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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6 退出

从容侧着身体看见下官那张被迷雾遮住的眼睛,他有意不想流露半点情绪。她也不说话,怔怔地望着他,等待他来解开两人间的纠缠。

下官大半身体已走进门里,一只脚却还露在外面,他想告诉她的是:“不要利用乐团去接近男人,你想怎样随便你,别把我牵扯进去,也别把小桃的梦和西方乐团的未来牺牲进去。”“咚!”(节选)

冰水喝了一杯又一杯,因为那小气的痞子男不肯再提供任何喝的,醉不了,奕从容仍然不肯回家。

“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左岸开口,只因他不想“邀舞酒吧”所有的冰水都入了她的腹中。

将一大口冰水装进肚子里,从容头摇得跟泼浪鼓似的,“我不回去,这里比较好玩!”

她的眉眼间有哪一点是冲着好玩才留在这里的?“你不会是害怕见到上官下官吧?”痞子男就是痞子男,连道出别人心思的口吻都痞得可以。

跟痞子男抗衡的最好方法就是比他更痞,横着眼,从容不客气地顶回去:“要你管!”

“我才懒得管你呢!”他又不是专门帮人调解纠纷的居委会,“你不是死也不肯让我加入西方乐团吗?所以我就想看看你拼命吆喝的那个西方乐团,到底能不能活到交流会,到底能撑多久,还有没有机会跟我的电子合成器相抗衡。只可惜乐团人实在少了点,如果连上官下官都离你而去。看来,是上天注定我在‘东方’的日子里天下无敌。”

“臭美吧你!”不想承认,可他的皮真的很厚。不想承认,可自己真的很失败。

什么西方乐团!她跟小桃信誓旦旦地承诺着,其实她根本没有信心带动下官变得积极主动。他们之间已经不再是小时候了,她根本没能力左右他的一举一动,他们之间那层隔阂早就变得比城墙还坚固。

当初加入西方乐团就出于她的私心,那心思一直在心底里蠢蠢欲动,那是她不愿承认的事实:她想跟下官有更多的接触,不仅是同居时代的相处,还有音乐声声中心灵的碰撞。

她利用了西方乐团!

从一开始的加入,到音乐节上输给左岸,直到反对左岸加盟,她自私地为自己打算,忽略了小桃的感受,也忽略了西方乐团的生存意义。

她到底该怎么办?

无论是小桃还是西方乐团都对她寄托了太多幻想,因为不切实际所以才称之为幻想。

从容一口喝尽杯子里最后的冰水,心早就凉透了,也不在乎再降温几许。从椅子上跳下来,既然这里不欢迎她,走就是了。

走出了“邀舞”,她竟觉得无处可去。站在月色中,她向前一步再倒退两步,无聊的心情尚未抚平,心头的空虚显得更加强烈。

黑色的旋风驶到她面前,头盔下那双深沉的眼睛紧追着她,“上来吧!我送你回家。”

“不要!”她倔强地撇着嘴,不肯向敌人妥协。

庞大的摩托车挡住她的去路,拉住她的手臂,这年头最不流行的就是绅士风度。

“上车!”左岸的语气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言下之意:你再不上车我就用抱的。

想说“你以为我怕你啊”,转念一想,从容还是聪明地不为自己找麻烦,聪明的女生知道什么时候适可而止,再说她也不想一个人回家。

坐在摩托车上,他的身后,她的身体尽可能与他保持一定距离,两具身体间遥远的距离让冷风在彼此之间肆无忌惮地窜来窜去。左岸伸出手将她按向他的背部,他只告诉她:“我的摩托车从不载人,没有头盔,你不抱紧的话,万一摔车可别怪我。”

威胁她是吧?她奕从容还就不怕威胁!双手插在自己口袋里,她拒绝碰触他任何一方身体部位。

不怕威胁?有种!有种你就有到底!左岸在被夜色笼罩的繁华公路上飙起了车,重磅摩托穿梭在车海中,将一辆辆跑车甩在了后面。车轮与路面摩擦的声音渐渐变成一种感觉,那是风起时的惊心动魄。

他要的只是她伸出手揽住他的腰,她拒绝的却是自己的软弱。

两人就此杠上了!

在距离奕家公寓还有五百米的地方,黑色旋风终于偃旗息鼓。被旋风释放出来的是脸色惨白的丫头片子,从容用双手撑着膝盖,像是刚跑完马拉松。左岸得意洋洋地笑看着她,他是不会可怜她半分的,她想逞强,他纵容,这还不行?

“怕了?”

“不怕!”

“怕了!”

“谁怕谁是小狗!”

“你是小狗,谁让你属狗!”

