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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隋唐秘史上(8)

话说子业在竹林堂张筵奏乐,庆平鬼祸的时候,主衣寿寂之,率同与谋的人儿,持刀突入华林园,杀到竹林堂前。子业瞥见一行人持刀进堂,势甚凶猛,心知不妙,出了事儿。慌忙离座,取了射鬼的弓矢,张弓引矢。向为首杀人的寿寂之射去,绷的一声,箭儿如飞地出去,却因心慌意乱,瞄得未曾准确,第一箭便落了空,寂之等便杀进堂中。子业更想张弓引矢,已是手忙脚乱,不能从事。那时寿寂之却已一个箭步蹿到了子业面前,举起刀儿,向子业面门上挥去。子业拔剑不及,便将宝弓格刀,嚓的一声,弓儿已成为两断,子业急弃弓而逃。寂之哪里肯放他逃去,紧紧随后追上。赶到相近,挺刀向子业背后刺进。子业顿时扑倒在地,寂之又是一刀挥去,一个淫暴凶恶的子业,年只十七,即位未及年,便结果了性命。

且说寿寂之等杀死了子业,即出了华林园,径奔至湘东王彧被禁的秘书省那里。这时已在深夜,湘东王早已入梦。寿寂之等将他在被中请了起来,便俯仗称臣。原来湘东王虽与寂之等串通谋弑,这晚的起事,湘东王事先并不知道。此刻从梦中惊醒,又惊又喜。当下便由建安王休仁、山阳王休祜促赴内廷。湘东王不及结束,竟由彼等扶持到了东堂。主衣阮佃夫奉上白帽乌靴即匆匆登座,召见百官。群臣因子业确太荒淫暴虐,实无人君的资格,故于湘东王此次继承大统,皆表服从,一个个拜倒称臣。当由中书舍人戴明宝,草成太皇太后命令,对众宣读了一番。无非是说子业如何如何的昏暴失德,湘东王如何如何的英明有为。这些千篇一律的老套话儿,小子也不愿多占篇幅抄写起来了。

等到宣读完毕,已是朝曦放灿,天色大明。湘东王彧又因山阴公主淫乱宫闱,秽声四布;谢娘娘廉耻全无,乱伦遗羞,便也请了太皇太后的懿旨,即日赐死。山阴公主和谢娘娘早知子业一死,倒了冰山,自身必难幸免。如今得了太皇太后的旨意,便双双服毒而死。山阴公主的面首三十人,一齐驱逐出宫。子业的佞臣华愿儿,以及其余的奸党,杀死的杀死,驱逐的驱逐,这都不在话下。

湘东王彧遂于是年十二月朔日,正式即皇帝位。改元泰始,大封功臣。

且说宋廷自湘王彧即位之后,在理要呈出一番和平安宁的气象。哪知宋主彧也是一个性儿残酷、猜疑颇重的人儿。后因晋安王子勋起兵犯上,及至扫平,他便残杀诸王至十四人之多,残虐骨肉,惨无人道。偏是太皇太后路氏甚爱晋安王子勋,在子勋起兵的时候,路氏颇望子勋成功。及子勋败亡,路氏好不愤恨,便在一天召宋主彧进宫,伪命侍饮,却将一杯有毒的酒儿赐与宋主彧,彧哪里防到,便欲举杯饮酒,也是命不该绝,便有一个内侍在后暗暗牵衣,彧始觉不妙。

好个宋主彧,便将计就计,捧杯起立,持至路太后面前道:“敬以赐酒,为太后千秋寿!”路太后又不便推辞,只好横了心肠,喝尽了酒儿,不多时,便毒发身亡。此事虽为路太后自取其祸,宋主彧的心肠也未免太狠了!这且不提。小子一连好几回记事,多是南宋的事情,将个北魏搁置了多时。此刻却又要掉转笔儿,讲那北魏的事了。

原来北魏主拓拔濬在位十四年病殁,由太子弘承父遗统,继登大宝,年仅十二,由冯太后临朝听政。那位太后,倒是一个女中丈夫,甚有智略,处治国事,却能应付裕如。可惜也犯了一桩大病,便是好色贪淫。试想这四个字,男子尚且犯不得,女子怎能犯得呢!

