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话，各有强调，我们不必去追问到底谁更有道理，倒是他们对“小人”这一事物的认识和态度，很耐人寻味。他们都承认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小人是常青树，是空气，无处不在，无时不在。只不过王安石不是最高领导，所以比起神宗来，对小人更害怕一些而已。
在今天中国北方，仍然流行一种红袜子，袜底写着三个字：“踩小人”。看来对小人的害怕和痛恨，一千年来都不曾改变。真实生活中的小人是踩不死的，一批批一茬茬，春风吹又生……
小人呀，让我们拿什么去打倒你！
【延伸阅读】
楚国灭国事件
小人无时不在，但数量多寡和领导人的头脑清醒有直接关系。当领导者智能低下，是非不分时，小人就如同茅坑里的苍蝇，数不胜数。
东周时期楚国，有个叫费无极的人，就是典型的小人。费无极伺候的主子是楚平王，昏聩无能，除了纵情声色外，从来没想过应该承担的义务。当时，秦国为了与楚国结盟，把一位妙龄公主嫁给楚平王的太子做老婆。但费无极对楚平王这个老色鬼的心理揣摩透彻，他在主子面前把秦国公主夸成天女下凡，楚平王听得两眼放光，费无极适时地建议主子娶了这位美女。楚平王色高人胆大，尤其无耻，真就娶了自己的准儿媳。
太子知道后，心生怨恨。当然不能怨恨老爹，而是怨恨小人费无极。费无极预测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并且更预测到，将来太子登基后，他的下场会很惨。于是，他对老混球楚平王进谗言，说：太子心生怨恨，恐怕有不测。
楚平王当然知道被别人抢了女人的滋味，他晃荡着糨糊脑袋，找到太子的老师伍奢，一脸沉痛的表情，说：“太子谋反，你为什么不检举？”
伍奢是个直肠子，当场就戳穿了楚平王这个老禽兽的真面目。他说：“大王您已经抢了太子的媳妇，现在还要杀他，这是畜牲才能做出来的事！”楚平王暴怒，叫过几个人把伍奢一顿胖揍，然后押起来关进监狱。
小人的原则之一就是斩草除根，费无极对主子说，伍奢这老鬼可以被我们打死，但他两个儿子都有超人的智慧，应该一并铲除。楚平王认为很好，派人去给伍奢的两个儿子送信，说，只要你俩来，我就放了你们的老爹，让你们回家继续过幸福的生活。伍奢的大儿子看了信后，流下感激的泪水，但二儿子伍子胥很精明，说这肯定是个圈套。最后，哥俩决定，老大去接老爹，如果发生意外，老二就是等到天荒地老那天，也要报仇。
结果，老爹和大儿子被杀掉，伍子胥逃到吴国，在那里惨淡经营几十年，最终靠着吴国的雄厚兵力，灭掉了楚国。
这是一次典型的由小人而引发的戏剧性灭国事件。但伍子胥最后仍然没有摆脱死于小人的结局，小人伯嚭向吴王进谗言说，伍子胥里通外国。吴王信了，逼得伍子胥只好自杀。
历史上的低能领导太多，所以小人趋之若鹜。汉武帝时制造了“巫蛊之祸”的江充，唐玄宗时权臣李林甫，宋徽宗时期的蔡京与高俅，南宋末期的贾似道，元朝的阿合马，明朝的王振、刘瑾、魏忠贤，清朝的和珅……这些人都是芸芸小人中的顶尖高手，如果将历史上的小人编成一个花名册，会是一本很厚很厚的书。
个性名片
姓名：费无极
所处时代：春秋末期
工作单位：楚国
职业：皇家教师
特长：进谗言
标签：中国历史上的小人之一
文彦博：为官员服务，还是为老百姓服务
为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也！
——（北宋）文彦博。宋神宗认为，王安石的改革措施，虽然不利于士大夫，但对老百姓是大有好处的。文彦博反驳说：皇上您是和士夫大共天下，而不是和老百姓共天下。话说得很无耻，却非常现实。