噘着嘴,昂着头,奕从容誓死保卫自己高傲的尊严。

好丫头!明明吓得腿都在发抖还死不承认,要知道倔强的丫头往往可怜没人爱,“你呀!就是因为这样下官才不喜欢你,如果你能软一点,可爱一点,蠢一点……”

“你不说话会死啊?”

铁青的脸配上充斥着血丝的眼睛,对任何人都是有威慑作用的。左岸举起双手,不是投降,只是不予争论的一种象征,“别这样赖在原地了,来回走动走动对你有好处。”她这是高速惊恐下的心脏在作祟,谁让她就是不肯向他服输来着。

明明就是他的错,还摆出一付救世祖的模样,没品的痞子。不接受他的搀扶,从容独自向家的方向走去。

远远的,门楼前倚着一道消瘦的身影。安静得有些萧条,是他,下官。他在等她?

几乎是直觉反应,从容停下脚步调转头拉住左岸的衣袖,大半个身体依偎着她,从来不是小鸟却也依人一方,“谢谢你送我回来,已经到门口了,你就别送我了,我自己回去就好。”左岸原是有些吃惊,抬头猛瞥见门楼前的下官,顿时明白过来——小丫头,你也玩这招?

他的手搭上她的肩膀,满眼都是温柔的目光,“送你回来是应该的,晚上风大,小心着凉。到家后给我发条短信,然后赶紧上床睡觉,好好休息,明天一切都会好的。”

乖乖!他怎么不去演偶像剧?绝对符合温柔帅气的男主角形象,要不是知道他本姓“痞”,她还真会被他骗到。话说回来,不过是为了借他演戏,他有必要那么投入吗?居然还禁锢了她的肩膀,让她不得不沉醉在他温柔的眼波中。

你以为你是白马王子啊?先漂白了再说!

从容不动声色地摆脱他的身体,向门楼处前进。她低着头,不想看到下官的表情,或者她其实是有些害怕看到他此刻的情绪。

走到下官的面前,她想径自往前走,下官却先她一步走向电梯。等待成了他们俩都要经历的过程,面对着门,他们可以不看对方,可以不说话。

这样沉默地待着,真的可以吗?

走进电梯,从一楼升至十二楼的过程漫长得让人快要窒息。总得说些什么才好啊!无数话语在从容心头蹿动,却不知该说哪一句。

你怎么可以要我滚?

上官下官,你太过分了!

下午的事就当做没发生过吧!

你跟孟洄雪是什么关系?

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当真?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喜欢你?

我的表白,你真的从未听进心底吗?

呵!原来这一直是她心底的疑问,冰水冲不去的疑问。想要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因为这原本就不是她该问的问题。他们之间,从什么时候开始横跨了这么多的障碍?让她无法理解的是,这些障碍竟是她的表白铸就的。想要一层层地翻越,真的有些困难。索性放在那里不去理会吧!反正,他们再也无法回到过去。

“叮冬!”

电梯门打开了,他们俩走出电梯。像罐头鱼被倒在碗里,还是死鱼。

两个人走进电梯,背对着彼此走到自己卧室门前,两只手同时放在房门把手上,开门的声音此起彼伏。然后,在结束今晚的最后一刻——

“喂!”

从容侧着身体看见下官那张被迷雾遮住的眼睛,他有意不想流露半点情绪。她也不说话,怔怔地望着他,等待他来解开两人间的纠缠。

下官大半身体已走进门里,一只脚却还露在外面,他想告诉她的是:“不要利用乐团去接近男人,你想怎样随便你,别把我牵扯进去,也别把小桃的梦和西方乐团的未来牺牲进去。”“咚!”

关上的门关起了人,从容站在那扇原本属于他的琴房,现在却成为她卧室的门口望着隔壁那扇门许久许久。沉默的遥望,此时此刻她只能沉默地望着他,远远的,他离她越来越远……

毛桃每天下了课就会来琴房,这几天却没见到奕从容的身影。正想着要不要去药理系找她,从容淡漠的容颜却现身在钢琴旁。

“从容!从容!我已经能吹独奏的曲子喽!而且还是那种蛮难的曲子,我真的已经能吹出来喽!你听!你听我吹啊……”

“你吹长笛的声音怎么听怎么像放屁。”

谁?谁敢侮辱她的演奏水平,小桃横眉冷对,正要开骂忽而转过神来——我那么拼命地练习长笛不就是为了增加淑女气质嘛!不能生气,说什么也不能生气,淑女是不会轻易生气的——那是因为没有哪个绅士会惹淑女生气!

