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侦宇下了班,洗过澡,简单的用过晚餐之后,一如往常地驱车来到了蓝冉玲家。按了电铃,前来开门的人正是蓝冉玲。
一见到蓝冉玲,陈侦宇就发觉今天的气氛显得有点诡异,蓝冉玲绷着一张脸、微低着头、回避与他的视线相交,彷彿唯恐被解读出眸子里的讯息。
往日他们像这般下班后的第一次见面,如果小孩子都不在客厅,蓝冉玲总会马上先来个拥吻,即便孩子们在场,也少不得亲密的牵着陈侦宇的手一起走进客厅,然而她今日的表现完全失去了往日的亲热,开口的第一句话更叫人诧异。
“范先生,你来了喔?小贤就在房间等你。”
在在的反常,陈侦宇警觉性的往客厅里望去,里面坐着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妇人。
谅必蓝冉玲正和这位妇人谈论一些严肃的问题,不愿被知道自己与陈侦宇之间的真正关系,也不希望他在场。陈侦宇心里有数,因此为了掩人耳目,顺势的回了一声:“谢谢妳,姜小姐,那么,我就直接到小贤房间去了。”
“嗯!”蓝冉玲仍然面无表情。
陈侦宇走进客厅后,礼貌性地以一个最淡然的点头、微笑和妇人打声招呼,就直接往小贤房间 走了进去,顺便将房门关上。
坐定后,陈侦宇好奇的问小贤:“小贤,那个妇人是谁?”
“是我那位不负责任老爸的大姊。”小贤的心情也显然的处于低潮。
“哦?”她来找蓝冉玲干嘛?蓝冉玲明明说过和男方已经完全毫无瓜葛了,难道她是来向蓝冉玲游说,希望她们夫妻破镜重圆的吗?
陈侦宇和蓝冉玲双方的儿女都能够接受对方,在这次的登山郊游之后,也证实了大家可以和睦相处,陈侦宇以为自己和蓝冉玲之间可以就此平步青云了,想不到蓝冉玲的离婚尚有藕断丝连的疑虑,而自己的法律婚姻关系也还没有正式展开行动。
想不到原本被认为最困扰的双方孩子们的问题会轻易的解决,可是最被轻忽的两位当事人的问题却逐渐地浮出台面。两人正式交往以来,陈侦宇初次为了感情问题感觉心头微微的闷。
“叔叔,您不想知道她是来干嘛的吗?”小贤这才抬起头来正视陈侦宇。
“嗯!”陈侦宇点点头,随口问道:“她是来干嘛的?”
可是陈侦宇并不热切期待能够由小贤嘴里得到些什么深入的讯息,因为蓝冉玲向来对他坦白,必然迟早会完整的告诉他的。
“我也不知道。自从她二十几分钟前进来之后,就说有重要事情要和妈妈商量,妈妈就硬是叫我和小婷回房间做功课。我虽然专心的做作业,可偶尔还是会听到妈妈激动的声音,情况好像并不是很好吧!”小贤一脸的不服气,有种被排除在家中成员之外,不受尊重的感觉,又彷彿有着李阿彬即将给他们母子三人带来压力的预感,心里忐忑不安。
“哼!你自己也不晓得,还问我想不想知道。”真是废话一堆,陈侦宇没好气的摸摸他的头。
“我紧张嘛!人家本来想要问您知不知道她是来干嘛的,却说成您不想知道她是来干嘛的吗?”小贤眼神里溢满了哀求的气息,“叔叔,如果妈妈不要我们了,您可不可以收容我?我不想再回复到五年前的那段日子。”
五年前的小贤已经是个懂事的小学五年级生了,虽然他无法了解李阿彬在那之前几年的事业起落,可是李阿彬那随意带着女人回家和酗酒、霸道、暴戾的恶行,以及为了监护权问题所呈现出的狰狞面目,让他印象深刻。
观察今晚姑妈那气势凌人的架势,似乎有着非要他们回到陈家不可的意味。想起当时的情景,小贤心生恐惧。
“你那么讨厌你爸爸吗?”陈侦宇万万也没想到,小贤排斥他生父的心理,竟然会和小茹排斥晏琪如出一辙,几乎可说是毫无转圜的余地。
“当初他有钱的时候,经常都不回家的,妈妈整天为他提心吊胆,却又不敢打电话去关心,怕被责怪为干涉他的生意应酬。而且他高兴的时候,就大摇大摆的带着女人回家,不仅不把我们母子三人放在眼里,而且还当着女人面前对妈妈恶言相向、任意使唤,我和小婷如果不小心出现在他眼前,同样会受到波及。”
陈侦宇看着眼前的孩子,了解小贤当下最需要的是个听众,让心里难过不安的情绪获得宣泄,所以就不多干扰,默默地听着小贤诉说那段不堪回首的成长记忆。
“他潦倒的时候,天天喝得醉醺醺的,对妈妈和我们兄妹俩经常是拳打脚踢。我们被逼债的时候,他躲起来;债务清理了,他就回来拿钱,最后妈妈受不了他那不知悔改和嚣张的行径,只好提出离婚的要求。”过去的情景一幕幕的在脑际出现,泪水在小贤的眼眶里打转。
“为了和他离婚,为了取得我们兄妹的监察权,妈妈因此背负了两百万的债务。他不负责任,他卑鄙,我绝对不可能原谅他的。”小贤说得咬牙切齿的。
当初蓝冉玲在向陈侦宇诉说自己过去的时候,并没有提到〝当着女人面前对妈妈恶言相向、任意使唤〞和〝他潦倒的时候,天天喝得醉醺醺的,对妈妈和我们兄妹俩经常是拳打脚踢〞这两段。有了李阿彬的蛮横霸道在先,难怪小贤和小婷要对陈侦宇进行考验,尔后也那么容易的接受他,应该是唯恐蓝冉玲再度遇人不淑,可又难隐心底那能获得一个真正爱护他们的人的渴望吧!
