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时光,匆匆而过。混沌之外,一片虚无。
一副尸首安静的飘忽在虚空之中,在其旁盘坐着两名老者。
一老者,手提一个酒葫芦,红红的酒糟鼻,邋里邋遢的发髻和装束。蹲在尸体旁,时而往嘴里灌一口烈酒,时而用手中的树枝戳戳其旁的尸首。乐此不疲,丝毫这对他来说是一件极其有趣的事情。
一老者,一派仙风道骨的摸样,面前放着棋盘,偶尔落下手中的棋子,偶尔陷入沉思,丝毫没有在意身旁的一尸一人。
百年间,如有人能看到,将会发现,这个画面已然持续了百年。
突然,尸首的双眼睁开,两道光芒自双眼散出,瞬间淹没在虚无之中。
“哎!”
一声幽幽的叹息声从尸体上传出,
“失败了吗!”
“哎呀!妈呀!诈尸了!吓死老头子了!”
酒糟鼻老者,一屁股坐了下去,接着拍拍屁股又蹲了起来,期间还往嘴里猛灌了几口酒,之后如同发泄不满似得,用手中的树枝使劲的鞭打着尸体。口中还念念有词:
“让你吓老头,让你吓老头,让你吓老头……”
身体上传来的触感,让尸体感觉到了异样,微微皱了皱眉头,略微偏过了脑袋,有些惊讶的说道:“醉逍遥前辈!!!”
“哟!陌小子,早上好!”
醉糟鼻老者,亦是尸体口中的酒逍遥前辈。
醉逍遥打了声招呼,似乎不解气,又狠狠的拿手中的树枝使劲的抽打了两下,猛灌了两口酒才消停了下来。
而这个开口说话的尸体,竟然是陌君。
对于这个看似邋里邋遢的老头,陌君心中可不敢有丝毫不耐,只得暗自苦笑了几声。
“醒了!”
仙风道骨的老者,拿起棋子又落在了棋盘上,淡淡的说了一声,甚至连目光都未曾移动分毫。
“师尊!”
陌君讶然,十多万年,自上次见过师尊燃天子之后,十多万年来未曾有过任何踪迹,没想到竟在此时出现在陌君面前。
“失败了?”
燃天子看似在询问,语气中却有不容置疑的肯定。
“嗯!”
陌君盘腿坐了起来,点了点头,应道。
“知道为何?”
燃天子依然一副高深莫测的做派,手中的棋子有韵律的拿起落下。
“不知!”
陌君静静的望着师尊,等待着下文。
“一为初,三为始,千为终。轮回千世,乃是极限。万物有一生千世,却难活出第二生。一生一世为初,一生三世为始,一生千世不在入轮回路,此为终。这是至高法则,无解。众生常言一生一世,总以为一生就是一世,一世亦是一生。然,第一世,是你一生的开始,第千世,就是你一生的结局。你想活出第二生?”
随着燃天子手中的最后一颗棋子落下,燃天子终于停下了落子,淡淡的望着陌君。
“还望师尊指点。”
陌君抱拳恭了恭身。
“过了千世的你,如再入轮回,那时候的你,是你也不是你,不是你却也是你。”
“师尊……”
“去吧!”
一道光门浮现,陌君对着燃天子深深的拜了三拜,一步踏了进去。
光门消失,陌君的身体却未曾随着一同消散,留在了原地。原本站立的躯体,却随着光门的散去而轰然倒地。
虚无中,最后再次留下了一具尸身以及两名老者。
燃天子望着尸首许久,站起身,缓缓开口道:
“老酒鬼,我们开始吧!”
醉逍遥大口灌了一口酒,抹了嘴角的酒渍,说道:
“你们这一脉,是不是跟情有仇啊!怎么一个两个的,全是这样。”
“因,显!”
“果,斩!”
燃天子与醉逍遥一前一后的喝出。
陌君的尸身上随着燃天子的话语显现出千万条丝线,又随着醉逍遥的话语,根根断裂。
“瞒天!”
醉逍遥突然大喝到。
燃天子突然一指指向自身眉心,一具如陌君摸样的模糊身影显现,逐渐清晰。不仅仅样貌,甚至连气息也分毫不差。
这具身影,离开了燃天子的身躯,融入了陌君身躯当中。
“因果,连!”
根根断裂的丝线又再次连到了一起。
同时,在不知名的地方,一团急速远遁的光圈,周遭也出现了一根根丝线,同时又根根断裂。
光圈内,一个模糊的身影,若能仔细辨认,赫然是之前踏进光门中的陌君。
陌君望着周身断裂的根根丝线,如找不到源头一般,一一倒卷入自身,消失不见。同时,陌君也发现,自身与肉体的最后一丝链接也消失不见。至此,陌君能感觉到,一股威压从有至无,直至消失不见。
陌君知道,那股威压是冥冥之中的天地规则。因他已无寿命,因他转世已无轮回路。如今这股威压消失,而自己魂魄却还完好。那么只有一个可能——瞒天!有人瞒过天地至高规则,带他入死。
“师尊!”