在她尚未成为淑女之间一定不会放过柴可夫那个粗鲁的男人,“你以为你拉的大提琴好听啊?跟哀乐一样!”拿出银质的长笛,那把价值三万多的长笛她顺手敲了过去,直敲在柴可夫的脑门声——这玩意吹起来不怎么样,打人倒是挺顺手的。

柴可夫行动力不够迅速,这一棍挨得很结实,蹭了一头的银子,“大提琴的声音本来就深沉到近乎绝望,这才是大提琴的魅力所在,你不懂就不要乱说话。”

柴家算起来也是大提琴世家,他的爷爷、父亲、母亲和叔叔全部都是大提琴演奏家,连小他五岁的表妹也在去年的全国大提琴比赛中获得金奖,虽然他天赋不足,但他同样不允许任何人侮辱他的大提琴。

小桃坏心眼地拿长笛敲敲他的大提琴,柴可夫闪躲不及,只来得及避开致命的打击,“你干吗?”

“你也知道要我别乱说话哦!不是有句话叫那个什么不欲不要强加给什么人嘛!”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柴可夫扶扶“酒瓶底”,对她的学识实在不敢恭维。想成为淑女,先培养自己的内在气质吧!

他看不起人是怎么的?“你得意什么?你要是真那么聪明,为什么都二十多岁了,才读大二?”

一句话戳到了柴可夫的痛处,他铁青着脸也只有吸气的分,“我退出!我退出乐团,跟你这种人合作根本就是浪费时间,我不干了我!”

“退出就退出,你吓唬谁?”小桃这辈子最讨厌那种动不动就威胁人的男生,“你以为你是谁?就你拉大提琴的水准上街随便找找,都能找到一大片,你还以为你自己多了不起是不是?我马上就让你退出,从容,你对音乐系熟悉吧?你去找能拉大提琴的人,一定比他强一百倍。”

“我不去!”

从容清清淡淡的语气如风飘过,太冷静了,冷得让小桃有些不适应。虽说当淑女得处变不惊,可她给人的感觉更像是对任何东西都放弃了。

“从容,你怎么啦?”

她起身,离开琴凳。风吹过窗帘,掀起一层浪。环视四周,熟悉的琴房,熟悉的人,不熟悉的是她的心。

“我决定……”

“吱呀!”

琴房厚实的门被推开,上官下官拎着小提琴站在门口。这个时间他不是应该在管弦乐队训练嘛!怎么有时间出现在这里?从容望着他,目光里的忧郁不属于这个年龄。她似乎一瞬间长大了许多,那种苍老的感觉从何提起?

想和他在一起啊!即使只是待在他的身后为他弹伴奏,她也不想离开啊!只是,那越来越遥远的距离是她无法改变的,既然追不上他的脚步,索性放弃好了。

一夜思索下的决定不容动摇,“我也决定退出西方乐团。”她望着窗外,不想因任何人而改变自己的决定。

是怕啊!怕下官一个眼神就动摇她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

“什么什么?”小桃简直不敢相信,从容怎么会作出这种决定。她想跳,她想叫,可是却发不出声音,实在是太吃惊了。

她直觉:从容背叛了她。

她一直将她视为朋友啊!在乐团最紧要的关头,在她最需要她的时候,她怎么能轻易选择退出?她怎么可以?

奕从容,你背叛了西方乐团,你背叛了我们的友谊。

小桃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要从容知道,“乐团总共就我们四个人,如果你现在退出乐团就等于逼我解散乐团,这是你的本意吗?”

是吗?这是她的本意吗?

想说不是,但从容所做的一切所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这样。

“小桃,你很清楚,一个月的时间西方乐团根本不可能有突飞猛进的成绩。对不起,我骗了你,我无法完成我的承诺,所以我提前退出。”

小桃眨了眨眼睛,像是完全听不懂她说的话,“现在什么也别说,先练习,有什么问题等一个月之后莫白审查节目结束后再说。”

她张罗着练习的事,从容却再也忍受不了了。十根手指放在钢琴上,狠狠按下去,弹出的不是乐音,而是噪音,“我说退出乐团,你们没听懂吗?”

“我不要!我不要你离开西方乐团!我也不要西方乐团解散!”小桃举双手双脚反对,“我已经习惯了每天下课后到西方乐团,我那么辛苦地练习长笛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加入到你们之中。”

从一开始小桃加入西方乐团目的就太怪异,她跟从容一样,走进音乐的世界却不完全为了音乐。要怎样才能让她明白,即使再怎么努力练习,以她今天的年纪已经不可能成为演奏者,“小桃,对不起,我欺骗了你,以你现在的年龄是不可能……”

“成为一个音乐家是吧?”她明白,她了解,或许她执着,但她不盲目,“我只想成为一个真正的演奏者,不一定要是出色的演奏家,至少拥有从容你这样出众的气质。我知道音乐可以做到,我知道我可以做到。”她微笑地迎视所有人,那种坦荡是很多淑女不具备的美丽气质。

有些吃惊,从这一刻开始,从容才真正认识小桃,认识音乐给人的勇气。没关系,此路不通,总有墙是破的,“柴可夫,你怎么说?你当初加入乐团不是为了上官下官吗?现在还想留下来吗?”

