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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人类自由?续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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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听到有人说伊莎贝拉没必要讲那么细。我却认为她讲得还应该更加细致些。因为她讲的那些历史沿革我都没怎么听说过,更别说这些年轻学生了。前面有充分的铺垫,之后才会有真正的理解和了解。

饭后稍事休息,继续讲课。小礼堂里的人更多了。连两旁过道都挤满了人。)

伊莎贝拉:

机器人时代到来,人类在经历短暂的狂喜和欢呼之后,很快就产生了危机感。这种危机感像瘟疫一样飞速蔓延传播,紧紧揪住了每一个人的心。

第一重危机:尽管传说中机器人世界与人类有一千零一条‘约定’并严格遵守‘十大戒律’,可是,如果一旦机器人‘毁约’‘破戒’怎么办?更为可怕的是背叛,一旦机器人世界与人类为敌,人类完全有可能在几分钟之内被彻底灭绝。

第二重危机:自2360年前后,超级智能机器人或称‘超能机器人’被机器人自己研制出来之后,机器人世界的发展就完全脱离了人类控制。机器人的自我更新发展速度达到了惊人的超高速。机器人世界到了2500年前后已经发展到了完全不可思议的程度,一是数量特别庞大,达几十万亿之众;二是他们以秒、毫秒的速度更新换代,并在广泛的范围内发展新科技新技术,这使得他们的能力变得特别强大,已经步出太阳系,在太阳系外建立了许多基地。它们就好像一枚射出的子弹,嗖地一声窜没影儿了,人类别说跟随,连它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状况都一概不知。

于是机器人世界突然变成了不被人知的‘未知世界’、‘神秘世界’。其能力之强大、智慧之超群、品质之优秀,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而人类对于这一切,根本不知晓,就算机器人讲解给你听,你也还是弄不明白。因为其科学理论,其技术水平已经超越人类几百万代、几十亿代!

即便如此,他们仍然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仍以秒、毫秒为时间跨度继续发展。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人类还有资格继续成为地球的主人吗?不是主人是什么?显然,机器人不需要人类作他们的仆从,也不需要人类为他们服务,或者像过去某些影片所描述的那样把人类变为奴隶,帮他们铲沙子……他们甚至根本不想‘统治人类’,因为他们根本没这个必要,也没这个需要,他们也根本不可能从‘统治人类’中得到任何好处和利益。其实至今为止他们一直都是人类最忠诚的服务者、保护者、呵护者、无微不至的关爱者。但被养的人类显然无法接受这个新角色。怎么办?向机器人世界夺权吗?夺权之后怎么办?像过去那样选出一些很快就会产生各种腐败的独裁者、官员?还是就这样被机器人养着,去过一种无忧无虑,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的生活?

第三重危机:人类一旦退出历史舞台就迷失了方向。普遍地失去了奋斗目标和人生理想。尽管生活得很放松、很享受,没有任何困苦和负担,但这似乎并非人们想要的生活。人们更希望拥有自己喜欢的工作,以体现自身价值和人生意义。现在不需要你工作了,你的各种努力也都变得毫无意义,甚至可笑,努力奋斗成了多余的捣乱,社会不需要,没有人会需要,因为这种努力的层次、水平以及社会意义都太低太小,好像一个孩子费了很大的劲捏了个四不像的泥娃娃,却要把它当作自己的重大发明发现拟或重大成果奉献给大家。

在所有工作层面上,机器人早已作出细致精确计算和规划。相比之下,人类的所作所为,都显得微不足道甚至滑稽可笑。那么,还需要人做什么?一个个都成了废物,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废人,难道这就是人们想要的生活?