陌君低头喃喃了一声,跪了下来,面对之前的方向,重重的扣了三个响头。
当做完这一切,燃天子突然晕倒在地,醉逍遥则一把扶住了燃天子,低头看了看这位千百万年的兄弟,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与此同时,陌君的尸身缓缓挪动了一下,之后站起。身后出现一道门扉,一步踏了进去。不消一会,气息全无。
在这过程当中,诸天万界当中,有人没注意,有的人感觉似乎忘记了什么,也有人拼命的拉回了记忆。记得的,以后将始终记得。忘记的,以后恐怕在也记不得。
第十三大界三十七小界,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一名女子依偎在一名男子身旁。女子望着男子,眼神内尽是柔情。男子偶尔低头耳语时,总能惹来女子的娇笑。突然,女子笑声停止了那么一小会,也只有那么一小会儿。她感觉,记忆当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消失了,也只是一会儿,女子又再次咯咯的娇笑起来,将那种感觉抛之脑后。
如果陌君见到这一画面,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怕是两行血泪,已经不足表达他内心的悲哀了吧!
界域天山之巅,突然同时传出十几声不同的怒吼,震破苍穹,天空云层倒卷,音浪仿佛形成了一个庞大透明漩涡。吼声当中带着强烈的不甘,仿佛突然失去了什么,一个个欲用怒吼表示着自身的不满与挽留。
天山范围百里处,地底深处,暗玉双眼带着阴沉,右手握着一枚玉简。因为过于用力,右手泛青,紧咬牙关,喉咙里传来一阵阵如野兽般的低吼。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执着,哪怕这个人在人们的眼中如何的肆无忌惮,毫无原则,邪气凛然,喜怒无常。那只是因为一切,没有碰触到埋藏在心底的执着而已。
暗玉一直有一份执着,这份执着,或许在他追寻了百万年的时光已经不能在称为执着了,称之为执念也许更为恰当。人们以为他执着于界尊的尊位,其实不然,之所以让人觉得执着与界尊的尊位,只是他想要重新见到一个人,一个当初改变了他一切,给了他一切的人。
百年前,他离开了,可是在路上看了玉简之后,他又再次回去了。可是,当他回到战场时,他见到的是满目苍夷。期间虽说也算救下了那些陌君的伙伴,但是却如同锦上添花。之后,他虽说从陌君的伴生伙伴——明敏,口中得到了答案。
此刻,当记忆中的身影将要抹去时,两道身影出现了融合时,他才肯定了答案。
此时的他,才发现自己的悲哀。
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百年前那一句“明白了吗!”是什么意思,那些有关天地源尊心的区别,其实是在说给自己听的。为什么,他会毫不担心的将那么重要的东西交给自己。那些人,甚至根本不需要他去救,因为他早已安排好了一切。他其实只是想让我融入进去,他只是不想让我从此依然一个人。
明敏,陌君的伴生伙伴,背身双翼,一直站在陌君身后,一直默默支持,从来没有对陌君说过一个“不”字的女子。那一声声怒吼,仿佛,根本进不到她的耳中。她只是呆呆的望着天空,许久,许久……两滴清泪,缓缓流过脸庞,低落。落地而不散,却凝成两粒晶莹的水晶。口中吐出了一个字,一个她在心底默念了千万遍,但是却从未出口的一个字:“君!”
谁又知道,这个字是称谓?是留念?是名?是心?还是意?恐怕只有这个可怜的女人自己心底知道了。
第一大界,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在众多鸟语花香围绕之下,有处湖泊,湖泊正中有座阁楼。这里是水柔界尊的住处,原本静谧,似古井无波的水柔界尊,突然变色,低吼出声道:“陌君!!!我不许!绝对不许!!!就算是记忆,我也要让你在我的回忆当中受尽折磨。没有我的允诺,谁都不能把你从我记忆中抹去!哪怕是天地规则!哪怕是死亡,我也要让你留在我的脑海里,永世沉沦!!!”
同样是第一大界,水柔天尊住处的不远处,一座山巅之上。草木林界尊本是安然坐在一块碎石之上,静静的望着水柔界尊。百年了,从那件事之后,水柔界尊回到住处,百年不曾外出。草木林界尊随着水柔界尊一块来到此地,水柔界尊百年不出,草木林的双目百年不移。在水柔界尊低吼的同时,草木林似有所感,百年来第一次从水柔界尊上移开了目光。望着天空,似能穿越重重空间一般。喃喃自语:
“失败了么!师弟。。。走好!”
“哎……”
草木林说完,最后叹了一口气,站起身,身影渐渐模糊,直至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