瞧小桃惨白的脸色,柴可夫有些心软。转念一想,反正他加入乐团只是为了就近观察下官,只要他退出乐团,别说是西方,东方跟他都没什么关系。转而望着上官下官,他只问一句:“下官,你也要退出吗?”

“我为什么要退出?”下官底气十足。

老柴有答案了,“既然上官下官没走,我也不会轻易放弃。”柴可夫的执着不亚于小桃,这些年来他一直追踪下官的消息,好不容易得来可以近距离观察他的机会,柴可夫哪能放弃?

从容不懂,“下官,你会加入西方乐团根本就是一时兴起,这一年多来也不见你来参加练习,你对西方乐团根本没有任何留恋,为什么还要帮小桃抱着这个不切实际的梦想?”

“你是在鼓动我退出吗?”

下官竖着耳朵对小提琴进行微调,他压根不将她的存在当一回事,“你退出西方乐团是你的事,你凭什么试图解散乐团?你当我们是什么?任你随意玩弄的布偶吗?我不管你当初加入乐团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管你给了小桃怎样的承诺,现在又如何残忍地来瓦解这份承诺。总之乐团不会因为你的退出就轻易解散。即使要,也得等交流会之后再说。”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哪有那么简单?

他那是什么口气?要不是因为他,从容也不会想要退出乐团,他还敢训她?“平时你想来训练就来,不想来就不来,你什么时候认真过了?现在说到西方乐团的未来,你居然还有脸教训我?”

她那是什么口气?说加入乐团就加入,说不玩了居然还强求大家配合她的脚步散伙,她当自己是什么?下官拉着的脸跟拉开的弓一样长,“你加入乐团究竟是为了什么?钓男人吗?你已经钓到左岸了是吧?你已经不需要乐团再帮你达成什么目的了是吧?很好,你可以离开乐团,没人反对。”

“不是这样的!”

要怎样他们才能明白,从容是真的可怜小桃啊!所以才会帮她作出这么残忍的决定。

今天的小桃和当初的她对音乐有着同样的渴望,那目标太沉重了,她怕小桃不堪重负,反为所累,所以才决定帮她放弃这个梦想。

她明白要亲自割断这个梦有多难,她也是历经六年,直至今日都没有成功。她不要小桃再重复她的悲剧,她不要!

可惜小桃不懂,连下官也不懂。

下官将小提琴放到钢琴上,打开琴盖,他取出小提琴,上弓拉弦,他根本不理会从容繁复的心意,“别浪费时间,咱们准备练习吧!”

眼见着他们三个人在一起合奏成曲,从容反倒没了主张。怎么可以?她努力了一整夜作出的决定怎么会就这样被他们当成空气一样丢进风中?

“上官下官——”

从容大吼一声,战火眼看就要升起。小桃看看这个,瞧瞧那个,不知道该帮谁才好。柴可夫索性作壁上观,反正他只想拉好琴,无心管闲事。

弓弩相对,下官连吵架的激情都没有。冲着小桃、柴可夫,他的嗓门不自觉提高了些许:“与其浪费时间,还不如多练会儿琴呢!你们还愣着干什么?那支曲子练好了?柴可夫,我们俩练习一下合奏。小桃,你的长笛练得怎么样了?只是插进来几个音,应该没问题吧?试着跟一下,开始吧!”

“噢!”

“好!”

音乐魅力在此刻尽显无疑,明明是再平淡不过的语气,从下官口中说出来就增添了几分不可抗拒的坚定。小桃早就想演示一下自己的练习成果,下官给了她很好的机会,当然不能错过。能跟他在一起单独合奏是柴可夫一直以来的梦想,还有什么可说的,开拉啦!

练习练习!三个人的合奏将从容排除在外,西方乐团不会解散,她却成了无家可归的小孩。

郁闷!超级郁闷!

邀舞酒吧因为奕从容的到来,气压在瞬间降低。左岸头大地望着一杯接一杯灌着冰水的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丫头,你想怎样你倒是说啊!”

从容望着他,沉默。低下的头再抬起,她很认真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想咬你。”

倒!面对从容的时候,左岸总觉得自己老了。她的很多想法总是出乎他的意外,让他惊讶得想咬舌,“你咬我,我不敢有意见。问题是,我皮厚肉糙不好咬,我看还是算了吧!有个人皮薄肉嫩,味道鲜美,如果你喜欢可以马上去品尝。”

“谁?”顺着左岸诡异的眼神,从容回头望去。果然是皮薄肉嫩,味道鲜美。那么优雅的大美女要是真能咬上一口,的确味道不错。可惜见到她身后跟着的上官下官,她就全然失了胃口。仔细看去这才发现,所谓的大美女不正是音乐系的系花——孟洄雪吗?

