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我呛了两口水。不幸中的万幸,我会游泳。
颠倒过来之后,我憋着气使劲往上窜。好在河水不深,这要是个海,我是不是会还没出来就没气了?
我浮在水面上咳咳地吐出吃进去的水。
嗨!有人吗?
没有人回答我,四周死一般的寂静。这回我有些害怕了。
天上有月光,黑乎乎的河岸还能看见。我用力向河边游了过去。上了岸,一边四下张望,一边拧衣角上的水。夜里河水很冷的,我直打哆嗦。
除了天上的月亮,似乎也看不到有什么人家灯光之类的。我这是在一个荒郊野外吗?
我把衣服脱下来拧干,把内衣脱下来拧干,又把裤子和内裤脱下来拧干净。反正四周也没有人。
然后我又把衣裤都穿上,虽然湿衣服贴在身上很不舒服,但是总比水津津地要好得多,晚上河边的微风吹一会儿,也许慢慢就会干的。
四周方向不明,我哪里都不能去。于是我找了个平板石头坐下。
这是什么回事儿?
月影山河图,这幅图稀奇古怪,一定有问题。我分明是在看图中间的河流嘛,怎么会掉到河里的?
魔咒?
还是机关?
小林是跟我在一起看图的。他是不是能看到我呢?
我朝上大声喊叫:“小林,你能看到我吗?”
没人回应。
我完了。恐惧。我一头倒在石头上。
等天亮吧。天上有月亮,月亮会落下,太阳会升起来,天亮了,一切都看得见了。
我念叨着,在河水的哗哗催眠声中,我竟然睡着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天已经大亮了。而我的衣服和裤子,也差不多干了。
眼前是一条河,比较宽,来去需要船。附近没有看到码头,没有看到桥,也没有看到船。似乎一个人影都没有。
这就是说,附近没有人居住,没有人在这里劳动,也没有人在这里活动,难道连一条通行的路都没有吗?
算了,我还是去走一走,总会看到人的。
我背后就是一座山,不太高,没有路。山上有高的,矮的树木。很深的荒草。
我在树木之间开路爬到了山上,拨开树木和长草,看到了另外一番景象。
这条河流应该是蜿蜒拐到了我的眼前,大约五六公里之外,有一个沙湾,沙湾处半山半水,有很多人家。
谢天谢地。
我需要找一条路,走下这座山,就能够沿着河边到达那个沙湾。
还好这座山只是一座馒头山,没有什么高峰和悬崖。循着山脊,走到一端,就能看见山下有一条山路。扳着树,扯着藤,一步一步挨下来,一脚踏上那条小路,我就松了一口气。
我顺着山路往下,拐了几道弯和山沟,终于来到了河边。往下游再走了三四里路,看见了一个码头。再往前走几步,才发现码头所在,是一个大村子,和沙湾面对面。两个村子隔河相对。
码头上有人,背着斗笠,肩膀上扛着一张网。这是个打渔人。
我大声叫道,喂!
打渔人显然听见了,转过头来看我,我加快脚步跑了过去。他也朝这边走来。
走到跟前,我莫名惊诧,他怔愕当场。
这个人,大约四十岁。头上扎着蓝布头巾,胡子很长,身上是满大襟的斜扣布衣。脚上一双草鞋。这个是什么打扮?
不会是剧组在这里拍外景吧,我四周看了一看,也没看见什么摄像机之类的东西。
“真是抱歉。你们是在拍电影吗?”
打渔人满眼疑惑:“客人你说什么?”
这人有点口音,但是我见识浅薄,不知道他是哪里人。
见我没回答,他抱拳施礼:“客人从哪里来?”
我不知所措,笑了笑:“你误会了。我不是跟你搭戏的,我不知道台词啊。”
他上下打量我一下,又抱拳施礼:“在下李程,河东村人,以打渔为生。客人从哪里来?可否到我家小坐。”
看这状况不对头啊。拍戏就拍戏,我也见识见识。
我说:“好啊!”
