一觉,就不再是苏家的大小姐,变成了杜家少奶奶……呵,可惜了,这个身份要一世跟着你呢。杜家少奶奶、杜家夫人、杜家老夫人、杜家太夫人……我们的子子孙孙叫你娘、奶奶、太奶奶……呵,要叫到第几代呢?一定很有意思……”

纪绡跟苏夫人站在门口,听着听着,忍不住掉下泪来。

苏夫人上前,强忍着哽咽,道:“孩子,你快穿上大衣裳吧。看着凉了。”

杜乙商回过脸,笑容令他神采飞扬,好似充满了万道光芒,叫人无法逼视,“绫儿要醒了,就快醒了……”

苏夫人忍住眼泪,“是,她就快醒了。你穿上衣服,慢慢等吧。”

“她马上就要醒了,只须一下下……啊,你看,她的眼珠转了一下……”

苏夫人再也忍不住,握着绢子,痛哭出声。

这下,不仅女儿昏迷不醒,连女婿也一并疯了。原以为苏家又找到一个顶梁柱,一夜之间,又倒塌了。

忽地,她听到一声低促的惊呼。

这一声里,包含了多少惊喜,多少疼痛,多少期盼,杜乙商看着床上的人,嘴唇轻轻颤抖,有一万句话要说,这一刻,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闻声回身的苏夫眼大了眼睛。她看到了什么?她眼花了吗?绫儿、绫儿她,真的醒了吗?

床上那张素白容颜上,一对如星如月的双眸,缓缓睁开。

“绫儿!”

“姐姐!”

“大小姐!”

这么多声音蜂拥而来,这么多人都围到了床前,又哭又笑,状如疯颠,她下意识地一躲。

每个人的惊喜都僵住了,笑容怪异万分地愣在脸上,呆呆地看着躲到一边的纪绫。

她的眼里写满了防备和恐惧。

苏夫人发出一声悲呼,上前抓住她的手,“绫儿,你不认识娘了吗?”

纪绫慌乱地把脸埋进被子里去,又委屈地抬起头来,道:“我饿……”

那聪慧精明,独掌苏家大业的苏纪绫,竟然成了这副模样。

她谁也不记得了。

苏夫人一面垂泪,一面吩咐人送来芙蓉清粥,纪绫三下两下便吃完,意犹未足,抓起碗舔了几下。

苏夫人抢下她的碗,抱着她放声痛哭。

杜乙商呆呆坐在床沿,看着纪绫,脸上竟慢慢现出笑容。

苏夫人见了,愈加悲从中来,哭得晕死过去。

众人又忙着把苏夫人扶进房,纪绫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珠看这一大帮人,又看看被扔在地上的碗,满脸不解。

杜乙商道:“你还饿吗?”

经绫忙不迭地点头。

“我带你去吃东西,好吗?”

纪绫喜出望外,一骨碌爬起来。

杜乙商将狐裘给她穿上。

“你怎么不穿呢?”她问。那声音软软的,娇娇的,像一碗桂花清酿,叫人心里甜甜地直冒出水来。

“把手给我。”

她握着自己的手,有小小的迟疑。

“我带你去吃东西啊!”

话音才落,她的手就交到了他的手心。

他有纵声长吟的冲动。那只纤柔的小手,就让他这样牵着吧!一生一世,天涯海角,不离不弃。

门外,雪终于下了,纷纷扬扬,地上有了薄薄的一层。

纪绫一声欢呼,跑进雪花里。

杜乙商站在走廊上,看着她在雪里欢快地又跑又跳又叫,伸手摇动树枝,晃下一头的雪。

他微微地笑了。自己去厨房取了东西来。还没到房门,就听到阵阵喧哗。

“小姐……不要啊……”

“姐姐,姐姐!别去啊……”

“那边,那边,拦住她!”

“我要玩雪啊!不要拦我!”

“哎哟!”

