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冠再次睁开眼时,只见七八只小鸡娃好奇的围在自己身边,叽叽喳喳的惊呼着:
“呀,他不是死了吧?”
“没有没有,刚才我还看见他腿动了呢!”
“哎呀,真可怕!”
“唷,看呀,他醒了呢!”
“真的吗?哎呀让开,我看看!”
“我也想看!”
“睁眼了,睁眼了!”
“……”
大冠慢慢转过头,只见身边的团团妈妈正努力用自己的身子温暖着他湿漉漉的小身子,还不时用嘴巴理一理他紧贴在皮肤上、显得凌乱而丑陋的羽毛。
看到大冠醒过来,团团妈妈又怜又气的嗔怪道:“你呀你,还没长一柞高,让你别乱跑,看看,多危险啊!”
已经缓过来的大冠将脑袋靠在妈妈怀里,安慰着团团:“唔,我没事了的。”
团团叹了口气:
“多亏了阿归。”
……
团团这窝孩子里有一只长得奇怪的,而且爪子不抓地,走路摇摇摆摆,无论何时,总是跑不过别的小伙伴。嘴也太扁,啄虫子时总不能一击即中,因而在草地捉虫游戏中,哪怕虫子就在自己身边,也往往被侧旁冲出来的小伙伴抢了先。总是气得脸涨红,却又无可奈何。团团叫她阿归。
鸡棚里最司空见惯的场景就是大鸡欺负小鸡,公鸡欺负母鸡,颇有点人类社会“拳头大的是哥哥”的味道。——但毕竟鸡还是鸡,真来了“人”,都怕。——可见所谓“强者”是不常见的,常见的都是擅长“挥刀向更弱者”的行家。这且不说,最能彰显传统价值观良好传承的是连刚刚走稳当不怎么栽跟头的小鸡崽们也似模似样地开始具备“社会意识”:阿归因其一目了然的笨和丑,理所当然地被归类于受排斥、被欺负的范畴。捉虫游戏十次要输九次半,笨得实至名归;至于丑嘛,虽然鸡还没进化到天天自拍、修图、发微博的地步,但自恋绝不是人类的专属权,在一只主流鸡的眼里,世界上凡是长得不像鸡的、甚至长得不像自己的都是丑八怪。
但大冠和阿归自小就是好朋友。友谊的起源已不可考,但跟“恻隐之心”、“侠义心肠”、“见义勇为”什么的,都挂不上号。大冠就是喜欢阿归,他从不嫌阿归笨,也从不觉得阿归丑,虽然阿归的确长得有些另类,但大冠反而欣赏这种不同。大冠没事时就喜欢跟阿归在一起,而阿归也喜欢跟大冠一起玩。无论何时,大冠找到两条虫子,总会留一条给阿归,如果只找到一条,那就只留给阿归。团团问过大冠为什么要这样,大冠认真地说,因为每次草地捉虫游戏,阿归都抢不到啊!团团说,游戏也是为了锻炼你们,为抢到虫子奋力奔跑会让你们的体魄更加健壮。大冠想了想,说,那我以后除了把虫子给阿归,还会陪阿归跑步。团团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显然,大冠自己因为平时不爱吵吵又太过喜欢单独行动,显得不够合群,还会喜欢阿归这样被排斥的“异类”,在主流鸡娃看来,也是偏傻、迟钝和怪的。但大冠虽然从不跟别的鸡发生冲突,包括那些比自己弱小很多的,但他健壮的身体摆在那里,所以这一班鸡娃们倒也没谁敢主动挑衅。因而只要大冠在,阿归便是安全的,若是大冠不在,就算不被欺负,阿归也很难得被接纳一起玩耍。大冠独自到鸡窝背面探险那一次,就是阿归觉得自己一个无趣,想要找大冠一起玩,才无意中发现大冠跌落水坑,当时阿归不及多想,本能地一头扎下去把已经呛水的大冠顶上了岸。
……
日更月换,斗转星移,转眼间最后一丝春寒也已没了踪影,天气日渐温暖。
渐起的蝉鸣送来了又一个晴朗的日子,日渐长大的小鸡们吃完例牌的饲料早餐,便三五成群地踱到草地上,晒太阳、翻草窠、追逐打闹,一如往日。大冠一脸神秘地对阿归说,自己在前面围墙边的地下埋了好吃的,如果阿归跑得快就是阿归的了。阿归知道大冠在逗自己,但仍兴奋地大叫着抢先冲出去。大冠紧随在阿归身边,两个你挤我扛、嘻嘻哈哈地抢路前行。大冠眼睛都在阿归身上,快到围墙边时一个不小心,被一块石子绊了个仰八叉。顺利前行的阿归早性急地翻开围墙边的草皮,欢呼着找到了两只胖胖的虫蛹。摔倒的大冠没有急着爬起来,而是坐在地上开心地看着欢呼雀跃的阿归。
阿归跑过来,拉起了大冠,然后一起背对着围墙坐在草地上,一人一只胖胖的虫蛹,幸福地咀嚼着。
“你哪里找到的虫蛹呢?好肥的啊!”
“好吃吗?”
“嗯,真好吃!”
“那,这半条也归你。”
“不,你也吃。”
“我昨天的捉虫游戏连赢了好几次,都是当场急急吞下去的,现在不怎么想吃了。”
“可是,我觉得跟你一起吃才香啊!”
……
吃完了虫蛹,大冠阿归开始在草地上玩闹。这一片草地的草皮较稀疏,远离鸡舍,靠近围墙,算是比较偏僻了。大鸡们多半在鸡舍跟前不远处装模作样地扮稳重,或聚在一起闲聊或卧在地上贪懒,年迈体弱点的则干脆钻回鸡窝里睡白日觉。那些青壮年以及初长成的小鸡们则在鸡棚中央的草地上奔跑、在游戏中“厮杀”,并以此来确立自己的“江湖地位”。
大冠阿归玩着他们惯常的追逐游戏。轮到阿归时,大冠总是在她面前左躲右闪,让阿归每次都以为就要抓住他了,却每每又被他逃掉,眼瞅着阿归左支右拙,脑门见汗,额头上的细毛湿湿地打了绺,大冠就会哈哈大笑,然后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任由阿归跑过来用扁扁的嘴巴钳住他的一边翅膀,然后骄傲地欢呼胜利。而轮到大冠时,大冠则会背转过身,大喊着“跑远点!再远点!”。等阿归远远地跑开了,大冠才会转过身,在阿归笑着逃跑的惊叫声中欢笑着两腿生风地追赶过去。只是大冠从未注意,每当此时,他的双翅便会不自觉地张开,发亮的羽毛在挟带起的阵风中飒飒轻舞。鸡舍前正口沫横飞的老耷、胖胖等几位,无意中看到了这一幕,不屑一顾的撇撇嘴,轻蔑地吐出一句:“哼,这小鸡娃,做作!”
……
还有一双眼睛在不远处静静地望着他们,那是更加锐利的一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