由此观之,谅必蓝冉玲五年前所受的委屈,不是陈侦宇所能想象的,思及此,陈侦宇心里越发地不忍。
为了让小贤专心读书,不再受客厅里那场风暴的影响,陈侦宇佯装若无其事的翻开书本,准备开始进行今天预定的进度。
“小贤,别想太多了,再一个多星期就要第二次段考了,联考之前,这部份可能没有时间再复习了,所以你今天要特别用心。”
“不要,叔叔,您还没有答应我。”小贤使性地把书本合上。
“要我答应你什么?”陈侦宇放缓了语气,耐性地问道。
“如果妈妈被逼着非回去不可,我是不可能跟着过去的。届时如果连您也不要我了,我自己一个人根本没有能力完成高中或五专的学业,那么我现在用功唸书又准备升学考试有什么用?干脆毕业后就马上去当个小学徒或做个工人算了。”小贤耍赖地靠着椅背,视线停留在窗帘上,就是不肯打开书本。
“好,如果妈妈最后选择回去,叔叔答应教育你和小婷,直到你们大学毕业,这样你放心了吧?”陈侦宇也只能先安抚他的情绪了。
“嗯!”有了陈侦宇的承诺,小贤也就放下了原本悬吊着的心,这才开始了今天的复习进度。
在面对小贤时,陈侦宇虽然表现得对客厅的会谈不以为意,然而他心底还是忍不住会为蓝冉玲牵挂,因此今天教授的速度显得相当的缓慢,不时分神地留意着客厅里的动静。
“我看爸爸是不久人事了。”大姐满脸愁容,语带悲凄。
“那么,我这几天找个时间去看他老人家好了,可我实在不想再见到李阿彬,希望他届时能避开,不要造成我们母子的困扰。”蓝冉玲的眼眶泛红,哽咽地说道。
只怪李阿彬当初对一家人的无情与一再的暴力相向,导致母女对他心生恐惧,避之唯恐不及,而且自从上次在医院一见,至今已经三个星期过去了,他为何迟迟不肯回大陆去,教蓝冉玲为了怕被纠缠而不敢去探视老人家,如今才会成了众矢之的。
见到蓝冉玲已经松口,大姐暂时撇开她不喜欢的李阿彬因素,专心琢磨于老人家的问题,以免打草惊蛇,白跑了今晚这一趟。
“蓝冉玲,妳凭良心说,爸爸以前是不是很疼妳?”谈了大约半个钟头了,还是没有自己预料的结果,大姐开始试着动之以情,意图说服蓝冉玲。
“没错,在家族中,就属妳最明理,而爸爸是最疼我了。”虽然蓝冉玲对于大姐一再的劝说感觉厌烦,可还是尽量配合着她,不想撕破脸。
“他老人家最近在危急的时刻,还一直口口声声念着妳和两个孩子………”大姐稍作停顿,观察着蓝冉玲的反应。
“对不起。”听到老人家对自己这么关切,蓝冉玲更觉得羞愧。
“当然他也牵挂着李阿彬……”抓住这难得的和缓气氛,大姐再度话锋一转,将话题扯回李阿彬身上,“为什么妳要避着李阿彬,让老人家着急?”
“大姊,我不想听到李阿彬的只字词组了,妳不要再提起他了好吗?”蓝冉玲知道,如果再这么持续下去,迟早会超越自己的忍耐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