而太后却不耐寡居,度那凄凉岁月,自负华年。也是孽缘凑合,欲避无从。有一天巧值尚书李敷之弟李奕入充宿卫。那个李奕生得潘安再世,倜傥风流。瞧在冯太后眼里,便起了爱慕的心肠。当晚即命宫女,召了李奕,到那冯太后的宫中一同饮宴。等到酒阑席散,月上柳梢,两人便同入销金帐里,共效于飞。从此便男贪女爱,不住地幽会。宫中的人,无一不知,只因冯太后雌威甚厉,无人敢多言多语,泄漏春光。因此魏王弘瞒在鼓中,一些也没有知晓。直至后来,相州刺史李诉奏的李敷弟兄的罪状,多至三十余条。魏主弘勃然大怒,即将李敷、李奕一同杀死。冯太后恋欢情热,眼见情人被杀,又不便阻止求援,怎不叫她肝肠寸断,愤怒填胸,暗暗怀恨魏王弘。便贿通了左右,在弘饮食的里面,加下了鸠毒。弘做梦也想不到,进了饮食不多时候,顿觉满腹中如有万把尖刀,在内绞刺,滚倒在地,不多一刻即七窍流血,一命呜呼,年仅二十三岁。

当下冯太后命内侍揩净了血迹,停尸龙床,才宣传出去道:“魏王弘暴亡。”朝臣也莫敢问讯。遂仍由冯太后临朝听政,辅助魏主宏,亲决万机,尊冯太后为太皇太后。这时冯后的青眼却又加到一个人身上,这个人便是太卜令王睿。此人生得姿容秀美,身材魁梧,不禁勾动了冯后的一片柔肠。不多时日,便令他补了李奕的缺儿,进位尚书。王睿好不得意,既进高位,又亲玉体,益发地媚事冯后。哪知不上几时,冯后又爱上秘史令李冲,也是一个俊貌儿郎,不久便上了钩儿,王睿不免酸溜溜动了醋意。只是冯后新宠方殷,他这个旧好自是无闲顾及。王睿虽满装了一肚子的委屈,也无从发泄,依旧闷在肚里。

有时见了李冲,终是怒形于色,更在言语之间,热讽冷嘲,去触怒李冲。冲知他为了冯后之故,只是李冲年龄虽较王睿为雉,生性却比王睿狡黠,任凭怎样,他总是含笑不答。

有天王睿又与李冲相逢于宫殿,李冲即低头避走,却闻王睿愤语道:“你莫恃太后宠爱,有朝终要送了你的性命!”李冲听在耳中,记在肚里。这晚恰值冯后召李冲进宫侍寝,冯后已上床多时,却不见李冲登床,冯后好生诧异,便问他何故。李冲即俯伏在地道:“微臣蒙太后恩施格外,敢不竭力图报?只是尚书王睿,微臣与彼并无芥蒂,不知为了何故,他见了微臣,必怒形于色。言语之间,使臣难堪。微臣自知罪孽,恐与计较,或致太皇太后不安,因此时时隐忍。今日日间,在宫殿又与王睿相逢,微臣立行走避,岂知他又恨恨言道:‘你莫恃太后宠爱’,此种的言语,若被外人闻知,累及太皇太后的盛名,更使微臣罪重了!因此之故,自今以后,微臣不敢再行入宫,侍奉太后。并非怕那王睿害臣性命,实惧累及太皇太后的缘故。”

李冲的一番婉婉转转的话儿说了出来,冯后好不生怜,便笑着拽李冲上床道:“痴孩子怪可怜的,别怕王睿那厮,万事哀家做主。那厮若真不知好歹,哀家可不饶恕了他!你只管宽心,他真敢害你性命不成?”

李冲道:“臣的性命早说没甚要紧,独怕他不知高低,传扬了……”冯后勃然大怒道:“他敢如此,先要了他的命,明天待哀家警戒他一番便了。”

当晚,李冲便奉承得冯后心满意足。到了明天晚上,冯后便召王睿进宫。王睿闻召,便欣欣而来,一进冯后宫中,却见冯后面色凛然,顿时心中凉了一半,情知不妙,他仍含笑上前,冯后厉声道:“王睿,哀家哪处亏待了你,你竟不识得好歹!宫殿是何等所在?你敢胡言乱语!”王睿急忙俯伏在地道:“微臣受太皇后天高地厚的恩典,怎会不识得好歹?并不敢在宫殿之上说过胡话。”冯后冷笑道:“说得倒好,你再想上一想,昨天在宫殿上,有过话没有?”王睿听了“昨天”两字,便想起李冲来了,不禁暗恨道:李冲李冲,你敢在太皇后面前说我的歹话,我若不将你杀死,誓不甘休!