含着冰水,从容咕哝了一句:“情人幽会。”

“你语气酸酸的!”悄悄地将冰水换成橙汁,继续让她喝冰水,站在她身边他都会被冻僵的。

不理会他的好意,从容照例大口大口喝着果汁,反正上洗手间又不收钱。

孟洄雪没想到下官会请她来这里,感觉中这个小学弟总是温温软软不太爱说话,他怎么会喜欢酒吧这种嘈杂的地方?“下官,咱们在这里吃饭?”

“你不喜欢?”明明是对着她说话,下官的眼神却不自觉地向吧台处瞟着。从走进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发现了从容,却故意选择离吧台有段距离的座位,古怪的心理连他自己都琢磨不透。

既来之则安之,洄雪没有想太多。倒是前来接待的帅哥迅速吸引了她的目光,“你不是左岸吗?你好你好,每年音乐节都能看到你出色的演出。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谦谦一笑,只要不对着从容,左岸总是可以摆脱痞子男的形象,“这是我爸的店,我来这里帮忙。想吃点什么,还是喝点东西?”

装什么蒜?下官撇过脸不去看他,上次音乐节上他们两个为了从容的事分明冷箭相对,这痞子男满面傲气他至今不忘,在这里反倒装嫩来了——当他上官下官是白痴啊?

洄雪翻着菜单,询问起下官:“你想要点什么,下官……”他发怔的眼神正望着……吧台?循望而去,“咦?那不是那天来音乐厅找你的那个女孩吗?叫什么来着?见过好几次,还没有认真介绍过,我过去跟她打个招呼吧!”说着,她这就要起身。“不用!”下官拒绝她的好意,语气中的艰涩连他自己都无法忽略不计。

尴尬间正撞上从容回望过来的眸光,视线交织,两个人迅速别开脸,都不愿面对对方的反应,陌生成了这一刻的主题。“什么意思嘛!”从容用指尖抓着杯壁,指甲和玻璃摩擦的声音刺耳得叫人心痛。他明明听到了她的表白,居然还带着孟洄雪来这里,生气比不上伤心来得剧烈。

眼瞅着孟洄雪,从容嘴里不停地嘀咕:“约会就约会,干吗非选择这里?想炫耀你的女朋友是不是?我又不是没人要……”

“我要你。”

左岸忽然现身在她面前,从容没来得及看清楚,还以为他练了乾坤大挪移,能够瞬间转移位置呢!“不要突然站在我的身后,跟鬼似的。”

小丫头心情不好,左岸原谅她言辞间的粗鲁,痞子男偶尔也能充当绅士,“那你愿不愿意跟鬼合奏呢?”

合奏?从容早就想找个人跟她一同合奏钢琴了,以前曾跟下官尝试过。可惜他小提琴拉得虽好,钢琴就只能起到定音准的作用了,真要合奏经典曲目只会自暴其短。至于痞子男……从容上下左右前后地打量着他,“你又没受过专业的钢琴训练,你怎么跟我合奏?”

她的学院味又弥漫开来了,真受不了这种古董,“为什么一定要合奏古典钢琴曲?小曲子能演奏得感动人更了不起,你不觉得吗?”

他这一理论倒是符合现代音乐学派的观点,短小精悍的音乐小品若能感动人,比古典大作更加艰难。从容有些心动,“既然你都如此盛情邀请了,我也不好再拒绝。勉为其难与你合奏一曲吧!”

说得好像很委屈的样子,瞧那他那矫情样儿,真是一点都不可爱。算了!左岸大人有大量,就陪小女生玩上一把吧!

拉着她的手,他将她从高脚椅上硬拽了下来。看在下官眼里,却是两个人手牵手,极其亲热地走到了酒吧前方的电子合成器前。

两架组合好的电子合成器,左岸打节奏,做合成,弹奏音符的工作就交给了从容。他先试了节拍,正要开始,忽瞥见从容呆愣的目光。

“你傻啊?愣那儿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要弹什么曲子!”她又不是他的脑细胞——做他的脑细胞多倒霉,成天被人骂成白痴。

真是毫无默契的一对!左岸摇了摇头,换作乐团中的两个键盘手,一个打节奏,另一个一定马上能跟着节奏弹些什么。或者其中之一弹奏心中的曲子,另一个马上跟着做合成。就像左右手,虽然动作不同,却能奏出完美而和谐的曲子。这大概才是电子合成器的真正魅力所在吧!

面对从容这个古典乐派,左岸无从说起。默契不是瞬间培养出来的,他们有的是时间慢慢寻找音乐间的平衡点,他坚信。至于没有默契的现在——用嘴喊吧!

“《兄妹》!就弹你那天听到的那首《兄妹》!”

