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的黑袍人立即身形一顿,迅速地向中间靠拢,脚步错开数步排成菱阵,将圣主护在中间。空旷之地,风吹起,周围传来一片风吹草动的沙沙声,一切都在动,只有黑袍人静止,情况看着出奇地诡异。
突然,从树中传来一串雷震般的笑声。
“哈哈哈,这次来天药大会的三教九流多如牛毛,老子光劫道都快劫不过来了,只好挑着劫了。把你们抬的东西放下,装金银财宝的箱子都搬出来,天药大会上买的药材一根都不能落下,否则老子叫你死无全尸……”这话一出,右方树后走出一个身圆膀粗却尖头细脑的人,右手臂还有三根铁打的钩子,看着颇为狰狞。
此人一出,周围又陆陆续续地出现几十人,将黑袍人正好围在其中。他们服饰各异,像是惠州的一些帮派集结起来了。
历来冲着天药大会来的人,无非是药、财二字——对于一些需药草救命的人来说,这是希望;对一些想发横财的人,这是机会。
所以,天宝城周围,除了很多富人、商人,还有大把的江湖帮派中人。财帛动人心,能空手得大笔财富,所以就有了劫道。当然不能随便劫,天宝城的人劫多了免不了被通缉,走江湖麻烦得很,而像这些外来的九流邪道之辈,他们就放心多了,杀起来更无后顾之忧。
要知道,这些人一看就知是外来邪派的,大老远的,肯定带了不少银钱。这种既能有大把的财入手,又能为民除害的事,多少都不嫌多,何况他们是三个帮派联合,个个都是江湖成名已久的好手,眼前区区十几个人,都不被他们放在眼里。
几十人的目光纷纷直指重点——那口黑色的“棺材”。
“哎呀,这里面不会真装着什么尸体吧?快点拿出来看看,慢一步我们可管杀不管埋……”一个长得奇丑的男人嘴巴一张尖声道。
“这么一大箱子,得装多少金银财宝!哈哈,你们可别失望,我猜里面是药材,待会儿我家兄弟们不跟你们客气,一人一麻袋,拿回去换酒钱……”语气完全忽视十几个黑袍人,反而戏谑地打趣道。
不过,看到这伙黑袍人不惊不怕,也不求饶,他们说了半天,还是跟一堆木头一样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真像死人一样,一群人感觉严重不爽。
“怎么回事啊,还非得让我们出手赶尽杀绝?我劝你们还是乖乖地拿出来,否则一人一刀都不够我们砍的……”
“跟他们废话作甚,直接全杀了!”
“等等,这些人有点不对劲,先问问他们什么路数再说。”
“一看就是邪道的,说不定是什么尸山派,天天摆弄臭得要死的尸体炼尸油……”
“你们不觉得他们身上的黑袍有点眼熟?”
“黑袍还真是少见,除了装神弄鬼的,我听说蛇域的一些教派也是一身黑。”
“哦,我想起来,昨日我们杀的那两人好像也是一身黑袍。”
“三哥,你看看那个方字脸,是不是昨天逃的那个?他居然没死?!”一个干巴巴像缺了水分的瘦高男子惊讶地道。
“他这是搬救兵来了。哈哈,昨天一堆人砍一个,老子没杀过瘾,今天可得让我的龙刀见见血了!”
“提昨天那个就晦气,要不是我用融血丸将他化了一摊血水,你们以为能杀得了吗?结果死了那么多人,身上竟连一张银票都没有,白白损失了我百两银子!今日说什么都不能让他们跑了,财物我至少要多分一份……”一个白发的风韵女子不屑地道。
“圣主!”厉护卫一见到这些人,便想到剑十二的死,眼睛里瞬间布满了红血丝。如果不是葛老按着他,他几乎早就目眦欲裂地冲过去了,此时黑袍下握着刀柄的手都因用力过猛而僵硬。
圣主本是面无表情,但在听到那个白发女的话后,目光顿时落在她身上。白发女说那番话本还有几分炫耀成分在内,得意之余,突然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时,她脸色一瞬间凝固起来。她虽是女子,但在江湖也混了十几年,生死厮杀中早已磨炼出警觉,对生死一瞬的危机,她一向判断得很准,因此死里逃生多次。此时危机感蓦然出现,且极为强烈,让她一时大惊之下,目光惊恐地游移。
那种感觉强烈到她有种想跪地求饶的冲动,大家都是武林中人,一般只有实力差距在天地之间,兴不起一丝战意,才会有不战而降的感觉,或者对方杀死的人数之多,浑身都难掩杀气,才会如此。
白发女毕竟身经百战,硬着头皮看过去,立即对上了黑袍人其中一个让她毛骨悚然的眼神。刚才居然没有注意到这个人?从他站的位置来看,被一众黑袍人围在中间,难道他是这些黑袍人的头领?
圣主对着白发女的目光,顿时嘴角一咧,露出一个盛怒之下极为残忍的笑容,“你,很好,不要死,我要留到最后。其他的,全部,不放过!”他声音不大,一字一顿,但可怖的是所有人都听到了。这话说得平静,听的人愕然,狂妄自大到极点,似对着白发女所说,又似乎在命令属下。
但这可能吗?要杀死这里所有的人?