王睿但知肚中打算,却忘了冯后的答词。冯后见他伏地不语,只当他词穷了,便又冷笑道:“你可明白了,下次还敢如此,仔细你的头儿!”王睿便乘此告饶。冯后才一笑息怒,依旧召他入帏。从此王睿便和李冲结下了深仇。正是:夺宠深宫怀醋意,须眉庇事效娥眉。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妙语纷披波平醋海

行为荒谬种借灵丹

话说王睿记了李冲仇恨,便暗存报复的心肠。只是李冲防范甚严,无从下手。王睿便想了一条毒计:暗命一个心腹家人唤做王升儿的,化名张鼎,投到李冲那里,愿为李姓家奴,李冲便收留了他。他做事十分认真,丝毫不肯偷懒。李冲渐渐地信任了张鼎。那张鼎更是鉴貌辨色,识趣异常。李冲益发欣喜,便将张鼎作为贴身的护卫侍从。有天张冲饮酒,张鼎在添酒的当子将毒药加入了壶中,不动声色,替李冲斟酒入怀。李冲毫无觉察,正想举起杯儿张口饮酒的时候,恰有一个飞虫儿,跌入酒杯里面,李冲便停杯在桌,用小指儿去挑取跌入的飞虫。一个不留神,杯儿倾侧,酒儿泼了一手。李冲取过一块巾儿,揩抹手上的污酒,瞥见无名指上所戴的碧玉戒指忽地现了黑色,好不疑诫。他本是何等机警,一想玉戒陡见黑色,也许酒中有毒所致,便持杯观察,杯中余沥尚存,隐有滓质可见。李冲回过头去,向张鼎一瞧,只见他目动鼻扇,心下更是明白了五六分。李冲即斟酒一杯,赐与张鼎。只见张鼎接了酒杯,遍身发抖,面上失色。李冲便大喝一声,张鼎已是双膝跪倒叩头不住。李冲一转念间,便双手扶起了张鼎,含笑着对他道:“我与你并无宿恨深仇,何致下毒害我?我决不将你难为,明知你一时之误,受了他人之愚。你若将主使的人告知了我,我并不要将他反害。只要知了他是谁人,也许我就明白,曾因何事结怨了他。那时我即好去谢罪,与他释了冤仇,也就是了。”

张鼎听李冲如此说来,信以为真便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和盘托出。李冲听了,仰天大笑道:“我原知没有他人,果然是他。王升儿,你不必害怕,万事由我担着。此刻你与我进宫,同见太皇后。你见了太皇后,依旧要从实地供出,回来我便重重有赏。”王升听说入宫去见太皇后,方知着了道儿。此刻却又抵赖不脱,只算对不起旧主人了。便硬着头皮,随了李冲一同见了冯后。李冲将事儿的始末奏明,冯后好不愤怒。向王升儿盘问一过,王升又一字不易地从实说了。

冯后立命内侍召了王睿到来。王睿见王升像猴一般伏在地下,心中吃了老大一惊。明知祸事发作,也不待冯后开言,便免冠以头碰地道:“微臣该死,太皇后请息雷霆。不要气坏了圣躬,立刻赐微臣死罪便了。”冯后初时原是十分震怒,深恶王睿,已存赐死的念头。此刻见王睿这般可怜形相,反又不忍。怒气早息去了一大半,赐死一念已是化为乌有。只是不将王睿重重发落,李冲定然要不快,冯后好不为难。

王睿偏是碰头不住,口口声声地太皇后息怒,赐死微臣便了。李冲却站在一旁,微微地冷笑。不多时,只见冯后格地一笑,站起娇躯,一手携了站立的李冲,一手拽起了跪下的王睿道:“两个冤家,都随哀家去!”话毕,竟不待两人开口,便携了两人的手儿,走入了内室。冯后才正色对王睿道:“你也太会胡闹了!哀家待你们两个人视同一体,并不分什么高下厚薄。你偏是心肠狭小,容不下李冲,他又不曾开罪你,你何必要和他过意不去?此次的事情,原是你错到了绝顶,哀家也不来重责你,只须你向李冲赔一个礼儿,哀家便饶了你一次,你要是不能允许,那也不能强你的。”