文彦博是今天山西人，小的时候，和同时代人司马光一样，留下了一个着名的智慧故事。司马光小时候，小伙伴们一起玩游戏，有个小朋友掉进了水缸里，司马光没有慌，搬起石头砸破了缸，小朋友因此得救。而文彦博呢，则是小伙伴们一起玩球，结果球掉进了树洞里，捡不出来了，文彦博也没有慌，拎来水灌进树洞里，球就浮了上来。
长大后，文彦博书读得很好，年纪轻轻就考中进士，开始进入官场。文彦博文章好，人品好，同时还是个难得的务实主义者，是个实干之才，他遇事沉着、冷静，处理事情果断，渐渐地官也越做越大。
宋仁宗中期，西夏崛起，不时地跑到宋朝家里来闹腾一番，抢粮抢货，捞到什么是什么。反正大家都知道，论打仗，宋朝廷是最弱的，所以西夏也是能欺负一把就欺负一把。北宋这边呢，总吃败仗还不说，军官们更是经常临阵退缩，带头当逃跑，弄得影响很不好。文彦博提醒宋仁宗说：这种事在小冲突中还不要紧，如果天下大乱，就这样的军队，必然吃败仗；所以，咱们必须得整顿军队，来个大裁员，然后狠抓军队作风建设，练出一支能打硬仗的军队来。
宋仁宗就在高层会议上提出来这一意见，马上就有官员反对说：当初大规模征兵，就是为了防止人民暴动，有意把那些高危人群招进政府的军队，如果逼他们下岗，他们一怒之下与政府对抗，那必将是一场灾难，后果严重啊！
宋仁宗听大家这么一说，有点想打退堂鼓，文彦博站出来慷慨激昂地说：“如果真要发生大家说的那种情况，我来负责，我以死谢天下！”宋仁宗最终同意了文彦博的请求，结果，裁撤兵员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文彦博还曾亲自指挥战事。1041年，贝州（河北清河）一个叫王则的军人造反，政府军数度败北。文彦博请求出征，宋仁宗大喜，说：“‘贝’字加‘文’等于败，你一出马，定然凯旋。”“贝”就是贝州，“文”是文彦博的姓，组在一起正是个“败”字。要不说人家宋仁宗是皇帝呢，金牙玉口，卦算得那是相当地准，不出一个月，文彦博果然得胜而归。
不过，人无完人。宋神宗即位后，起用王安石进行改革，因此触动了很多人的利益，朝野上下一片反对声浪。文彦博也站在既得利益者的队伍里，对王安石围而攻之，文同志最重要的一条指责是：这么一改，不怕动了国家的基石么，“祖宗（宋太祖）法制俱在，这么多年来，也没有见到祖宗的法制不好，如果真的折腾，可能会冷了士大夫们的心。”
宋神宗反驳：“士大夫对这场改革可能不爽，但对百姓来说却非常好。”
文彦博气冲斗牛，回了一句：“陛下请别忘了，您是与士大夫共天下，而不是与百姓共天下！”——皇帝，你是为官员服务，还是为人民群众服务呢？
【读懂历史】
一个公司，有董事层，有管理层，还有更广大的普通员工，要论起利益来，当然是要先满足董事层和管理层的利益，普通员工的利益自然要放到最后。一个政府也是如此，最大的利益圈，当然是皇帝和高层官员们的利益圈子，这就是文彦博说的“皇帝与士大夫共天下”。
圈子里面的人或者圈外的人，想要改变或者破坏这个利益分配方式，自然会引来反对和攻击，这正是历代改革之所以进行得很艰难的原因。
文彦博的话告诉了我们一个真相：在帝制时代，人民只是屁民，当家做主的只能是皇帝和官员们组成的统治阶层；说什么与百姓共天下的，那是逗你玩儿！
【延伸阅读】拔钉钱
我们经常把自己最厌恶最痛恨的人称为“眼中钉”，这三个字并非空穴来风，而是一部百姓血泪史的凝缩。典故的主人公叫赵在礼，是五代后晋时期宋州（治所河南商丘）军区司令（节度使）。
赵在礼年轻时有一身蛮力，后来参军，靠着拳头硬打出了一片天地，跟随他的人越来越多。后唐时期，赵在礼在各个地方担任军区司令，对当地百姓是横征暴敛，无恶不作。任何一方的百姓听说赵在礼来了，只要有能力，必然要携家带口逃亡，哪怕是进入深山老林，也比在赵在礼管辖内好上一千倍。
