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我回过头看着他们,他们恼怒地对我吼了一句什么我忘了,我下意识地拔腿就跑,韩予被我拉着也跑了起来,我们两个像傻子一样跑过了两三个街区确保那两个黑人没有跟上来,我在马路旁大口地喘着粗气,韩予说:“看你这体质,这么快就跑不动了?”
“不跑了,跑不动了累死我了!”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不好了!十点五十了!Mica十一点点名!”韩予着急地说。
“算了算了,又没有车,就算现在跑回去也绝对来不及了,点就点呗!到时候我们跟Mica说我们被坏人追了三个街区。”我一屁股坐在地上。
“别忘了我是个有‘前科’的人,我还答应Mica说再缺勤一次就写检讨。英文的。而且你说的这个理由怎么听起来比没写作业就说没带还假。”韩予笑了。
“你这么累,我背你回去吧,现在跑回去够时间的。”他补充道。然后蹲下说“上来,我们来不及了!”
“你背白珞背上瘾了?”我趴在韩予宽阔的背上开他的玩笑。
他说:“抱紧了。我要启动了。”
然后他一路飞奔回去,果然是健身达人……
刚到酒店门口我们看见Mica缓缓从一辆的士上下来。看见韩予背上的我,紧张地说:“怎么了?怎么了?亦寒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急忙从韩予背上跳下来。
韩予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说:“Mica你点完人了?”
“算了,今天我懒得点名了,让你们happy一天!怎么样,我好人吧?”Mica说。
“好好好。好人。”韩予一屁股坐在石阶上。
我在旁边笑岔了气。
最后一天会议结束的时候,全场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雷鸣般的掌声,庆祝我们这三天的会议圆满结束。同时也预示着我们的美国之旅接近了尾声。晚上主办方举办了一个隆重的晚会,我特意穿了一件及地的黑色纱裙,戴了水晶项链,我没有提前找韩予,而是提起裙摆直接到房间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韩若依,她喊了一句:“哥,你快点啊,嫂子找你去跳舞。”
“来了来了。什么嫂子啊,这丫头越来越鬼精。”是韩予的声音。
韩予头发还没干透,穿着宽松的白T恤和破洞的牛仔裤,脖子上还挂着一个戴头式黑色Beats,和我的晚礼裙衬在一起显得极其不搭。
“我们快去舞会吧,要开始了!”我说。
“舞会啊……我不想去了,你去吧。”
“为什么?你不去了我跟谁跳啊?”
韩予脸色好像不大高兴,“不是曲薇薇一直嚷嚷着要去舞会吗?你找她一起吧。我不喜欢那种场合。”
“那好吧。”我失望地走了。
我回到房间的时候薇薇穿着小礼裙在刷眼睫毛。见到我就说一定要拉上我一起去。
谁知我们到了舞会门口的时候,就被那架势吓到了——DJ把音乐开得震天响、五颜六色的灯光照在舞池里扭动的身体上、几对男女在最前面热舞,说是热舞,其实是互相在对方的身上乱摸,然后激吻。后面发出一声比一声高兴奋的尖叫。他们都是夜店装束,其中一个白人男生穿着敞口的白衬衫和黑色牛仔裤,梳着猫王的头发见到我和薇薇穿着礼服裙尴尬地站在门口,走过来用韩语说了一句什么然后很有绅士风度地向我伸出手,见我没有反应,又用日语说了一句“你好”,这回我听懂了。看他的手势应该是邀请我跳支舞,我用英语婉言谢绝了。薇薇说:“这里真是单身狗脱团的圣地啊。”
“我们走吧,我不想在这待了,吵得我头疼。”我跟薇薇说。
“走吧。”
“我还以为是那种古典的舞会呢,这和我想象的太不一样了。”
后来我把这件事告诉了韩予,他差点没笑死过去。一直笑我傻,还说在美国这才是“正宗的舞会”。我的三观又被无情地颠覆了。
没有舞会的晚上我和薇薇去了波士顿市中心的商场疯狂的“扫货”,抱着一种:再不买就没有机会了的心态,我们买了很多衣服和化妆品。拎着满满一袋的“战利品”,薇薇笑得很开心,笑着笑着她突然啜泣起来,说:“亦寒,我不要回广州,我要待在这里,我不要回去。”我安慰她说:“没关系的,回去我们也是这样经常一起出来吃饭、逛街,好不好?其实能在纽约认识你,我觉得特别开心,真的。”
