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还是想得受不了，一有空闲便想：宝儿怎么样了？麻痹过后会不会哭？伤口发炎导致发烧怎么办？现在的医疗这么差，光靠中药怎么行，可别烧坏了脑子……继而又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为了程老爷子的白芒，就草率地将宝儿交给他，却不想想程老爷子年纪大了，他的身体也不好，怎么能照顾好孩子？
虽然宝儿很听话，但是男人毕竟不如女人照顾得细些，她应该找个女人的，老爷子不知道照没照顾过孩子，宝儿睡觉哭闹他会不会哄，衣食住用有没有省工减料。老爷子走的时候她从葛老那里预拿了四百多两，已经将全部的钱都给了程老爷子，应该足够他整理祖宅吧，与宝儿在小镇的生活够用了吧，早知道就该多给一些。
但想到宝儿现在没有了第六指，不会再受人白眼，她又觉得高兴……
想得入神时，她站在那里，手臂机械似的拿起瓢舀起温水一瓢一瓢地往头上身上浇。
可不知怎么的，这么一会儿忧一会儿笑，罗溪玉脸上的泪顿时决堤般顺着脸颊往下淌，和着头上的水一起被冲下来，也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潭水。
她甚至心底有股冲动，不想再跟着人四处颠簸了，只想与宝儿一起生活在那个小镇上，哪怕整日粗茶淡饭。这个想法一生起，便像长了草一样在心头蔓延，但她心底却清楚地知道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可越不可能，便越要想，她已经有些神经质了。
“可不可以把宝儿还给我……”罗溪玉一边哭一边喃喃道，水也不舀了，只站在那里垂着肩膀流泪，脸上全是水。
她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撑过去这种痛苦的分离的，她只知道现在这种有如挖心的感觉真是无比痛苦。她虽然得到了老者的白芒，心头的玉兰花也开了，可是她却一点也不开心。没有了宝儿，她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没着没落。她低着头看着水滴掉在脚下的石头上，憋着气，不敢哭出声，只在那里默默地掉泪。
却不想腿间顺着水，开始往下流着一丝丝血液。
而一直盘膝坐在不远处闭目养神的圣主，此刻竟是蓦然睁开眼睛，脊背下意识地开始僵硬起来，他闻到了血的味道！目光倏地一扫，最后移向那片黑缎，因里面再没有传来水的声音，更没有其他响声，只有一抹血味弥漫开来，那是鲜血……
想到什么，圣主脸色一变，几乎没有犹豫地便人影一闪直接闯了进去。
圣主在男女方面一直是个“真君子”，罗溪玉确定地认为是这样的，可是却没想到他会有突然闯进洗澡的地方偷窥的一天。哦不，是光明正大地闯入，甚至还一脸惊怒地看着她，那神情竟是担心什么似的。
罗溪玉本来心里难受，冲水冲到一半便想宝儿想得不可自拔，身上根本没有穿衣服。他这么一闯进来，她整个人便全被看得精光。
大惊之下，她忙道了声：“你……”便下意识地双臂环在胸前，震惊地看着他。
洗澡时突然眼前悄无声息地出现个男人，任谁都要被吓一跳。如果不是看清这人就是圣主，她几乎要放声尖叫了。
男子的目光急急在她身上扫了一圈——美人冰肌如玉，凹凸有致，酥胸俏臀，整个人瓷白润透，惊艳而无瑕。
这样的风景只要是个男人，见了恐怕都要鼻血狂喷，而圣主此时目光先在里面一扫，确定无任何人后，这才停在中间那如玉雕的美人身上。
一见之下，就算平日惯常亲密相拥，肌肤相蹭，此时他也微微惊讶地动了动嘴，目光深邃地顺着女子的背部那一头湿长的头发而下。那腿间，似受了伤一般，正丝丝缕缕地往下流红色的血，摊在石台上有些触目惊心。
