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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祝福还是诅咒

2061年6月11日,星期六,阵雨。

承接上篇日记2061年6月10日继续。

经过了“大半天”的折腾,队伍终于停了下来,但我看了时间后才发现实际只过了半个小时而已,这种感觉上的差别就好比你分别进行体育竞技和休闲娱乐的时候,感觉时间流逝的速度会不一样。

在保安的指令下,我们摘下了眼罩,眼前是一个接待大厅,就像进入宾馆或者电影院一样,一条长形服务台在正前方,后面站着四个的女人,她们左手手臂上都带着蓝色袖章,跟去偷渡时遇到的蛇头一模一样,因此有理由相信,他们都是一伙人。

保安引导我们排成了四列,有序地对接每一个蓝袖章女人,她们首先拿着带有显示器的检测仪扫描望阳者的手腕,知道了时间熵信息和望阳次数之后,问同一个问题:“时间还是金钱?”

这是让我们选择支付方式,是时间熵还是金钱,我当时非常担心全场只有我一个人用金钱支付,如此就太引人注目了,结果庆幸的是,有将近十个人选择了金钱支付。

如果选择时间熵支付,蓝袖章女人就会拿着一个类似双面刀头电动剃须刀的仪器,然后将“刀面”按在望阳者的手心,不到5秒钟完成支付。

毫无疑问这是内置了时间针的时间熵交换机,这种可以抽取和加注时间熵的工具,只有两个机构合法拥有,一个是熵业银行,另一个则是我所属的公安局,生产制造于国家直属的封闭式工厂,绝无可能买卖到市场上去。那么他们手上的时间针是哪来的?

“时间还是金钱?”轮到我上前支付了,蓝袖章女人扫描了我的手腕之后循例地问道,如果是放在平常的语境里,还以为是在探讨哲学问题。

“金钱。”我回答。

“您是第一次来呢,那就给你最大的优惠吧!”她笑嘻嘻的说。

“请问多少钱?”

“1320元。”这是我初次到地铁站时,所交入场费的四分之一,如果我选择支付时间熵的话,就是一周。

“下次再来呢?”

“递增50%,也就是1980元。”

完成支付后,望阳者们跟随保安的指引,统一朝着前台左侧的通道走去,走不到十米进入了一个特别的大厅:面积约有一千平方米,空荡平坦的空间没有任何摆设,四面墙、地板及天花板六个平面全部由白色正方形的复合材料板拼接,并发出微微的荧光,给人一种高贵、神圣的感觉,仿佛进入了某个权威的殿堂。这里到底会呈现什么样的景象,可以让大部分望阳者痴迷地付出自己的生命来换取?

等人都进齐了之后,大门紧闭,隔音效果非常好,完全听不到外界的一切声音,几百位望阳者们无人言语,鸦雀无声,双眼满怀期待地环顾四周,焦急地等待着。

渐渐地,所有复合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暗淡下去,直至完全漆黑,现场变得伸手不见五指,但仅仅过了几秒钟,一个细小而柔和的光点在我的前方亮了起来,然后逐渐升高,变大,变圆,原来这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朝阳,迸发出来的光束如同一位速写画家,在一张漆黑的纸上瞬间画出了美丽的风景图:碧蓝的天空,橘红色的霞光勾勒出了天际线,在峰峦叠聚的崇山峻岭上涌动着洁白的云海,然后延伸到我们脚下的观景平台,清凉湿润的雾气带着树叶、青草和泥土的味道拂面而来,四周环绕着悦耳动听的鸟雀啼鸣。

啊,这真是一个令人心旷神怡的早晨,我和一群“登山客们”赶在日出之前爬上了山顶,终于目睹了这一幕壮美的景观,不虚此行……

“太阳……太阳……啊……太阳……呜呜……太阳啊……”

“我愿意用一切来换取你的照耀……哦,太阳,请为我多留一阵子吧!”

“太阳初出光赫赫,千山万山如火发。一轮顷刻上天衢,遂退群星与残月。”

糅合了此起彼伏的惊叹声、抽泣声、诵诗声于一体的躁动,打破了我酷似灵魂出窍般的沉迷状态,回到残酷的现实当中:我身边所有的望阳者无不情绪激昂地看着太阳,伸出双手在缥缈的空气中抚摸着光线,有的人甚至脱下了衣服,让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沐浴在阳光里,站在最前排的人如同虔诚的朝圣者一样不断跪拜……

太阳在他们眼里,是爱人、是神灵、是比自己生命还要宝贵的存在,然而这只是一段影片,居然让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深陷其中不难自拔,比起偷渡时看到的真太阳,情感要强烈得多,为什么人总是会对外表华丽而内里虚无的东西那么痴迷?是我一直想不明白的问题。

慢慢清醒过来的我才想起来,这是全景式裸眼立体投影技术,由一组无人机无死角拍摄并获取外景的空气、温度、湿度、亮度等数据,最大限度的在室内放映厅里还原外界环境,不需要佩戴任何外置眼镜,就可以身临其境,再配合数码技术,将人眼难以看到的光线增强,甚至可以呈现出超越现实本尊的视觉冲击力,运用于勘探、刑侦等公务用途,虽然在娱乐方面有很大的发展潜力,但现阶段的运行成本过高,尚不能普及使用。

我所在的刑警大队也有这样的一种放映厅,但只有不到五十平米,而在这地底下,居然有一个大二十倍的,幕后的金主到底拥有多么巨大的财富,实在难以想象。

影片在半小时里展现了日出,日中和日落三个阶段,望阳者注视的角度和方向也随之变化,最后夕阳西下,一切回归黑暗,几秒钟后,我们重新回到了白色正方形复合板缝合的封闭空间,仿佛从美丽的梦境中惊醒,留下的是无尽的失落,一些心情仍然难以平复的人们还在抚摸着西面的墙壁,声泪俱下,太阳的离去在他们看来如同亲人逝去一样痛苦,也许他们已经无力支付下一次的望阳费用了,这一别便是永别。

而对于时间熵或者金钱还有余额的人来说,这里可能就是他们在地铁站蜗居生活下去的唯一动力,麻利所说的依赖正是由此产生,随着望阳次数的增加,大部分人付出时间熵即寿命的代价会更大,这个光鲜靓丽的放映厅其实就是个杀人不见血,吃肉不吐骨的怪兽!我该如何应对它?调查它?揭发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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