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罗父看着面前这个天仙儿一般的闺女,真是心下悔得肝肠寸断。
刚才一进来的时候,他见伙计正与一背影有点熟悉的女子说话,他其实并不知道那是谁,只是下意识地喊了一声,没想到却真的是她。虽然女大十八变,但因女儿像她娘,罗父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一边后悔一边想:当初怎么就信了那恶毒杨氏的话,生生把好好的女儿给卖了?如果那时不是被杨氏和那人贩子忽悠了,若将闺女留在家里,这样美貌的女儿哪会只值区区的五百两?!嫁入大富大贵之家,少说也能有几千两聘礼。不仅如此,他还能在天宝城攀上高枝,自此落地生根。但是现在什么都没了,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想想自己算计一辈子,最后却扔了西瓜捡了芝麻,罗父恨不得立即掌掴自己几十巴掌。
“溪玉啊……”罗父眼泪汪汪地看着罗溪玉。
只这一声,罗溪玉立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怎么说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冲着她喊得情深意切,煽情得要命,罗溪玉真有点受不了。
不想被外人误会,她急忙打断他,不客气地道:“你是谁?找错人了吧?”
罗父要出口的话顿时一噎,“不可能,你跟你娘长得有六七分像,我怎么会认错人?你就是我女儿,这个走哪儿都赖不了账……”
“哦?”罗溪玉看看这个明显老了很多的罗父,内心没有什么波澜。毕竟她不是原装的,不会有那种被父抛弃的痛苦,如果说她对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存有怜惜和亏欠,但对这些人却没有。
罗家人对她来说与陌生人无两样,不过是这具身体名义上的亲人而已。
罗溪玉打量了半晌,想:这两人找来能有什么事?总不会是想将自己赎回吧?
不过,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唯一的可能就是找她帮忙。罗溪玉扫了扫他们胸前,果然见到有白芒,但那说来也就比针眼大点。这种人估计就算救了他们的命,也没多少功德,帮了她还怕咬着手甩不掉呢。
“爹?从被卖掉的那时起,我就没有爹了。”罗溪玉无所谓地道。
“溪玉啊,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不知道这五年你爹是怎么过来的,日日悔得睡不着吃不下,一直念叨着想要赎回你,还找了人凑银子……”
罗溪玉微微翻了个白眼,打断了罗杨氏的话,“这么说你们今天过来是要赎我回去的?那我求之不得,带足两千两了吗?拿到契纸我就跟你们走……”
一句话顶得两人差点噎死,别说是两千两,他们现在穷得叮当响,连二百两都拿不出来,当然就算能拿出来也不会用来给罗溪玉赎身的。
罗父当场瞪了杨氏一眼,气氛有些冷场,但他马上又接着道:“爹是有心要赎你的,只是家里情况你也知道,实在凑不到那么多钱……”
罗溪玉就知道是如此,也不客气地道:“那就回去吧,我没什么跟你们说的。”
罗父被罗溪玉的冷淡弄得一时讷讷,凑上前道:“溪玉啊,你又多了个弟弟,我和你娘特意带来给你认认,让他看看姐姐……”说完,他拉着杨氏和小孩过来,想给罗溪玉看看。
爹我都不认了,还认弟弟?罗溪玉也不再言语,脚步一转就要离开。
罗父顿时急了,忙拉住她哀求道:“溪玉啊,爹真是来看你的。当初的事是爹对不起你,被财迷了心窍,才做出那种人人戳脊梁骨天打雷劈的事,直到现在都没脸来见你,我前两天做梦还梦到你娘来骂我。这一次爹真后悔了,爹做错了,溪玉,你就看在你娘的分儿上,原谅爹吧……”
说完,见罗溪玉没什么反应,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显然他也有点急了,忙哭丧着脸又道:“你说这是不是老天给我的报应,你知道爹现在命快没了吗?做生意欠了人六百两银子,明日若还不上,就要被乱棒打死了!现在爹心中只有一个牵挂,就是死前想来看看你,你可是我唯一的女儿啊……”
狡猾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原来是冲钱来的!罗溪玉恍然大悟。只是这名义上的爹戏演得也太假了,她好歹也是见过演技的人,都看不下去了。既然知道了他们的目的,她倒是不太担心。自己反正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她抽出衣袖移了移,想到上次被人突然揪住头发扭脸,她觉得还是与二人保持距离安全些,免得再次中招。
隔着些距离,她看了看这两人,身上穿的还是贵的绸缎,看来用她的卖身钱过了几年好日子,大概是坑骗别人得罪了人才欠了账。如今,为点钱连脸皮都不要,要死要活地来找被卖五年的闺女再讨银钱花。这话也能说得出口?