后晋后期，赵在礼跑到宋州当军政一把手，仍然是故技重施，出台一系列税收政策，政策后面跟着动刀动枪的士兵。宋州百姓咬紧牙关忍了两年，两年后，按制度，赵在礼要调到别处去。当听说调令已经下来，宋州百姓兴奋得发狂，在没有月光的晚上，千家万户载歌载舞，大白天在路上相见，互相聊天说：“此人若去，可谓眼中拔钉，这真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啊！”
赵在礼听说了这个事情，恼羞成怒。他想，老子我在各地都这么干，从来没有听过人家老百姓说什么，唯独你们宋州人是刁民。老子征税还手下留情了呢，既然你们说我是眼中钉，那我就发挥余热，再钉你们一回。
赵在礼向朝廷上表，说宋州之地还需要物质建设，宋州的百姓也需要进行一下精神文明建设，他想再留一年，搞搞这两个建设。朝廷方面一听，这个干部还不错呀，挺有责任心的，于是，就真满足了他的愿望。这下可惨了！赵在礼得到回复后，立即下令在原来的赋税基础上再加一项：宋州百姓，无论主户还是客户，每年每人交钱一千，名为“拔钉钱”。
宋州百姓叫苦不迭，极大后悔，真是祸从口出呀，从此得到了一个教训：坚决不能说上司的坏话。
仅这一年，赵在礼就收走了“拔钉钱”上百万。
不过，小老百姓拔不了的“眼中钉”，很快被契丹人拔除了。一年后，后晋政府对契丹宣战，契丹野战军进入后晋本土，赵在礼在逃亡路上遇到了契丹军队，他千辛万苦搜刮来的财富和他本人的脑袋，都被契丹人夺走。宋州百姓听说后，烧香磕头，鼓掌叫好。
也许这就是屁民，本身对权势无能为力，但只要有人替他们复仇，不管复仇者是谁，哪怕是敌人，他们也会发自肺腑地感谢！
个性名片
姓名：赵在礼
绰号：眼中钉
生卒年：886-947
所处时代：五代后期
特长：收税
标签：临死之前，所有搜刮来的财产都被契丹人抢走，包括他的老命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春秋）孔子。这句名言影响深远，是最古老最经典的统治术之一，意思是：可以让老百姓为统治者贡献力量，但千万别让他们知道太多。
夫民不可与虑始，而可与乐成。
——（战国）商鞅。商鞅到秦国变法，跟秦孝公如是说。意思是老百姓素质低，民主搞不得，无论做什么事，领导拿定主意后就做，做成了有好处时，分一些给老百姓就行了。
雷州百姓：我们的房子不租给宰相
前苏公来，为章丞相几破我家，今不可也。
——（北宋）雷州百姓。章惇被贬到雷州，想要租房，但当地百姓对他说，当初苏辙在这里租房，您把百姓搞得死去活来，我们现在可不敢了。章惇的现世报啊！
北宋时，章惇和苏轼是好朋友。当时苏轼在凤翔府担任判官，章惇则担任商州令，两人都是少年进士，自然诗酒流连，甚是相得。他们经常一起出游，据说有一次同游仙潭，对面岩崖高耸，峭壁千尺，而且非常光滑。章惇便推苏轼说，何不到对面岩壁上题字？苏轼一看脚底下，只有一座横木搭建的小桥，下边是溪涧，深不可测。苏轼看得脚都软了，章惇微微一笑，很平静地走过小桥，卷起衣袖，爬上峭壁，在很高的地方写了“章惇苏轼来游”一行大字，然后面不改色地走回来。苏轼被他吓坏了，半天才抚摸着他的背说，你以后肯定会杀人。为什么？章惇很奇怪。苏轼回答说，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当数，怎么会珍惜别人的？
苏轼果然有知人之明。章惇性格豪爽，虽然是进士出身，但却是凭借战功获得升迁的。他曾经做过湖南北察防使，平定了当地蛮人的叛乱，很受宰相王安石的器重，而他也积极鼓吹变法，因此，很快便升迁到了枢密副使，相当于副宰相。