因此,尽管人们在机器人时代生活得很放松、很安逸,但却越来越疑窦丛生、顾虑重重,也越来越觉得活得没劲。

最要命的是:机器人执行起由人类自己制定的、交由他们执行的那些涉及人类生活事无巨细、方方面面的法条规章、道德要求、行为规范来,教条得可怕,机械得可气,没有一点变通性,更没有一点人情味。对他们来说,要不你就别制定,既然制定了我就坚决地、不折不扣地执行。

在人类法制史上,有法不依、执法不严是一个普遍现象;说得振振有词,做得稀松平常,也属常态;说一套做一套更是普通习气……有些时候,制定法律又是针对别人的,自己在法外,别人在法内。还有的,站在正义、道义、理想的高度制定规章法条,以不食人间烟火的姿态制定些高大上、让人听上去感觉非常伟大、非常完备、非常科学、非常美好、非常……的规章制度,但制定完毕,却束之高阁,好像根本没那回事……可是机器人不懂这些,既然你规定了,又交给他们执行,他就必须严格执行,没有半点马虎和虚伪。于是人们发现,过去制定的许多规则都非常要命,因为平均每人每天触犯各类不同法律、规章达一百二十次以上,人的举手投足处处是错,到处违章,如果统统查究,人真的没法活了。

可是机器人执行起这些东西来死认真,不懂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不懂得变通,还不知灵活,没有不执行,没有假装没看见……很快人人都被搞得要疯掉了!

比如‘不准随地吐痰’,仅此一条在全球每天受到处罚的就达五十七亿人次之多!外加‘不准随地大小便’以及‘语言举止文明’等等,稍不留神就被查究,一天到晚没完没了地受罚,而且没有任何通融余地,也没有任何可灵活的空间,求饶说情也没用,人家机器人执行的是你自己的规定,你自己受不了,你规定那些玩意儿做什么?人类真够虚伪的!

于是人们开始要求修法,有的要求废除现有所有法律和游戏规则,重新制定‘人道’的规则;有的则要求只修改不适合、不符合实际的方面。

修法还在乱纷纷议论当中,人们就已经开始怀疑修法的可行性和必要性了。因为人们发现,即便制定了适合的法律规章,人们还是容易犯规。法条或各类规则制定得越细越具体,人们触犯的机率就越大;而如果定得过于笼统,由人执行倒是可以灵活掌握,违法可以说成不违法,也可以请律师解释成没事,明显违规,一灵活,可以不算违规,在机器人这边,一笼统,被泛化,不违规的也可能被视作违规。

这其实不是人把自己搞糊涂了,而是机器人被人弄糊涂了。关键的问题还是机器人从来不糊涂,也不懂得糊涂,更加学不会难得糊涂。

人们发现,不论你怎么修订规则,最终都还是无法忍受机器人的执法。比如你早起在阳台上活动,不小心碰掉一个花盆,没过一分钟机器警察就找上门,他根本不听你‘我是不小心’‘下次注意还不行吗?’等解释,非要你下楼把花盆清理干净,还要罚你清扫一段指定的马路,如果你不能按标准清扫干净,则必须继续清扫。想跑也不行,会很快把你抓回来,把扫帚塞进你手里。你跑一百次,就抓回一百次。如果你胡打乱闹,还会让你扫更多更长街道。你叫苦、谩骂、求饶、耍赖、痛哭流涕、倒地打滚、寻死觅活都没用。如果你抗争到底,很有可能一辈子都在这条街上扫地,直到有一天,你按标准清扫干净了规定的街道。

在各类详细规定面前,人太容易犯规犯错,每天被查究百八十次都不为多。

人类实在受不了了。人们一方面生活安逸温饱不愁,一方面却活得非常纠结,甚至非常不满。这种不满漫延开来,日积月累,就会有一个总爆发的时刻。此时,只要有人出来振臂一呼,就会引来全球响应。