原来是雪地里的纪绫给逮了回房,正挣扎着想出去,见了杜乙商,恍若见了救星,“啊,你快来救我啊,这些人要抓我!”

“姑爷,快来帮忙拉住小姐啊!”

“姐夫,姐夫快来啊!”

杜乙商把吃食放在桌上,道:“你们都出去吧,这里交给我。”

纪绫见了食物,也不着急出去玩雪了,一心扑了过去。他给她倒了杯水,端了把椅子给她坐下,自己也坐在旁边看着她吃得满脸是油,温柔地一笑。

那一笑仿如幻化出漫天花海,繁华无边。纪绫道:“你笑起来很好看。”

他替她擦去脸上的油污,轻轻道:“你笑起来更好看。”

纪绫雀跃,粲然一笑,“真的吗?”

笑容如宝珠生晕,看得杜乙商心头一荡。他抱起她,放在膝上,仿若得到天下至宝,满足地叹了口气。

纪绫专心致致地转攻那只鸡腿,金黄色的油汁滴到那件千金难买的雪白狐裘上。

“知道吗?这样最好了……”

他的声音那么低,也不知是说给纪绫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同类推荐
  • 拒绝被追:天才王妃叛逆宝宝

    拒绝被追:天才王妃叛逆宝宝

    一朝穿越万人迷,被那么多人喜欢不是谁都吃得消的。昔日她痴她傻时,欺她辱她,嫡亲姐姐连连设计害死她,人人唾弃,名声臭得如粪坑里的石头,所有女子们的凄惨案例。斗奇葩家人,斗自以为是各种帅哥,她就是要踏过这些又渣又奇葩的人物登上颠峰。
  • 山居田园

    山居田园

    穿越?重生?穿越大神脑抽了下,我们一家人小日子过的滋润的很还穿越在古代?既来之则安之,那就好好经营自己的小日子吧~这是个一家人一起穿越到古代的温馨故事~
  • 妃来妃去:逃花别乱飘

    妃来妃去:逃花别乱飘

    尘埃落定,洗尽铅华,是谁为她袖了双手倾了天下?又是谁拥得佳人,陪她并肩踏遍天涯?虚幻大千两茫茫,一邂逅,终难忘。相逢主人留一笑,不相识,又何妨。如今的她,学会了阴狠,学会了冷血,学会了怎能让他人明白“闻风丧胆”此词之意。他们站在世界的巅峰,风景如画,他突然问“你爱我么?”她笑了,如出水芙蓉般,迷倒了千万众生“你赢,我跟你傲视天下,你输,我陪你东山再起!”谁的眼角触得了谁的眉,谁的笑容抵得了谁的泪,谁的心脏又载得住谁的轮回......
  • 医女皇妃

    医女皇妃

    一次偶然,她穿越到春秋战国时期,成了秦国重臣裴大人的女儿,亦是秦皇的干女儿,她,古灵精怪,精通医术,武艺超群,人见人爱,因为被逼婚,她逃离秦国,以“离怨神医”的名义游历各国,她,在这皇权至上的时代,将遭遇些怎样的经历?又是否能与心中的他携手白头?
  • 奉旨离婚

    奉旨离婚

    还未从穿越中回过神来,一道圣旨将丁宁变成了下堂妇,忍着满身的酸痛,她将那人的祖宗十八辈念了一遍。吖吖个呸的!离就离,谁怕谁,乌龟怕铁锤!什么?就那么一次就中奖了!指天大骂,不料一个晴空霹雳,吓得某女赶紧做起了缩头乌龟,认命接受了肚子里多出来的一块肉。什么!这个儿子不是那什么狗屁前夫的?那,那晚的混蛋是谁?吖吖个呸的!给她等着!最好别让她找到那个将她吃干抺尽却不负责任的拍拍屁股走的混蛋是谁!否则,哼哼!一定让你好看!不将你大卸八块,她就不叫丁宁!可是为什么,被大卸八块的不是他而是她?而且还是被把光了衣服在床上被红果果的卸成八块了!为毛她还似乎是心甘情愿的?这又是虾米情况?
热门推荐
  • 梦断金陵

