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有光安静地跟在哥哥朱有才身后，只是脑子里却止不住回想适才见过的两位女子。起先他以为接过锦盒的鹅黄女子是嫂子，可却是大哥纳的妾氏，随后又出现的这名女子，竟也是大哥的妾氏。朱有光竟不知道，大哥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不止娶了妻，还纳了两房妾氏。
这里头，定然有什么事发生了，而他却不知道。不然，依他对大哥的了解，定然不会做出这样出格的事来。朱有光安静地看了一眼前头的大哥，到口的话还是咽了回去，还是进了书房再问吧，不知怎的觉得大哥对这桩亲事并非十分满意。
朱府的书房，自朱老爷过世后便成了朱有才的，多用来处理朱府的产业。至于朱有光，为了让他静心读书，特意在他院子里辟出块空地建了个书斋。随后朱有光跟着谭先生做学问，倒是极少在家，至于书房也就更是少去了。
进了书房，朱有光发现里头倒是变化了不少，尤其显眼的便是西面墙上大哥自己临摹的《兰亭集序》被换成了一副织锦图。朱有光隐约知道些什么，但却从来不敢深想，不过对大哥却是愈发从心底尊敬了。
“来，有光，跟大哥好好谈谈，这几年在外头过得怎么样。我也知道你这人从小就知道批评人，信上也是报喜不报忧的，不过这会娘不在，你同大哥好好讲讲，凡事有大哥替你做主。”朱有才对自家这个弟弟倒是真的爱，瞧这架势倒是打算长谈了。
朱有光笑了笑：“大哥，你也知道谭先生对弟弟素来照顾，在外头见识长了不少，可真没受什么苦。”这话倒也不假。要知道，谭先生可是名满天下的博学先生，多少人慕名来青州城求学。朱有光跟着谭先生在外头游学，倒是四处受人礼遇，根本没吃多少苦。
以前，他只从书上瞧见过圣贤所感，真等到出去走了这么一遭，朱有光才知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道理，只有真正走出去看过，才能真的圆满。早些年自以为是的那些学识，不过是闭门造车，半点用处也使不上。就好像刚才，谭先生没走出过青州城，他肯定会直接将心底的怀疑问出来了。
兄弟两人倒是许久不见，朱有才听弟弟说着，面上一派温和，只是眼底偶尔会有些不甘。他从不妒忌弟弟朱有光，当初那个选择是他自己决定的，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多少还是不甘的，若是爹爹还活着，朱府纵然没有大富大贵，起码可以供养他跟弟弟两人一起读书。
朱有光说话的声音就同他这人一般，温暖极了。他并没有挑那些有趣的来说，只是说些不咸不淡的事，一点也不显摆谭先生带他去拜访过哪些人。他已经不是三四岁的孩童，对人情世故半点也不懂。
大哥天资聪颖，一点也不比他差，虽说大哥现如今在商场上闯出一番天地，但到底是绝了自己的仕途，有多难过，朱有光也能懂得。
等到佳银端着茶水点心敲开书房的门时，两兄弟已经说了一会儿话。
佳银水眸含情，小意温柔地将茶水点心摆到茶几上，边矮下身上要添茶。朱有才看着面前妖娆动人的佳银，再看一旁嘴角含笑的弟弟朱有光，忽然的有些烦躁：
“够了，这儿用不着你伺候，下去。”朱有才当年弃文从商，学着应酬商场上形形色色之人，从前不去的酒店之地，他也逼得自己必须学会。人家可不管你心底怎么想的，要谈成买卖，那就必须有酒有美人。
朱有才几次下来，倒也能从容地出入酒店之地，拦着花女们的腰肢，同对面的人谈成一桩桩买卖，可场子里的人也渐渐发现，朱有才从不碰那些女人，不管是谁做东，他只同你捧场做戏，却从不当真。
梅笙同朱有才认识后，倒也大方，叫了馆里的头牌如玉姑娘伺候他。哪晓得朱有才只同这如玉姑娘听琴把酒，愣是不越雷池半步。梅笙事后知道后，倒还真是笑得不停，边用一种隐晦的眸光打量朱有才某处，只说他认识一位厉害的大夫，可以介绍给他。
朱有才也不同他恼，只说了一句“一生一世一双人”，梅笙愣了好半天，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此事揭过倒也不再提起。
当初，他同梅笙说的这句“一生一世一双人”，可不是开玩笑。朱府的男儿，都小时候看书，倒也真羡慕里头那“不嫌远洋不羡仙”的情愫，只想着等到成亲后，他定能同娘子好好过日子。
这事除了弟弟朱有光，他也只同梅笙说过，可世事无常，谁能知道他还未娶妻，便替自己买回来两房美妾。原本琴瑟和鸣的妻子，他现在却只恨不得她立马死去才好。他可记得，当初传出他的喜事，友人们一知道堂堂朱府大少爷竟要娶王家那哑巴女儿时，都笑了。朱有才是真的颜面扫地了。
梅笙倒是什么话也没说，朱有才帮老鸨去说。至于买进来的佳银与佳姿，朱有才一个也不喜欢，她们不是他心底想要的妻子，只是娘逼着他娶个哑巴，索性这般，也只当替自己出了口恶气罢了。
朱有光等佳银离开书房后，也没碰那茶水，只是安静地看着大哥：“大哥，你是不是有事瞒着小弟？”
听见弟弟的话，朱有才止不住冷笑，而那眼底却是真的划过一抹受伤神色。为了朱府牺牲前程，他一点也不后悔，只怪自己没那命，谁让他是长子，必须替爹担下这个家。可现在朱家在青州城里有头有脸，娘为什么非得逼他娶个这般不堪哑巴媳妇？
报恩可以有很多种，最直接的便是给她银子，这样不好吗？这王家夫人果真是个恶毒的，临死也要遭人嫌才是。她倒是好手段，挟着当年这点恩情，将自己那上不了台面的女儿摇身一变成了朱家的哑妻。
也要看这哑巴有没这个本事坐稳了才是！
“有光，路上辛苦，你也累了，晚上大哥摆宴，替你接风。”根本懒得同弟弟提起那丧门的王英玉，朱有才笑了笑，岔开话题。朱有光倒也不急着追问，温顺地点了点头，只想着等会儿叫季管家来问问就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