很难描述圣主当时见到血时，那白得发青的脸色，更难以想到他扯过条衣袍包住她就大叫葛老的惊慌神色，连她腿上流下的血污沾了他一身，他居然毫不在意，甚至想要拉开她的腿看伤口。
罗溪玉终于从宝儿离开的悲伤情绪里反应过来，而在意识到什么事时，她其实是想笑的——那种苦笑，实在是难以形容。可是，在圣主试图拉开她的腿查看，甚至要止血时，她立即用那白玉足用力踹了一下圣主胸口，扯着衣裤就把自己包了起来。
葛老坐在床榻上，手指压在女子玉腕之上把脉，另一手捻着胡须，半晌才松开，“老朽虽然为罗姑娘施了金针，缓回一口生气，只是到底还是伤了心肺，可能要咳些日子，加上体内气血两亏，唔，待老朽为罗姑娘开几服药方，吃一段时间就好了……”
罗溪玉躺在床上，脸上确实没多少血色。能有血色吗？沙漠一行，半条命都差点没了，这几日又茶不思饭不想的……
圣主坐在旁边，听着葛老说了半天没有说在重要地方，不由得露出不悦之色。不过，他还是忍耐地看着葛老道：“她身上还有伤，一直在流血，葛师，你给她看看吧……”
这话一出，不但罗溪玉，就是葛老也闹了个大红脸，不由讷讷地道：“圣主，这个……这个伤倒是不要紧……”
“不要紧？”圣主皱起眉头。
“咳，这个，女子成年后，每月都会有癸水日，这个是正常的。只要好好保暖，不贪凉，少些劳累，多多休息，过个三五日便无事了……”
“癸水？”圣主极为不解，“每月都要流血？这是为何？”
葛老虽然已年老，但毕竟是男子，况且旁边还有女人，这事如何能解释得通，只得含含糊糊地道：“是的。圣主，女子只有这般，以后才能孕育胎儿。这个，老朽先让人去熬些滋养的红糖粥给罗姑娘吧，顺便再配个药膳方子到前面镇上拿些药……”说完，他就再坐不住，找了借口离开了。
离开时他还擦了擦额头的汗，有些纳闷：圣主虽不知事，但怎的说出让他这老头子……唉，简直是让人无地自容。圣主与罗姑娘在一起这么久，为何连这等事也不知？难道罗姑娘是初潮？他虽有些纳闷，但毕竟看到两人有亲密的举止，也听到过声音，所以没有想到两人之间并未发生任何事，而圣主对那方面竟真单纯得毫无所知。
而此时罗溪玉本来毫无血色的脸，顿时红得像苹果。那绝对不是自然红，而是一脸的充血涨红。有时候她会很庆幸这个圣主的无知，有时又极为痛恨，比如刚才……
居然让葛老帮她看看流血的地方……
哦，天啊，罗溪玉觉得脸都没地方放了。这个圣主小时候是怎么长大的，没人教导过他男女有别吗？想到他刚才还想拉开自己的腿看“伤口”，顿时脸更红了，对这个男人的健康教育已经绝望，好在她不是原住民，否则此时羞愤得撞墙都有可能。
罗溪玉吸气呼气，最近丢脸丢人的事太多，已经麻木了。想到他确实什么都不懂，她又不好说什么，只得忍下气来闭目装睡，安慰自己睡着觉便好了。
实际这并不是她的初潮，只是才十六岁的身体，头两三年日子有时是不准的。在跟着圣主后，可能因为环境和心理的原因，一直没有来，她也没有太注意。没想到这次来得毫无感觉，怪只怪她这段时间心里空荡荡的，忽略了身体的很多信息，这才会有今天的事。幸好她早有准备，当初缝宝儿的尿布时，就用干净的棉布、碎布做了不少简易卫生巾压在包袱里，临时用是足够了。
她在床上侧身装睡，一句话不想说。圣主坐在床边椅子上，也不发出一点声音，屋里静悄悄的。罗溪玉不知道他在干什么，身体无力又乏得慌，也懒得回头看，只闭了一会儿眼就蒙眬地睡了过去。
所以，她没有看到圣主正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僵硬地看着衣摆和袖子上鲜红的血迹，忍耐着鼻腔里那浓郁的血腥味，表情有些愣神。在他的意识里，这个女人从一见着开始，就是出乎他想象地脆弱，轻捏一下便是红痕，碰一下身上就有瘀青，力道一大就喊疼，像一件易碎品。