    梦断金陵

    这本书讲述的是郑国由强盛转为亡国的故事,郑国国都金陵城最终沦陷,故而取名梦断金陵,?故事由郑国的“一文两武”展开,其中“文当伯奇,只字转乾坤”中的伯奇是“南有崇文才八斗,京都钟鸣知古今”的钟鸣之子?两武则是“鸿立浩门上,北国不敢前”金陵城谢国公之子谢泽甫和“横扫卫千城,十年惧战屠”天丰城赵域之子赵洪瀚。?故事从他们的立场讲述磅礴大气国恨争霸,以及细腻的爱恨情仇…
  • 生死狙击之戎马半生

    生死狙击之戎马半生

    地球遭受异族的侵扰,末日爆发了,绝大多数人类都被感染成变异体,并且变异体还在不断进化,人类似乎已经陷入绝境。初中生秦峰从梦中得到了世界宿主系统。他能否在末日中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呢?故事的最后究竟是变异体全民统治地球,还是人类绝地反击,夺回属于自己的家园呢?
  • 仙侯马野

    仙侯马野

    为爱,踏遍千山万水,只为与卿生死相随,于国,冲破九天十地,务求守得一隅安宁..兄弟义,不需言,两肋插刀不眨眼;滴水恩,留心间,百世结草还君恩.
  • 穿越之绝色公主人人追

    穿越之绝色公主人人追

    王朝更替,她是其中的操盘手,还是只是一个棋子。一念得失,求仁是否能得仁。心念天下,却被逼迫到无路可逃。一朝穿越,看近天下荣辱,唯余满地断魂。她不是神,亦没有颠覆天下的能力,只能看着亲近她、善待她、爱怜她的人死死伤伤。终于玉碎、割袍、断发,欲与青灯相伴之时,耳边却传来一声悲叹,“无双,你可还记得欠我一条命。”……“休想合离,你与他如何我不管,今生今世,你只能是我慕容随歌的妻。”他怒不可遏,却依旧忍受背叛,也不愿失去。“阿浅,我放不下你,即便背信弃义。”他一袭红杉如同浴火红莲,似是踏着红霞而来,将她所有的视线渲染得绯红。他白衣胜雪,玉颜恍若九天谪仙:“我终究还是输给了你。”……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特种车辆科技知识(上)(最具震撼性的装甲战车科技)

    特种车辆科技知识(上)(最具震撼性的装甲战车科技)

    军事科学是一门范围广博、内容丰富的综合性科学,它涉及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和技术科学等众多学科,而军事科学则围绕高科技战争进行,学习现代军事高技术知识,使我们能够了解现代科技前沿,了解武器发展的形势,开阔视野,增长知识,并培养我们的忧患意识与爱国意识,使我们不断学习科学文化知识,用以建设我们强大的国家,用以作为我们强大的精神力量。
  • 大唐颂歌

    大唐颂歌

    左耳尖长的女主唐六妖(原名唐小六),被视为妖物。十岁被卖进慕容府做丫鬟,终年只得遮耳度日。与慕容长子交情甚好,却因看河灯左耳暴露,遭人追杀。。。。。。‘脱胎换骨’入宫选秀,只为报仇。。。
  • 那一年我们的记忆

    那一年我们的记忆

    紫叶哭了,哭的好伤心,她爱的他却让她付出一切时,甩之而去……两年前……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国民妖精可否撩

    国民妖精可否撩

    “如果有一天我们找不到彼此了,那我们就站在最亮的地方,等待对方来找自己。”十六年前的那句承诺,那年,他八岁,她六岁。十六年后记者:请问程影帝这次回国发展最期待和国内哪位女艺人合作?程以恒:叶言星! …… 国民妖精变成绯闻女王?究竟是巧合还是蓄谋已久?国民妖精VS多情影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