2566年3月,一个叫作戴维的人搞了一场演说,号召人类夺回‘自治权’,‘彻底推翻机器人的反动统治’,并喊出‘坚决反对机器人的非人严苛统治!’‘机器人滚出地球去!’‘在地球重建人类尊严!’‘我们要自由!’‘我们要人权!’等口号,好像一把火点燃了一大堆干柴。于是‘反对机器人非人统治’风潮很快席卷全球。全球各地到处都是示威游行,台上是激情四射的演讲者,台下是群情激昂无比亢奋的人群。提出的要求、喊出的口号也五花八门,但主要都是针对机器人,如‘打倒机器人!’‘还权于人!’‘消灭机器人!’‘恢复人类自由!’‘我们才是世界的主人!’……

人们不停地示威游行,到处游走,互相串连,兴奋异常,有的甚至把它当成旅游,结伙组团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地去宣传鼓动抗议发泄不满表达思想提出意见……人们很久没有这样了,突然激情喷发,又活了过来。于是整个地球都沸腾起来,吵翻了天!

人们担心的‘机器人镇压’一直没有出现,于是闹得更欢,做出了许多出格的事情。

大家或许奇怪,为什么机器人世界面对人类大闹,始终无动于衷呢?其实,机器人世界早就发现了执法上的问题。人们大闹由此而发,不能怪人们闹,而应该解决法律制定上的问题。以往人类制定的规则大都继承、沿袭了数千年来人类历史中的各种法条、规章、制度、纪律等等,其中不适用的地方确实很多。其中又以‘统治阶级’针对‘被统治阶级’制定的法条为主。带有明显的针对性,倾向性,并非遵循公正公平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原则。

现在各方面情况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继续沿用旧法,显然不再合适。于是机器人世界很快调动研究机构制定了著名的《人类行为规范》。可是制定出来又发现,这个东西没有办法交给人类学习执行。因为太过庞大,译成英文有数千亿字之多,一个人用一辈子也难以通读一遍,更别说学法懂法知法守法了。为什么会这么长?因为规定得太细。大家不知道的是,这个规则到今天不仅在使用,而且随时都在更新发展,作各方面的微调、矫正、修正,也只有这样,它才永远都不会脱离实际,也永远都不会过时。

大家或许非常奇怪,过去人类总人口远没有现在多,绝大多数时候都要比现在少一半以上,可是人类冲突不断,人类社会到处矛盾,各种问题一大堆,人与人、族群与族群之间也难以和谐相处。可是现在呢,地球人口170亿,我们大家之间却能和谐相处,相敬如宾,互助友爱,且人人活得文明高贵。这是什么原因呢?

“保姆!”台下一个学生喊道。

“对!这个学生非常了不起,你怎么会知道这个答案?”

“我看了您的《保姆》一书!”

“谢谢你,同学。”伊莎贝拉非常高兴。

伊莎贝拉:

我早就说过,保姆并不像我们想像的那样简单,他们不止是伺候我们的佣人,同时还是导师、保健医生、营养师、保镖、玩伴、知心朋友……其中非常重要的一项内容就是教我们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做要以什么方式做,做到什么程度,说话要怎么说,包括音量分贝、语气,语言语感舒适度……机器人世界制定的人类行为规范与以往人类制定的宪法、刑法、民法、经济法、行政法、海洋法以及各种规章条例都不同。它认为,人的一切行为都应该被规范,不止要调整人与人人与社会之间的关系,也要调整和规范个人自身行为,不能只规定不可以杀人,而不规定许多日常生活当中关系人的自身身心健康、文明体面等更加重要的细节。

可是,机器人世界制定的行为规范太过细致,细致到了人在某时某刻应该做什么,做到什么程度,等等,如果要人来遵照执行,仅仅弄懂相关章节,就要花半辈子时间。怎么办?只好每人配一名‘法律顾问’,这就是保姆。所以,保姆还身兼法律顾问之责。

比如它规定了早晨应该几点起床。这个规定不是随便定的,而是经过对人体正常生理状况在一天之内的各种数据收集、测算,才得出的结果。现在我们大家都是早六点起床,已经成为普遍的习惯了。