他做了个请的姿势,我也请。他转身头前带路,我跟着他进了村子。
村口有门,一个高大的木牌楼,大匾上浓黑的三个大字“河东村”。村子里几乎都是农家小院,有的有院墙,有的有栅栏,也有的什么都没有,就一片菜地。村子中央有一片儿空地,摆着几个架子,像是晾衣服用的。有一个大碾盘,几个女人正在碾米。她们穿着各色的上衣,灰布的裙子。有几个女人在院子里择网,有些院子里挂着鱼。四下里有一些头上梳着丫髻的小孩在追逐。
也有一些高一点的楼,二层三层的,还有一座塔,不过坐落在背后的山腰上。山上也有几户人家,有蜿蜒的曲径通上去。每一家门前屋后都有一些竹林果蔬,垛着干柴枯草。
这个规模不太像布景布出来的。你看脚下石板上的青苔,可是真的。
我惊异地看着周围的人,周围有人也注意到我。我的服饰跟他们不一样,头发也不一样,他们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奇怪?
李程带我来到村子中心靠着东头的一个小院,说:“这就是寒舍。客人请进。”
我走进院子,一看,真是别致。周围是一圈矮墙,墙头苫着枯草。正屋三间,偏屋两间,一侧是牛羊猪舍,旁边三四棵桃李梨杏。树周围是菜园。门前一片空地,空地上搭着架子,架子上晒着渔网。一位用花手帕扎着头发的妇女,正在把几个摆满干鱼的簸箕搬出来。
女人看见李程,大声问道:“他爹,怎么刚出去就回来了?”
李程应声说:“路上遇到客人,请进家来。”
来到跟前,李程指着女人说:“这是拙荆杨氏。”
杨氏弯腰施礼道安好,这分明是个万福礼。我也是个文化人,抱拳施礼:“大嫂安好。”
杨氏说:“客人请安坐。待奴家烧茶汤来。”
李程放下渔网,请我坐下。我谢坐。
李程施礼问道:“客人从哪里来?为什么来这里?”
我犹豫一下,小声问道:“你们真不是拍电影的吗?要是的话,我真不是角儿。你问的问题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不知道台词啊。”
李程眉头一锁:“客人所言什么意思?在下听不明白。”
我只好说:“实不相瞒,我昨夜掉落在山后的河里,迷失了方向。于是顺河来到此地。”
“哦。”我就算说清楚了吧。貌似李程也听清楚了。
“观客人形貌,好像不是我中华人物。敢问客人是从哪一邦哪一国而来?”
不是中华人物,难道我长得像外国人?我一愣。这不像是台词啊。如果这是在拍戏,这个扮演李程的是不是该得影帝啊。而且这算什么,考验我的演技吗?
如果不是,难道我穿越了。不会这么狗血吧。我从来不看穿越剧的。
干脆顺其自然吧。不管什么状况,迟早都会见分晓的。
“我,是个戏班子打杂的,临之前抓了一件戏服,就是这个样子。”李程的眼神告诉我他信了。我真是个天才,说起谎话来就像编故事。
“我们那里很多男子不拘一格,有剪短头发的风俗,所以......”我指了指头上。你懂得哈!
李程笑了,施礼问:“尚未请教?”
我抱拳施礼。朗声答道:“在下姓杨名诺字亦言,虚岁四十二。敢问李兄今年贵庚?”小看我,我编起台词来有模有样的。
“不敢,在下痴长客人三岁。”
“哦,那我就该称你大哥了。”
我站起来躬身行礼叫李大哥。李程赶紧回礼请起。
杨氏烧好开水,提壶出来,拿着两个碗,倒上两碗热茶。客人请用。
李程叫住妻子:“媳妇儿,这位客人也姓杨,到跟你是本家,可以称哥哥。”
我连忙说:“不可以,我还是叫嫂子比较妥当。”
然后起身让座:“嫂子歇息一下,不用这么忙碌。”
杨氏笑道:“看哥哥也没有吃饭,我去下厨,招待哥哥。”
我不好意思地说:“那就有劳大嫂了。”
杨氏进屋去收拾,李程又问:“兄弟是否还记得回家的路?”
我茫然地摇摇头。
李程说:“那就请兄弟在舍下暂住一些日子,待有机会,再想回家的办法怎么样?”