他那时想，也许所有女人都如此，可是又不尽然，因为江湖中不乏一些女中豪杰。虽然他对那些被吹捧的女侠向来嗤之以鼻，不屑于将天生弱力的女人视作对手，可是她们却都没有这个女人那么娇气。他问葛老，葛老只说每个人体质不同，女人体质比男子差得多，是因为女人是花，男人是树，而花与花更为不同，罗姑娘要更偏弱一些。
因此，他每次都很注意力道，很小心，不想将这么一朵娇柔的花碾成泥。本来，他以为这样即可，可是之前她被沙埋地下，还有眼前这个随时会流血的情况，让他再次对这件“易碎品”产生了“危机”感。
这种她随时会消失的感觉让他心情很差，他再度审视起床上的人，躺在那里小小的一个，最近瘦多了，摸着也多了些骨感，不若以前一手的饱满柔腻，像是随时会被风吹走一样。
他开始在心里琢磨着，是否要将这个“易碎品”收到自己的羽翼下，即使她原先也在，但是不是还要再收紧一些，甚至要比以前更小心地对待，以防止不必要的风雨再轻易地对她造成伤害。
大概已经习惯这个女人的存在，即使有时是个麻烦，可是想到有天失去，向来得失心极淡的圣主心中有一阵不舒服感。在听出她已经睡着时，他顿了下，然后站起身，沉默地看了她半晌——微张的嘴唇、睫毛、如扇子铺开的睡颜。甚至，那轻轻的呼吸声，听起来都会有一种让人心里平静的韵律。
圣主紧皱的眉头随之慢慢舒展开来。
罗溪玉不知睡了多久，但是醒来却是因为一阵清香味儿，睁开眼便见圣主坐在床边，手里还拿着一个碗。
见到她醒过来，他便将手里的碗与筷子递过去。
看着那碗加了红糖的红豆粥，和他骨节分明的手里那双筷子，她有点震惊了，十分想捏捏脸颊看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因为从来都是只有她伺候这位大爷的份，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拿着碗筷给别人的。
“葛老说这个不错，快吃吧！”他将手里的碗又向她面前送了送。
“哦哦，好……”虽然他的语气十分像命令，但是难得还解释了下，她急忙受宠若惊地接过来。加了红糖的粥很清甜，滋味很好，就是有股药味儿，大概是葛老用药罐煮的。虽然这个想法很囧，但她知道，葛老用锅绝对煮不得这么烂这么香。
她虽然接过碗，但却不敢她吃着让他看，于是边要起身边道：“我给圣主泡碗米糊吧……”
圣主却阻止了她，还尽力展开一个类似安抚却有些嘴角抽搐的笑容。
“你吃，我吃过了……”
“吃的什么？”罗溪玉小心地问，因这位龟毛程度，一般人做的食物是不肯吃的，何况里面都没有安神的露水。
“米糊。”
“哦……”应该是葛老给泡的，他既然已经吃了，她便不再客气地用勺子搅了搅粥，坐在床边吃起来。
自从这位圣主知道她“流血”后，罗溪玉发现他有些不对劲了，每日不仅催着葛老做红糖粥，还只许她躺着，饭也不必做，让属下自己生火打理。
他每餐都只喝米糊，而不会再嫌单调挑食，甚至她想去水边给他洗洗袍子，他居然会紧张地将其一把夺下来，只因葛老说不宜劳累、沾凉水。
三天时间，罗溪玉的生活简直像个老大爷，什么也不用干，只需躺着便好，晚上他还会给她焐肚子。当他把手放在自己腹部时，罗溪玉被吓了一跳。毕竟那里很敏感，她又比一般人敏感，就算不动，圣主手心那热气透过一层绸衫还是会让她直发痒。
但是，他的手多放一会儿，她又觉得有些凉的腹部传来一阵阵的暖意，十分舒服，她知道这是身后的人控制着内力为她暖腹。他这小心翼翼的样子，令她本来因宝儿离开而空荡荡的心，顿时暖洋洋起来。
不知以前听谁说过，如果一个男人在意女人经期，那几日不让其用凉水洗衣，给买红豆粥，主动为她暖腹，遇到了不要错过，就嫁了吧！
想想，罗溪玉掩住口鼻觉得好笑，又觉得特别暖心。她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让他突然大变样……
不过，这种改变她喜欢。虽然这个人时不时让人又气又恨，本性根本改变不了，但如果能把他调教得偶尔知道心疼人，也很有成就感。