“那首歌叫《兄妹》哦?”从容神色一黯,兄妹……兄妹,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男女做不成情侣,当不了朋友的时候,只剩下“兄妹”这个词能含概。

不!还有一个词,还有一个词能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那就是——陌生人。

她不要,她不要他们之间冷漠得像两个陌生人。如果可以选择,她情愿做他的妹妹,跟他一起长大,看着他恋爱、结婚,娶一个美丽温柔的系花做妻子。至少,“妹妹”这个身份是属于她的,而且没有人能替代。

只是,她不甘心停留在这个身份上,从来就不甘心。她一再地表白,为什么他都听不懂呢?

心中的感情顺着手指流淌到黑白琴键上,左岸不愧是左岸,顺着她的音乐轻易和上,无论是节奏还是合成效果,都让《兄妹》完美地放置在了下官的面前。

下官从《兄妹》中听到了她的心情!

这些年来,从容在钢琴演奏中难有建树。她可以完美演艺曲子,可以完美达成技巧,可她无法将情感融入指尖。她警惕地收藏着自己的心情,生怕有丝毫的泄露,于是她永远只能以配角的身份站在舞台的一角,无法聚集众人的目光。

只有今天,只有站在左岸身边的这一刻她成功了。她将那种想爱又怕伤害,想追求又怕舍弃原本拥有的那种复杂心情全然袒露。

是左岸帮她做到的,跟她在一起十九年都没能达成的事由左岸帮她做到了。下官出神地望着沉着脸弹奏电子合成器的从容,涌起诸多复杂的情愫。

如果当初从容没有发生那场意外,如果她带着健全的手去参加音乐学院附中的考试,如果他放下自私的埋怨早在七年前就与她坦诚相对,如果他们之间没有那段长达六年的空白,如果这一年的同居生活中他能多听听“她喜欢他”这背后的深意,如果……

“下官……”瞧出小学弟面色凝重,孟洄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关切地望着他。

“我们走吧!”下官不想再看下去,她发出的每个音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斥责。

拉着洄雪,下官这就要走。练就一身乾坤大挪移的左岸挪了过来,“音乐系著名的小提琴手上官下官和系花孟洄雪来了,哪能轻易就走。我看两位都带着琴而来,怎么样?上台演奏一曲,也为我们这些俗人提高一点音乐修养。来来来!别客气!”

“这不太好吧!”孟洄雪觉得在酒吧里拉琴感觉有点别扭,她望向下官,毕竟是两个人的事,他的决定也很重要。

跟孟洄雪单独合奏是下官早就期待的,可是在这种地方……

“辱没了你演奏大师的身份是吧?”从容不客气地点明,她望着他的眼神有点不屑,有点厌恶,有点她说不出口的排斥,“难得在这种地方与美女合奏,还不赶紧抓住机会!”

听她那口气是故意挑衅是吧?下官也不是吃素的,不就是拉琴吗!在哪儿拉不是拉,他兴致来了还在家中的卫生间拉过琴呢!因为那里跟从容家的卫生间紧密相连,他就是想烦得她连便便都拉不出来——那一年,从容十二岁,她班里有个男生三不五时地在楼下等她一起上学。

拎着琴,下官向孟洄雪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可以请你合奏一曲吗?”

小学弟的邀请,孟洄雪不好拒绝。在这里拉琴有种新奇的感觉,她并不特别排斥。两人商量了一下,共同走上台。

没有过多的礼节,没有挑气氛的台词,摆好架势,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小提和中提此刻对鸣和唱。

那是连从容都不熟悉的曲子,高雅得有些艰涩。听不懂,感情却被渲染着。澎湃的气势扬起心中层层叠叠的浪潮,那是深不见底的大海,让从容看不清自己的心思。

两把弓同时停顿下来,海依然在呼啸,掀浪的人却翘首站在远方静观其变。首度合作竟然如此默契,从容知道那个舞台已经不需要她了。落寞地坐在吧台一角,她退到黑暗中。

握着小提琴,下官站在台上许久。直到洄雪提醒他有很多人正要好奇的目光紧盯着他,他依然没有动,他在看从容埋在阴影里的背影。

从未看过这样的她,每次上台演出。总是国王坐在舞台一角为皇后伴奏,演出结束总是他邀请她向大家谢幕。这一次,他的舞台却没有了她的身影。

心中幻想过千百遍和洄雪合奏的情景,如他所料,他们之间在音乐上是那样的和谐,完美得一如上帝创造出来的奇迹。可是,那奇迹抹去了从容的身影显得很单薄,让他无所适从。

奕从容,这个在他心中早已沉淀下来的名字,这个因为太过熟悉,所以习惯被漠视的名字,这个他以为永远不会褪色的名字正在慢慢改变。他想阻止,不会太迟吧?