她抹抹眼泪连声说“好。”
薇薇是个敏感而脆弱的女生,很容易哭,来到美国之后她已经不知道哭了多少次,但是这次,是她最后一次哭。因为明天我们就要出发了。
虽然我没有哭,但是我觉得很难过。十几天的旅程就这样快结束了,回去之后我们又要面对很多现实的东西,比如落下的课、比如成堆的作业、比如很多未完成的事项一股脑儿的堆在你面前,百废待兴。和我们的团队虽然只相处了短短十几天,在波士顿、和纽约只待了十几天,怎么就那么不舍得了?第二天我们去机场的时候要坐大巴重新回到纽约,途中我们路过希尔顿大酒店,被远远地抛在了脑后,来到了纽瓦克机场。回想来,我就像做了一场无忧无虑的大梦一样,梦醒了,一切都会变回原来的样子。甚至比原来更加糟糕也不一定。
我们在候机厅等待。已经有人开始倒时差。有人在玩手机。有人在无所事事地发呆,比如说我。看着对面那条长廊,十几天前,我们从那里满怀期待与好奇地下飞机,现在望着同样的场景,我有种刚到纽约的错觉,但是手上温润的戒指告诉我,一切都真实地存在着。
这次我和韩予还是一起坐的,不过我在中间,窗边是李鹏飞,过道边是韩予。没心没肺的韩予时不时地和李鹏飞聊天,李鹏飞也有一句没一句地答着。韩予看起来毫不知情,原来韩若依并没有把那天晚上所见告诉她哥。
我坐在中间从来不接他们的话,有些局促不安。
后来我提出和李鹏飞换个位置,这样他们还能聊得畅快些,但是韩予说还是算了。他以为我生气了,一直在旁边讲些冷笑话逗我笑。我却笑不起来。
飞了几个小时我开始困了,就挨在韩予肩膀上睡觉。中途我醒来的时候韩予睡着了,李鹏飞开着阅读灯看书。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突然之间像掉进冰窖里一样冷得要命,打开遮光板,我居然在玻璃窗上看见了晶莹剔透的霜雪结了薄薄的一层在窗子外面,我伸手去摸,彻骨的寒意从我指尖袭来。我缩回了手。放下遮光板。这次的机型和我们来时一样,前面也有电子屏,我调出飞行轨迹发现我们并没有朝东飞跨过太平洋,而是一直往北飞,现在已经过了加拿大在白令海峡上空了。我心里猛然一坠——难不成被劫机了?别吓我。
我推了推李鹏飞。告诉他我的疑惑,他说:“我们这次是从北冰洋飞的,航线和上次不一样了。今天这样飞会比来的时候快两个小时左右。”
“哦。这样。”我放下心来。于是向空姐多要了一张毯子继续睡。
再次醒来的时候几乎整架飞机的人都醒了——飞机在北冰洋上空遭遇一股强劲的气流,整个机舱都颠簸起来,旁边穿着高跟鞋的空姐一个趔趄扑倒在一个乘客的座位上。
一瞬间所有人都慌了——小孩开始哭闹、有些女人开始抱紧身边男人们的脖子、还有些基督教徒闭着眼睛在胸口点着十字架、信仰佛教的黄种人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飞机还在剧烈地抖动着,广播提示乘客们不要慌张,冷静面对随时会出现的突发情况,救生衣在每个人的椅子下面,逃生通道在尾部机舱的西面等等。
我真的慌了。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事我觉得被这个巨大的机器带上几万英尺的高空是件很没有安全感的事。再加上前几天发生的马航事件,我的心都随着飞机上下波动而怦怦直跳。万一飞机真的掉下去了,我们生还的希望几乎为零。我突然觉得好想哭,但是巨大的恐惧让我忘记了哭泣。来自死亡的威胁仿佛箍紧了我的脖子,让我呼吸困难。我一直以为飞机出事故这样的事情比彩票中奖的几率还小但是我连彩票中奖都没有过为什么摊上了这样的事。
韩予看上去比我冷静。他攥紧了我的手,我摸到他手心里的汗水,他说:“你怕吗?”
“怕。”我的声音颤抖起来。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他说“其实我也怕。”
又一个巨大的上下颠簸让我有种坐过山车般的失重感。
仿佛死神的衣袖扫过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