不过他有句话说得很对,这就是报应!只有坏事做多了才会天打雷劈,乱棍打死。天命不可违,她只是凡人可阻止不了因果。
她哦了一声,心情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很好,笑笑道:“人你也见到了,我也原谅你了,钱呢……”说完,她取出一荷包铜钱,放到桌上,“多了没有,这点算是添丁的见面礼,买个零嘴吃,也算是我接济了。”
荷包小,顶多几十个钱儿,杨氏一只手抱着孩子,一只手拿了起来,扒开一看,顿时变了脸色,冷笑道:“真是孝顺的女儿啊,你爹欠了人债就快要被人打死了,你就给几个铜板,打发要饭的啊?”杨氏算是忍不住这口气了,不善地盯着罗溪玉说。
这几日她跟着罗父求爷爷告奶奶,看人脸色到处借债,早已让她面子里子破烂不堪、心力交瘁。在富人面前她不敢怎样,现在见到这个以前跟个蚂蚁一样的继女,居然也敢给自己脸色看,她脾气也涨了起来。
不过是个妓院出来的,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就长得还过得去?就算长得再好有什么用?还不是拿出来给男人挑挑拣拣卖的,说好听了给人当小妾,不好听的那就是娼妓,暖床的工具,还真当自己是大宅子里的妻室了,真是岂有此理。
这种闲气,罗父能低声下气的,她可不干。
既然这继女是铁了心不帮忙了,那还怕什么?杨氏冷笑着道:“哟,不就是六百两银子吗?对你来说算什么难事?这么推三阻四的!听人说光买你就花了两千两,既然你这么得男人意,还掏不出区区六百两银子?说出来谁信?反正我是不信!怎么着,在妓院也待了五年多,跟普通人家的女儿可不一样了,学的全是勾男人的本事,能哄得男人大把地往外掏钱。就算你没有钱,那总该有金银首饰,你把首饰拿出来随便卖卖怎么也能给你爹凑个几百两。你要不敢卖,我们可以帮你卖。”
杨氏见罗溪玉看着她,顿时哼了一声,“你可别嫌我这个继母说话不中听,你现在只是给富人做个伺候的小妾,一时受宠又如何,能保得了一辈子?说句难听的,今儿个你若是传出不贞的名声,看他还敢不敢要你?这女人活得就是个名声,若是名声毁了被赶出来,在整个天宝城都没有立足的地方!今儿个我索性就把话敞开了说,我们这次来就是找你要钱,只要你拿出六百两,我和你爹就不再来烦你;你若拿不出六百两,哼,就别怪我们管不住嘴。当初从黄梁到惠州这一路,我们可有不少事儿能跟买你的人说道说道……”
说着这话,再看着罗溪玉脸色,果然不好看了,杨氏可真是既得意又解气啊:长得天仙儿又怎么样?一顶不贞的大帽子扣下来,看你还敢不乖乖听话?
要知道现在的富人可讲究这个,别说你一个小妾了,就是正妻沾上一点都得被休弃、打个半死——杨氏得意地心想——我摆弄你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以前能让你爹卖你到妓苑子,现在也能拿捏住你,从你手里拿银子,你还不敢不听话。
罗溪玉脸色是不好,因为她料到了两人来者不善,但没料到他们脸皮厚到这种程度,要银子不成还爬到头上威胁她,这软硬兼施在她身上用得可真是炉火纯青啊。她是不是看着太好欺负了点,虽然好“欺负”这也算是事实。但随即她又想笑,不知道是黑袍人保密功夫做得好,还是这两人被百花苑的人给坑了,是从哪打听来的消息,简直牛头不对马嘴。
她确定离得远了,气定神闲地微微一笑说:“原来这样啊,那你们要现在跟圣主说吗?我可以带你们上去,不过只保送可不管保命哦……”
本来得意的杨氏,闻言顿时笑意一凝。她见罗溪玉听完脸上并没有预料的愤怒和害怕,反而很平静地看着他们,好像有恃无恐的样子,不由得觉得不对劲。
“圣主?什么圣主?”罗父立即找到不对劲的地方,皱着眉想:有哪个天宝城富人会叫圣主?这称呼根本不是惠州这一带的称谓。
难道……
罗溪玉见机,朝他们指指楼上角落的黑袍人。黑色确实是模糊隐藏的好颜色,容易被人忽视,寻常人不注意看不到也正常。
罗父和杨氏疑惑地看过去,顿时一阵心惊肉跳的——天药大会今年在天宝城举办,最近城里来了很多亦正亦邪的三教九流之辈,个个着装古怪,凶神恶煞,不知从哪里突然钻了出来。听说其中还有邪道中人,杀人魔头,城里老百姓都人心惶惶,见到这样的人皆退避三舍,生怕会招惹到。
“这,这些人……”罗父和杨氏见到黑袍人腰上明晃晃的刀,有点害怕了,纷纷看向罗溪玉,想问这些是什么人。
别看两人横,其实里子都是欺软怕硬的主儿,对着罗溪玉敢呼来喝去,但一见着这些带刀的连屁都不敢放,别说是让他去说话,便是上楼都不敢。
刚刚还一脸嘚瑟的杨氏,此时脸白如纸,抱着孩子直往罗父身后躲。
罗父也好不到哪儿去,眼睛直瞄门口,心里却想不明白:不对啊,明明他花了钱买通了百花苑的婆子,那婆子说是他闺女给一个富人做了小妾,正在这家客栈住着,颇为受宠……怎么会这样?
罗溪玉看着他们的反应,感觉还真是爽,怪不得有人喜欢狐假虎威呢。于是,她添油加醋地叹气道:“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上去后可得十分小心,圣主他老人家脾气不太好,动不动就爱剁人手脚,但大多时候还是能捺着性子听人讲完,只要不惹怒他,你们要上去吗?”
罗父一个激灵,急忙否认,“啊不不不,我和他没说的。溪玉啊,这跟爹无关,都是杨氏多嘴,是她非要说,跟我没关系……”说完,他便把躲在身后的杨氏给推了出来,而刚才还气昂昂地威胁罗溪玉的杨氏,此时自己却是吓得孩子都抱不住了,两人你推我扯脚底抹油地想往外跑。
罗溪玉看得想哈哈大笑,直道:这恶人就得恶人治,好人还真对付不了他们。
结果走到一半,那罗父不知发了什么失心疯,竟是突然怒气冲冲地一把将杨氏怀里的孩子给抢了过来,丢到地上。杨氏刚要张嘴尖叫就被罗父一巴掌扇了嘴,最后两人竟然连孩子都不要了,躲瘟疫一样地跑了……
本来罗溪玉还带着笑意的脸,顿时呆住。这……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