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吗？那棵古树被伐倒的那一天。
那么多年，它伫立着，守候着，庇护着，涌出那么多人，对它爱着，恋着，念着。却只一个“砍”字，结了它的宿命，断了它的念想。
脚下像生了根，目光也定格。那树下，潜藏着多少人美好的幻想，多少人浪漫的悸动，如今，它就要这样消失了吗？
我看到那些伐树的男人露出卑劣的嘴脸，吸进嘴里的烟又缓缓吐了出去，在风中吹散。他们用发红的烟头对着古树指指点点，时而发出刺耳的笑声。
树被拦腰砍断，倒下的瞬间在我眼里成了慢镜头。一点一点，悲伤地以壮士赴死的姿态扑向地面。我的心也随着它沉了下去，直到传来闷闷的一声响——那一刹，世界尘土飞扬，埋葬了一切美好的过往。
我嗅到那些伐树男人身上的汗臭味，冲天的难闻气味令我作呕。他们口腔中传来的烟熏火燎的气味激得我眼眶发红。拳头在不经意间凝成，略长的指甲刺在皮肉上，留下深深的印记。
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根系也被挖出。那么庞大的根系，是多少年的坚持磨砺成的。一条条纠结在一起，夹着厚厚的泥土，低沉地哭泣。我的心似乎也浸了水，轻轻一握，便从指尖渗出来。
我感到那些伐木的男人身上透出的深深的恶意，他们发黄而参差不齐的牙似乎恨不得在它身上咬下一口以发泄他们多年积郁下的阴霾。
腰肢被生生截断，疼吗？是疼的吧，不然我为什么看见你哀伤地哭了呢？心被无情撕裂，疼吗？是疼的吧，不然我为什么看到你的枝条悲怯的颤动了呢？
我听到那些伐树的男人低低的咒骂着，说它只不过是垃圾，一棵无用的古杨树罢了，它没有美味的果实，卖不出昂贵的价格，留着只不过是占地方，就算是乘凉它也不能把阳光全部遮挡。我愤怒地涨红了脸：你们都忘记了吗？
人赋予它生命，它便奋力生长。枝繁叶茂的那一天，人在它底下乘凉，享受它的清香，红颜老去的那一天，人便夺去了它的生命。它哀求它气愤，却一概无人应答，在非人的苦楚来临之前，它却笑了，笑着哭了——残忍的人类。
千百年的命运终结，你痛，也遗憾，我心亦如此，只望你来生转世，莫为树，或为尘土，守候今生的印记。
我还记得，古树被伐倒的那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