这时候，章惇跟苏轼的关系还很不错，虽然两人政见不同，但他还是经常写信给苏轼，劝他把脾气收一收、改一改。可惜的是，不久政治局势忽然发生变化，宋哲宗即位，皇太后主持朝政。皇太后不喜欢变法人士，倾向旧党，非常器重苏轼兄弟，于是，闲居黄州的苏轼被召回，弟弟苏辙也升职，而司马光等一大批旧党也纷纷复用。于是，王安石被迫下岗了，章惇也被降职。有人欢笑有人愁，因为这，章惇恨上了苏轼兄弟。
几年后，太后去世，宋哲宗亲政，又重新大力起用新党人物。新党领袖王安石太老了，而且精神状态不好，于是便任命章惇为宰相。章惇大权在握，对当年的旧党大臣们进行秋后算账。司马光死了，他命人把尸体挖出来，鞭尸泄愤；苏轼被贬到惠州，不久他看到苏轼写的诗里有这么一句，“为报诗人春睡足，道人轻打五更钟”，觉得苏轼日子过得还是太舒服了，便干脆把他贬到了海南岛；而苏轼的弟弟苏辙，则被贬到了广东雷州。
这还没完，章惇恨上一个人时，就会恨得特别彻底。苏辙被贬到雷州后，章惇又禁止他住在公家的房子里；苏辙没办法，只好自己掏钱买了一所民宅居住，章惇又指控苏辙强占民房，要求州府追究责任。直到苏辙拿出购买合同，这事才算完。
人做事，天在看，几年后宋徽宗即位，苏轼等被重新起用，章惇则被下放雷州。结果这下可有好戏看了：章惇也不能住公家的房子，只好向老百姓买房子，可是，老百姓对他说，以前苏公来买房子，章丞相差点让我们家破人亡，这回说什么我们也不卖了。搞得章惇很郁闷。
一个人在陷害别人时，就应该知道，老天正捏着报应的锤子看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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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章惇
生卒年：1035-1105
所处时代：北宋中后期
职业：指挥官、宰相
特长：能文能武
绰号：三奸之一（另二人为蔡确、韩缜）
热点故事：“端王轻佻”事件。端王即后来的宋徽宗赵佶，在推荐皇帝候选人时，章惇坚决反对选赵佶，他说“端王轻佻，不会是个好皇帝”，此语一出，引起轩然大波，但后来的事实证明，章惇这话很有见识。
蔡京：想做好人就别做官
既作好官，又要作好人，两者岂可得兼耶！
——（北宋）蔡京。蔡京如此讥笑那些既想官场地位稳、又想做好人的官员。
蔡京发迹于王安石变法时期，得势于宋徽宗时代。宋徽宗时代，蔡京当上了宰相，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来为宋徽宗服务。他大兴土木，为宋徽宗建宫殿苑囿，并在全国征购奇花怪石，用以点缀皇室，使得许多百姓倾家荡产、对人生失去信心。在让百姓寒心的同时，有一件事，如果宋徽宗知道了，也会寒心：蔡京把搜刮来的财物分成十等份，一份奉献给宋徽宗，九份留给了自己！
有了如此多的财富，蔡京的日子自然过得相当滋润。有这么一个故事：蔡京死后多年，有人花高价聘请到了一名自称早年曾在蔡京府里做包子的厨子，请回家后，让厨子包包子，厨子很惭愧地一笑：“我不会。”主人大惊，问原因。回答：“我是包子厨中专门剥葱丝的！”
——剥葱丝的？那敢不成还有和面的、擀面皮的、切肉的、调味的、烧火的……包一个包子，居然有这样精细、明确的分工，这蔡京哪里是在吃包子，简直是在吃艺术。
据说，蔡京喜欢吃鹌鹑羹，每吃一次，厨房里负责捉鹌鹑的人就有十几个，需要几百只鹌鹑。他最爱吃“黄雀酥”，在他家就专门有三大间厅房储存，即使他全家都吃，也要吃到他孙媳妇当婆婆的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