有人开始哈哈大笑——吹牛逼不是这个吹法啊,他们人数加一起接近百人,黑袍人才十几人,拿什么斗?还敢口吐妄言,找死啊。
“疯了,他们不会是想调虎离山,一动手就跑路吧,哈哈哈……”
在他们嘲讽的狂笑中,黑袍人面无表情地拿起腰上挂着的铃铛。那是由几十个花生米大的小铃串在一起的圆环,如米粒般细碎,被黑袍人一拿在手中,便以一种规律开始快速晃动。一时间铃铛声串成一片,越摇越急,竟达到了一种诡异的频率,像是在引导什么东西,又似暗号一样。使得围着黑袍人的一干人众,四下张望不前反退,心下凝重,不敢贸然上前。
“靠,怕个鸟,今天不把他们剁成肉泥,我七煞星钟开阳的名号倒过来写!”一个光头挥着铁锤先冲了过去,还没蹿出两步,众人只见一道银光在半空一闪,顿时传来一声惨叫。
不出一会儿,光头整个双腿开始流黑血,滚地痛苦哀嚎。
“这是什么鬼东西?这边也有!”
“它是银色的,快躲!”
“天啊,这是毒物榜排名前三十二的宝鸣蛇,这毒蛇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只有西域才有吗?”
“大家不要动,宝鸣蛇只攻击会动的东西。”
这边几人中招倒地惨死后,顿时所有人都僵着身体站着一动不动。圣主见状,满意地点点头,挥挥手,“杀吧,除了那个白发女,一个不留。”
“是!”
一声令下,站在原地的黑袍人顿时身影一晃,便朝四面八方射去,接着便是一阵阵刀入肉的扑哧声及血液的喷涌声传来,空地上顿时一片鬼哭狼嚎,仿佛人间炼狱。
“棺材”里的罗溪玉早就醒了,除了一开始她还敢掀起黑帘一角瞅上一眼,后面别说看了,光听着就让她心惊肉跳——这不是网络游戏里的群战,这是真人杀人现场啊!
罗溪玉知道这些人不是好人,劫道的手里多少有几条人命,当然死了也活该,但是身临其境,闻着血腥及亲耳听着“棺材”顶不断有东西掉落,她忍不住想呕。想到那些不知是哪个人的头,还是哪个人的脚,她立即捂住嘴。
还有水声哗啦地溅在板顶,她十分怕这个“棺材”不够结实,或者哪里漏血,哪怕滴一滴到她脸上,她都会崩溃。尤其是听到人在死前的惨叫,如果不是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不能那么没出息,她都感觉有点管不住身下某些憋不住的可疑液体。
要说一众人中最崩溃的,就是那个白发女。看着所有人一个个惨死,最后只剩她一个人时,那种站在血泊中的静寂可怕,足够她发疯。可是,她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只是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圣主手里拿了一颗裹了蜡的红色丸药看了看,“这就是融血丸?”他随手给了黑袍人,“让她吃下去……”
“不,不要!这药没有解药,我不想死,不要杀我,我可以加入你们!我是毒师,能给你们带来好处!你们不能杀我,啊……”
圣主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吃下融血丸后,整个人痛苦地弯下腰,接着就像雪人融化一般,连皮带骨,最后化为了一摊血水。
圣主点点头,“还不错,将剩下的收起来,以后有用。”
“是!”黑袍人应声。
罗溪玉本来以为结束了,她壮着胆子轻轻掀开帘子一角,想看看外面的情形。她想自己怎么着也是看过恐怖片的吧,这点心理压力还是受得了的,连鬼都不怕,还怕死人吗?对不对?
可是,在掀开帘子后,她却看到了比鬼还可怕的东西,在感觉到屁股发凉时,她已经呆坐那里很久,白着脸后知后觉地想,自己是吓尿了?再摸一把身前和孩子屁股,她松了口气,是孩子尿布没垫好,漏了……
圣主转身时,目光看向黑轿,只见一只手正握着帘子抖动,不知是强忍着还是吓得。
圣主看了片刻,眼中竟有一丝笑意,不过很快消失不见。
厉护卫觉得自己是眼花了。
葛老则看了看天气,有些担心地道:“圣主,我们得尽快赶路了,天气有变,云急向西动,傍晚可能会有雨。”
葛老的观云术可比天气预报准多了,傍晚便真的开始下起雨来。他们虽然及时赶到了一处村庄避雨,但衣服还是被淋了半湿。
罗溪玉分到一间简陋的房间,有住就好,她没的挑。把身上有孩子尿臊味儿的衣物换下来,又洗干净,再给孩子换了干净的尿布,她这才有工夫收拾自己。
好在这个“弟弟”倒也听话,比一般孩子少哭闹,喂饱就行,不挑食,睡的时间也长,一般尿了拉了没动静,不舒服只是哼唧两声,不知省了多少心,也不枉罗溪玉这么呕心沥血地留下他。
将他包好放到床里边,她便换上里衣坐在那里擦长发。
将将擦了个半干,内闩的门竟然轻而易举地被人打开,一个男人若无其事地打开门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