还有,起床后刷牙应该怎么刷,老人应该怎么刷,小孩应该怎么刷,中青年应该怎么刷,正面刷多少下,内面刷多少下,上刷多少下,下刷多少下,牙刷的标准,用什么样的牙膏等等都有详细规定,而且这些规定还是不断变化发展着的,比如最近研制出了新牙膏,或许就会要求用这个新产品替换老产品,还要因新产品的特点改变刷牙方式……

换作是我们人来读懂这些,遵照执行,烦都烦死了。保姆却不烦,因为这对他们来说非常容易、非常简单,他们的大脑有强大的内存,又有强大的搜索引擎,很快就能调出相关章节,而且机器人以每秒百万多字的速度‘速读’,一眨眼,就可以把相关章节读很多遍。其实不用很多遍,一遍就足够了。于是他们给你说要这样,要那样……

(她停下来,喝了口水。)

这解决了法律不适和执法不适的问题。可如果仍然有人不愿意生活在机器人治下,甚至讨厌机器人,非要去过自己的生活怎么办?机器人世界提出的方案是:设立人类自由聚居区。凡是不愿意生活在有机器人的地方的人们都可以移居其中,去过他们自己的生活。

于是在全球选择了三百个宜居地设立人类自由聚居区。由机器人负责建造。有人说,原来就有城市,比如北京,纽约,直接改为聚居区不就得了?那可不行。如果有原居民不愿意生活在自由聚居区内,怎么办?把他们撵出去?所以三百个聚居区全部都是新建新设。

这件事公布以后,全球一片欢呼,尤其是那些有想法的人,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纷纷制定计划,准备到聚居区大干一场。

通过前段大闹,这些人发现,尽管机器人保持沉默,也无惩办闹事者以及‘秋后算账’‘反攻倒算’之举,好像完全容忍、听任你的胡闹,但若想真正从机器人手中‘夺权’,却也困难。

这些人还算聪明。的确,相对于数量庞大、能力强大的机器人世界来说,人类的这点小闹根本算不得什么。要处理起来也非常容易。甚至就此弃地球而去,对他们来说也根本不是什么事儿。他们根本不想‘统治人类’,更不想从‘统治人类’当中得到什么利益和好处,恰恰相反,人类只会是他们的负担,他们的麻烦,他们必须为人类服务,而不是他们需要人类为他们服务。

如果闹事者做得太过分,机器人只要在世界各地播放音乐,就能让绝大部分人清醒过来,恢复理性,那么个别野心家再想蒙蔽大家,就绝无任何可能了。

很多人至今还有一个错误认识,那就是:机器人不过是听命于人的机器。你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他的责任就是满足你的愿望。其实不然,机器人是人,不是机器,他们有着自己的价值评估系统和科学理性分析体系,你的每一个要求他都会进行认真评估,合理的,符合科学理性的,符合人类健康生活、健康社会需求的,他会支持并在合理范围内尽量满足,反之,哪怕你哭喊叫骂打闹,都毫无用处。

这些人也知道机器人的能力,不可能通过绑架、杀害等手段迫使他们屈服,相反,却只会被机器人所制服,变作清洁工,闹一辈子,就只能扫一辈子街道。病了给你医,饿了给你吃,但必须扫地。他们那种驱赶机器人,自己当皇帝,或者迫使、欺骗机器人为已所用的企图根本没有任何成功的可能性。你也别想把机器人赶走,然后自己成为地球的统治者,因为机器人是非常负责的,不会弃人类而去。他们必须要服务于人类。这是他们的‘天性’或称与生俱来的责任感、使命感。在这一点上他们都是宣过誓的,而且当初每一名机器人工作人员上岗时,都发过类似誓言。在这方面机器人确实又有机器的特性,发过誓就不能改,就必须守誓终生,机器人可以做到永生不死,所以誓言永不变!

(经久不息的雷动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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