王睿便道:“太皇后旨意微臣怎敢不遵?”王睿话毕,便到李冲面前,老着脸儿双膝跪倒道:“李大人,请瞧了太皇后的佛面,恕了小弟。”冯后见王睿能如此迁就,好不欢喜,便含笑对李冲道:“你也该息气了,他已赔了罪了!”李冲也无可奈何,即笑扶了王睿道:“快快不要如此,我们原是一家人,本不该伤了和气。从今以后,还望互相照顾,再不要各存意见。”冯后拍手笑道:“原是要和气才好。依哀家看来,今天你们两个人即在哀家面前,结拜了弟兄,大家亲热些不好?”王睿和李冲便释了芥蒂,竟依冯后的话儿,当真结拜了弟兄。冯后即设宴室中,与两人开怀畅饮。

两人都喝得酩酊大醉,冯后将两人扶上了龙床。她也登床而睡,竟是左拥右抱,含笑睡去。一宿无话,到了天明,三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从此王睿和李冲,的确释了旧怨,和洽相亲。冯后好不快乐,自自在在,过她一箭两雕的日子,再也没有酸风醋雨的麻烦了。这且不提。

小子又要笔儿掉转,叙述南宋的事儿。原来此时的宋主彧,猜忌的心肠越发深重。更有阮佃夫等一般小人,从旁进谗鼓煽,一连地迫令皇兄庐江王褂自尽。授意寿寂之,暗杀山阳王要祐,赐死建安王休仁、巴陵王休若。不久连了那个杀死子业的功臣寿寂之,与豫州都督吴喜,先后一同赐死。又因市井流言,谓南兖州刺史萧道成,生有异相,便征道成入朝。道成的亲友都劝道成不可入都,免遭谋害。道成慨然道:“死生自有定数。我若不即入都,反增圣上的疑念,且圣上剪除诸弟,实因太子未立,深恐王族有异图,故有此骨肉相残的措置,何预他人的事?我决入都一行。”道成即至京都,宋主果未加害,拜为散骑常侍。

小子写到此处,因萧道成为篡宋得国的齐太祖高帝,他的来历须细细地表白一番。原来萧道成,为汉相国萧何二十四世孙。萧何居沛,其孙彪徙居至东兰陵县。传至道至五世祖淮阴令令整,因晋乱奔江左,居武陵县,邑人皆南徙,遂号南兰陵。道成的生父承之,仕宋至右军将军,生有三子,道成为最幼,长子名道度,次子名道生。道成生于宋元嘉四年,初生的那一夜,是在子初一刻,生下之后,异香满室,红光罩屋。承之知非凡人,即与其妻陈氏道:“此儿生有异相,汝须好生抚养,将来使成大道,可命之道成。”陈氏听了,自是非常宝爱。只是陈氏生了道成,到了三朝过后,乳水兀是不多,道成食量又洪,既乏乳水,食便不饱,即日夜哭泣,不肯成睡。陈氏好不忧急,便与承之商议,欲雇一乳母,承之不允道:“保母喂养,终不如亲育为良,我且祝告一番,脱能天佑道成,定能使汝多乳。”当下便设了香案,承之默默祝告,礼拜了一番。到了那天晚上,陈氏在睡梦之中,见有神人自天空下降,手持糜粥两盏与陈氏道:“汝可饮此。”陈氏即尽饮之,异香甘甜。醒来的时候,口中尚有余味,陈氏好生奇异。不道此刻的乳房,突然膨胀,乳遂大出,不虞缺乏。陈氏与承之又拜谢了天神。及道成渐长,聪慧异诸儿,更得父母欢心。

在道成二十岁的那年,他的母亲陈氏有天恰在门首,有一个相士叫做路善明经过那里。善明见了陈氏便道:“夫人当生贵子。却是可惜,不能亲见了。”陈氏便叹道:“妻身共有三儿,不知哪一个应相?”善明道:“既是如此,不妨请出三位公子,待我细相。”

陈氏即请善明到了里面,便召齐了道度、道生、道成三子,令与善明一一见过。善明见道成姿表英异,龙颡钟声,好不惊羡。便指了他对陈夫人道:“三公子将来必膺大贵,夫人异日荣封,便应在此。”嗣是,陈氏便宝爱道成。

迨元嘉二十四年,道成的父亲承之病危。在临终的时候,独召道成面谕道:“世乱方殷,国无宁日,吾儿好自为之,当光耀门庭,为宜宗增耀。”道成泣拜受命,承之便瞑目而终。道成哀毁尽礼,戚党称贤。是时道成已二十岁了,奉母居丧,家乏余资,陈氏尚亲操井臼。及满服之后,道成为建康令,自奉甚薄,待母极厚,奉膳必进甘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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