想也没想,下官从台上直接冲到从容身边,“我送洄雪回去,你在这里等着我!”

先是惊愕,待看到下官背着琴的身影携洄雪而去,从容这才清醒过来。为什么要她等?为什么他选择了洄雪却要她等?不清楚,不明白,不懂。

掏出硬币,从容告诉自己硬币落在有字的一面就等,如果是没有字的那一面……

一次一次,硬币一次又一次抛向上空,她始终在等待有字的那一面。

糟糕!

上官下官一路飞奔不停地诅咒,不咒天不咒地,他只诅咒他自己。本想送孟洄雪回去以后立刻赶去邀舞酒吧接从容,他有很多连他自己都弄不懂的情愫想要诉说。

可谁知道,走到半路洄雪突然接到一个电话,也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前一刻她还微笑如新月,甚至对着电话的时候她还能保持淑女独有的那份理智,但到了挂上电话的下一秒,眼泪就像决堤的洪水不停地倾泻。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问她,她哭得更凶,嘴里还一遍遍地重复着“为什么不能?就因为我们之间的身份吗?明年,明年我就毕业了,还不可以吗?”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了解洄雪的心结何在,他索性借出自己的肩膀让美人一靠,这靠来靠去,等她眼泪流干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了。

从容一定等急了吧!想打电话给她,却又不知该说什么。自私地期望她一直等着他,他却不知道自己能给她些什么。

推开邀舞酒吧的门,凌晨的酒吧依旧人声鼎沸,吧台处却不见了从容的身影。她走了吗?是早就走了,还是等急了所以先行离开,还是她仍旧坐在什么地方焦急地等待着他的出现?下官不敢想象。

一头扎到左岸面前,他只想知道:“从容……从容是不是走了?”

极仔细地擦拭着酒杯,左岸半晌方才抬头瞄他一眼,“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我问你从容是不是走了?”小提琴提高八度,高得有些刺耳。

电子合成器依旧流淌着和谐的浪漫情歌,“你找奕从容啊?”

“我问你从容是不是走了!”琴弦绷紧,一触即断。

“她又不确定你一定会回来接她,如果你在美女的床上过夜呢!难道她还等你到天亮?”黑白琴键节奏加快,叫人心惊。痞子男的粗俗在这一刻已经无法挑起下官的怒火了,顾不了许多,他只想最后确认:“她走了?去哪儿了?”

“不知道!”电子合成器弹出连续重音,敲打在下官的心上。即使知道,左岸也不打算告诉他。

不说拉倒,他自己去找,下官扭头要走。“邀舞”岂容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你到底对从容是什么心理?”左岸不喜欢拐弯抹角,他更喜欢直截了当地宣战,“你是单纯地把她当朋友,还是混杂了其他的感情?”

下官不懂,“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本来没有,可瞧他这轻视他人的态度,左岸决定加入混战之中,“明人不做暗事,我左岸喜欢哪个女生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今天,我把话放这儿,如果你只把奕从容当成妹妹,那么就不要干涉她的情感问题,我决定追她。如果你对她有其他感情,我不介意跟你一较长短,谁赢谁输到时候再说。你就给句话吧!”

上官下官能给他的话只有一句:“与你无关!”

从容只要有他就够了,她不需要左岸,不需要一个只会玩键盘的痞子男——下官霸道地替从容作了决定。

然而,他终究不是从容,他猜不到这个时候被他丢下的从容会去什么地方。

回家吧!也许从容已经在家里等着他了,又或者她早已睡着,忘了要等他。

下官回到家中,站在客厅里,他的眼睛却紧盯着原本用作琴房的门。灵敏的耳朵仔细辨别着门内细微的动静,听了又听,没听见半点声响,他确信她没有等他。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走进卧室,下官将拖鞋丢得老远,“咚”的一声,拖鞋砸上对面的墙壁,发出凄惨的哀叫再滑落在地板上。他的耳膜受到了刺激,细听之下竟察觉叮咚如流水般的琴声。

那声音……那声音是从琴房传来的,走到门边,下官引颈相望。厚实的隔音效果让琴声听起来不甚清楚,可他能分辨得出来,那正是从容弹奏出的琴声。

她在弹琴,那琴声为谁而奏?

他要弄清楚,今夜注定难眠。

推开门,上官下官像小时候一样走到那间有钢琴,有奕从容的房间。

然而这一夜,月色与黑暗相融,所有都变得不同。

屋里漆黑一片,没有开灯,从容靠着手的感觉弹奏着烂熟的《兄妹》。那琴声顺里柔和的月光流淌出来,在这样的秋季凄凉得让人想落泪。

难得看到她将所有的心情全都写进琴声中,下官几乎不忍心打扰她的演奏。只是,太多的情绪困得他逃不出来,他需要有个人与她一同理清那份忧心忡忡。

“从容……”

她的手指依然在黑白之间跳舞,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她的手收回到自己的膝盖之间。好累啊!等待的感觉真的好累。好在,他终于还是来了,只是,来了又怎样?她不是已经放弃期望了嘛!