待得几日后，她经期已过，他还要主动给她暖腹，她不由得拿开他放置在腹部的手，回过身甜甜地对他笑道：“我已经好了，等下个月你再帮我暖……”
圣主看着她的笑颜，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在夜里却非常明亮。他看了看她的脸色，微微有些红润了，不那么苍白，于是点了点头。
罗溪玉心情好地亲了他脸颊一口，拉着他手掌讨好地为他按摩。礼尚往来嘛，他对自己好，自己便要加倍照顾他，她心里这样美滋滋地想。
而圣主却没有动，也没有像以前一样搂着她亲这儿亲那儿的，而是目光灼灼地看向她下身，一反手握住了她柔若无骨的小手，视线在她腿间扫来扫去，似乎不放心，最后语气微带了些疑惑又正经地命令道：“既然不流血了，就把衣服脱掉，我看看伤口是哪里……”
罗溪玉被他这话雷到了，顿时彻底无语。
这一路，穿过沙漠后，他们直接进入的是杨石岭，之后便要进入官道。因圣主一行人的身份，即使是走官道，也要离之半百里绕行，以尽量减少麻烦，但总有绕不过去需要穿插着走官道的时候。
这一日，十二剑正停在附近的林中休息，罗溪玉正在瓷锅里炖着一道果仁酥骨——果仁选的是三种硬皮果，其中还有榛子。之前她做了一次，圣主最喜欢里面的果仁。于是，炖好的时候，她将果仁从香汤里一一挑出来，装进小碟子里，边上再配上几片甜桃肉和甜杏肉，底下压了几片叶子，让人看着就十分有食欲，然后给圣主端了过去。
而瓷锅里剩下的酥骨和香汤，就进了在一边闻着就馋虫直冒的葛老与厉护卫腹中。
自从上次被拒绝，圣主一直不悦，罗溪玉却是心里乐颠颠的。她这回是既了解又明白，根本不需要跟他生气的，毕竟这人越是不懂就越有调教的空间。何况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只要男人满十五岁后，都难以找到像这位圣主一样“纯粹”的处男，他已经算是几近灭绝的类型了，她该珍惜又高兴才是。
他不懂，她可以慢慢教，将他教成自己喜欢的那种。毕竟在这种事上，他还不随她拿捏吗？
虽然他身上有种种缺陷，但却是个她洗澡都留在不远处守着，知道每月一次不让她碰凉水洗衣的好男人。而且他的手放在腹部真的好舒服啊，每次都有求必应，并且从来不会不顾她意愿地强迫她。这一点非常难能可贵，毕竟以他的武力，她在他面前就跟个虫子一样，一捏之下还不随时乖乖就范？可是，他真的是每次都会先询问她，如果她说不行就会停止，即使他心里再不悦也是如此。
罗溪玉觉得知足了，这么一个不会看其他女人，对别人又不感兴趣，只让自己一个人接近的男人，就算是个魔头也足以打动人了。如果他能一直待自己这样，她觉得就算留在他身边做一辈子婢女，似乎也不错。
圣主正看着一块竹简，似乎是记录了什么解毒的功法。开胃点心一端上来，他便将竹简放到一边。罗溪玉坐在他旁边，先给他夹了一块桃肉，“圣主，你尝尝看，这几片是特意从一堆野桃儿里挑的熟透了、一点都不酸的那种，桃肉香甜多汁，我削皮的时候吃了一块，满口桃香呢，味道真不错。却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将来要是能移栽到院子里，那每年就都能吃到桃子了，还能做成罐头保存起来。”
“罐头？”
“就是把夏天来不及吃的果子，煮了放入糖水中封闭好来保存，等到冬天的时候拿出来吃，会跟夏天时吃到的一样。”
大概是已经习惯了她的话和偶尔冒出来的言语，圣主如今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嗯了一声后，便将桃肉入口，确如她所言，肉多汁甜，满口留香。于是，他道：“一会儿让葛老折根桃枝带回去，移栽的事交与他即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