我现在真的是身无分文。前段时间在枣树坪,还有点积蓄,现在在这里,连衣服都不算。我这拉链的休闲服,在这里显得格外怪异。
回家,没地方可回,也几乎没有办法可想。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于是,我深表感谢。李程说:“我这里侧房闲置,待会儿收拾一下,给兄弟休息。”我再一次表示感谢。
聊几句他们的生活。李程是憨厚的渔民,多以打渔为生。山上有几亩田地,每年可以收一些粮米,一家人还能过得。妻子杨氏,对岸沙头村人,年三十八。膝下有一个儿子,乳名石头,现在在外面玩呢。
一会儿,杨氏把饭菜收拾好了,搬了个小桌放在外面,把饭菜放在桌上。饭是米粥,菜是腌鱼和咸菜。杨氏把饭菜放好,走到院门口大声喊一声石头,一会儿,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欢天喜地的跑了进来。
大家坐在一起,石头老盯着我的衣服和头发看。李程让石头叫叔。石头没做声。
饭菜都很美味。我才发觉我有点饿了。
闲聊中,我提出跟李程一起去打渔。寄人篱下,绝不能吃白食。
吃过早饭,李程打算去打渔了。我就跟着,也不管周围的人各种眼光。
来到码头,李程解开绳索,然后上了渔船。我不会撑篙,只好在船舱里面蹲着,怕被摇来晃去掉到水里。这渔船比起鸡鸣岛的机动船要窄很多,更难稳定。不过好的一点是现在在河面上,不是海面,没有大风浪,全看撑船人的技术。
李程应该是多年打渔,撑船的技术相当好,行驶又快又稳当。不多久,就到了一片开阔的水面区域。
大哥,我能做什么。
李程看了我一眼,你就蹲着别动,小心掉到水里。
听这话我好郁闷。不过,无可奈何,搞不清我为什么要逞强,没道理啊。
我只好老老实实蹲着,看着李程把竹篙横在船上,然后拿起渔网摆放好,搭在左肩上,左手抓住网尾的绳子,右手抓住网边,身子往后一倒,蓄势之后,全身双臂加肩背向前一甩,背上那张网就转着圈儿向河面飞去,然后落在河水里。
接着,两手交替,左一把,右一把,将渔网慢慢往回拽。网子是很长的,撒开之后才会很大。所以我觉得能够把网抡圆了撒开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后面我得好好跟李程大哥学一学。
渔网的前端逐渐被拽了起来,看得见网子里面跳动的鱼儿。小鱼儿跳一跳就挣脱了,掉进河里,大鱼怎么挣扎都没有用。
我很想帮个忙拽那个网,但是刚一站起来就觉得脚下在飘,两腿使不上力气,只好又蹲下。
李程把网拉起来之后,开始摘鱼,我让他把渔网往这边拖一点,我可以帮上忙。摘下来的鱼放进鱼篓子。我翻到鱼却怎么都把鱼拿不出来,尴尬万分。搞到最后,我一条也没有摘下来,基本上都是李程一个人完成的。
李程抛了两次网,鱼篓子差不多装满了,然后说:“好了,我们可以回去了。”说着撑开船,往回走。
往回走是逆流而上,加上一篓鱼和我这个大块头,就更加显得吃力。看到这,我不好说话,心里却很愧疚。
回到码头,李程跳上岸去拴好船,我摇摇晃晃上了岸,李程把鱼篓搬下船。我赶紧伸手去提鱼篓子,让鱼拿渔网。鱼篓子也很重的,靠手提很费劲,于是我不顾一切把鱼篓子扛在肩头,往村里走去。李程在后面叫等一等,我也没有理会。我只想出点力气。
这篓鱼扛回家,我也累得够呛,衣服上也沾满了鱼腥。
杨氏出来择网,把渔网挂在架子上摘掉上面的水草。李程拿出两个大簸箕,一甑盐,又出去担了一担水回来,准备收拾鱼。这个我可以帮上忙。用小刀破开鱼腹,把内脏掏出来喂鸡,用清水濯干净,扔到簸箕里面。所有的鱼破完之后,给每一条鱼内外抹一把盐,摆在簸箕里面,天干的时候拿出来晾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