“从容,我今天……我……”

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明知道黑夜中他看不清她的脸,她还是用心告诉他:别说话,什么也不说。

这一刻,说什么都是多余。

拉着他坐在琴凳上,他们像五六岁的一对小小男生和小小女生,面对面坐着,彼此相望着。月色映在对方一侧脸上,有种朦胧的美,阴影遮住另一侧,他们借此隐藏不想告之的心事。

“我等了你很久。”从容清清淡淡地说着,像诉说别人的等待。

他知道他又错了,他又让她难过了。不想这样的,可为什么他们之间总是要弄成这副样子。

“我本来想将洄雪送回去马上赶回来,没想到中途发生了一点事,所以耽搁了一会儿。”是一会儿吗?连他自己都说不过去。

她不需要解释,再多的解释也改变不了她落空的心情,“在等你的那段时间,我一遍又一遍地弹奏着那首《兄妹》。我在‘邀舞’听一个女孩唱过,我不记得歌词,只知道曲子,那首歌的大概意思是两个人不能相爱,只能像兄妹一样相处。可是彼此心里都清楚,那只是一种自欺欺人的手段罢了。明明不是兄妹,又怎么可能像兄妹一样平安无事的在一起?一天可以,一年可以,十九年可以,永远……永远可能吗?”

因为不可能,所以她不甘心他们只做兄妹,所以他们连兄妹都做不成。

“我喜欢你,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说了多少遍,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心里?”

她喜欢他?这句表白的话在相隔六年后重逢的这一年里,下官听了太多次,他听到麻木,听到无法当真。

她真的喜欢他吗?

相隔六年,他们之间这份感情究竟是友情,是亲情,还是朦胧的错位?

从容,你来告诉我。

然而,她却什么也不说。表白了太多,她已经忘了自己真心想要说些什么,那些等待的答案此刻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她也不想再知道了。

单凤眼微微阖着,她将月光关在门外。

今夜的从容不是下官熟悉的那个为他弹钢琴伴奏的女生,想知道她到底怎么了,想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怎样质的变化,可惜夜太黑,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看不见自己的心。

再多的语言也表达不出从容的状态,只有琴声能读懂她的心情。继续吧!指尖抓住《兄妹》,她要的其实一直都不多。“别弹了!”下官猛地揪住她的手臂,她的琴声让他无所适从,“你究竟怎么了?”

“你今晚想跟我说什么?”

她反问他,她等了一夜,他到底想说些什么,她只想知道他是不是跟她有一样的感情,他是不是也同样有不是兄妹却偏要做兄妹的遗憾,“说啊!告诉我,你今晚到底要跟我说什么?你想要我等你做什么?”

“我……我……”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在听她弹奏这首《兄妹》的时候,他只觉得心上有个东西被撞开了,他瞧不分明,想拉她一起走进去看看。

又是沉默,他总是这样。小时候就是这样,明明不想考音乐学院附中,可他又不说,考试前独自离家出走,甚至连跟他最亲的她也不打招呼。十二岁的她背着父母出去找他,她想着只要能在大人发现之前找到他就没事,她做到了,付出的代价却是惨重的。

最终,他考上了音乐学院附中,她却因为手肘脱落而失去了考试的机会,至于她手肘脱落的原因——这件事他不知道,她也从未打算让他知道。

但他该知道什么是他想要,什么是不能错过。他该知道!“如果你爱孟洄雪就该学我这样……学我这样早点表白,万一她爱上了别人你再说就迟了。”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看出来了?她看出了他对孟洄雪不一样的情愫?“从容,其实我……”其实什么?其实我只是欣赏孟洄雪的才华和个性;其实我只是想接近她;其实你不在的这六年里,我一直就在渴望一份牵挂,她填补了这份空白;其实我……

《兄妹》从她的指尖流淌而出,像今夜的月色将他完全笼罩。坐在她的身边,凝听着这首《兄妹》,他却无法将她当成妹妹。

她从前不是他的妹妹,以后也不会是。

云遮住月色,钢琴在瞬间彻底沉入黑影中。太黑了,看不见从容的脸,下官有些慌张。就在此刻,温热的触觉渲染他左侧的面颊。在月色现身的前一刻,那温热离开了他的脸。

太快了,快到下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他的指腹直觉地摸向自己的脸,那上面还沾有湿烫的液体,证明刚才发生过的一切不是错觉。

他吃惊地望着她,想从那不分明的视线里找到答案。她的脸上平静如昔,惟有两行泪痕那样清晰。

“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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