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陵跪在湖边,用手捧起一捧湖水,紧紧地贴在脸上。当他抬起头时,满脸是水,分不清楚是湖水还是泪水。蓝珠搀扶起李陵,从马上取来一块彩色薄毡,铺在地上,轻轻挨着他坐下,掏出一方手帕,无声地递给李陵。李陵接过手帕,拭净脸面,对蓝珠不好意思地勉强笑了一下,说:“看见如此人间胜景,一时情不自抑,在公主面前失态了!”
蓝珠爱怜地看着李陵,严肃而温柔地说;“王爷!以后我俩就是相伴终生的人,就像这神女峰和伊吾河,永远相互厮守,天长地久,永不改变!王爷在我面前流露真情,说明王爷把蓝珠视作自己人,这是最让我高兴的事,也是我最渴求的!王爷!我不要我所爱的人活得那么压抑,那么沉重。蓝珠打心眼里盼你活得轻松!活得开心!”
“公主,我李陵是生活的失败者,好像草原上被去掉了利牙的狼,是不会有什么大的作为了,恐怕只会让你失望!或许,有一天你会后悔,会怨恨我没能给你太多的幸福!”
蓝珠的心里顿时闪过大阏氏对她说的话,她的心被莫可名状的担忧攫住了,她有点惶恐地问:“怎么,难道右校王最终真的会抛弃我蓝珠?答应和我结婚只是无可奈何的权宜之策?”
“公主你多虑了,我只是怕不能建功立业,会辜负公主的厚望,不能给你一个好的未来!请公主不要心存疑虑!我李陵是一诺千金之人,我想公主是应该了解我的!”
“我当然了解右校王你的人品,只是爱你爱得太深切,生怕……”蓝珠说到这儿不好意思地打住了,看了李陵一眼,又连忙低下了眼睑,神情就好像一个纯真的孩子,“至于你说会辜负我的厚望,那是王爷你多虑了。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与你长相厮守,不离不弃,白头偕老,其他一切都无所谓!”
“蓝珠!”
“王爷!”
李陵的心里有着太多的悲凉,他感到太累太累了。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心里的坚冰正被蓝珠的温情一点点融化。
哈蛮等人牵马驾车赶到了。
仆从们架起火架子,用火石点着柴火,摆放好了签穿羊肉、佐料、蔬菜、奶茶和酒。
蓝珠让仆人们回去,年纪长一点的哈蛮说:“这地方偏僻,天黑之后恐怕有狼,我们还是留下护卫公主和王爷吧!”
“哈蛮,你也太小心了!我从小在草原长大,还怕狼吗?右校王一身骑射的好工夫,即使有狼也不足为惧。你们放心地回去,去吧!”蓝珠不以为然地打发他们。
“是!”
哈蛮领命离开了,但他们并没有真的回去,而是出了神女湖的小路后在一个小山包后停了下来,远远守望着。
蓝珠把穿好的羊肉放在火架子烘烤,一会儿就飘出了让人心馋的香气,蓝珠熟练地撒上一些佐料,香味更加扑鼻,蓝珠翻动了几下,先递给李陵一份,李陵接过一尝,觉得鲜嫩异常,香味满口,他啧啧称赞着,蓝珠高兴极了,她从已经在架子上烧煮的铜壶里倒出一碗滚烫的奶茶,端给李陵,一股奶香扑鼻而来,李陵接过去吸了一小口,感觉香软温热满身,没有一丁点汉人所传的腥气,他说:“真是上好的奶茶!公主你也喝一碗吧!”
蓝珠笑着说:“当然好了,这是用上好的人参汤调和上好的酥油熬制而成的奶茶,既口感香甜甘醇,又提气补神。我用的人参是父汗赐给我的上等千年深山参,平时都没舍得喝的,今天专拿来给你用,只要你觉得爽口就好!”
“竟然劳动公主亲自为我熬制奶茶,多谢!我也没有想到自以为简单的奶茶竟然有这么多的讲究,看来今天是不枉此行!来,我也替公主斟一碗,表示谢意!”
“倒什么?我就喝这碗。”蓝珠说着,就接过李陵的奶碗,喝了一大口。
李陵看着蓝珠可爱的样子,心里叹息了一声。
蓝珠感觉到了李陵的走神,她问:“王爷,你在想什么呢?”
李陵连忙说:“我在想,这么美丽的神女湖,是哪位匈奴贵族的封地,他可真有福气呀!”
“什么贵族?这么好的没有任何人为践踏的天然牧场,怎么可能是谁的封地呢!这是王廷的公地,是属于大单于辖领的。”蓝珠自豪地说。
“哦,我说呢,在匈奴,除了大单于谁还有厚德消受上天赐予的如此胜地呢!”李陵的语气有点悠悠的。
蓝珠看得出李陵非常喜欢这里,她试探着说:“不过只要你喜欢,它马上就会成为你的封地,父汗那么器重你,况且你的封地还没有确定。”
“只怕提出这样的要求,会让单于为难,这可是匈奴最好的牧场。”李陵看看神女湖说。
“我知道你喜欢这里,并不是因为牧场是否最好,主要是喜欢这神女湖,喜欢神女湖给你心灵的慰藉和滋润,它让你在这异地他乡有一种家园感和归依感。我想这神女湖在这里数千数百年,可能就是在等待最能够体味它、最能够在精神上和它相融相合的有缘人。王爷,这个人就是你,只有你才懂它!这神女湖是非你莫属的,是上天赐给你的!”蓝珠动情地说。
李陵有点陌生地看着蓝珠,他没有想到蓝珠这么善于体察别人的心情,她的内心世界竟然这么丰富细腻。他原以为她只不过是一个心底善良而又任性恣肆的公主而已,他觉得应该重新认识蓝珠,他说:“我确实喜欢这神女湖,但谈不上思乡不思乡,在我李陵的心里,故国家园都已不存在了!不过还是多谢公主对我李陵的关爱和细心体贴!我们先不说这件事好吗?不要辜负了今天的好时辰、好景致和好心情,我们喝点酒吧!”
“好的!”蓝珠见李陵的心情是这么多日子很少有的好,她特别高兴。
蓝珠从货囊里拿出铜制酒壶及牛角酒盅,就要给李陵斟酒,李陵伸手挡住她,从她的手里接过酒壶,说:“公主且慢!酒这东西既能够养身,也会伤身,匈奴之地夜晚尤其寒凉,饮冷酒后不易发散,就需要脏腑来温热它,会损伤脏腑,应该在火上温热后再喝,这样既御寒养体,也不损伤脏腑。女子一般都体虚阴寒,更要多饮热酒,可提气祛寒,对身体大有裨益。”边说边把酒壶蹲在了铁架子上,看蓝珠要起身,就用手按了一下她的肩膀,说,“温酒我最拿手,公主你一直在忙活,现在你请坐,就让我来照顾酒壶和你,好吗?”
蓝珠第一次感受到李陵对她的体贴殷勤,觉得幸福极了。她温柔地对李陵点点头,含笑看李陵忙活着,她的心里软酥酥的,她没有喝酒,却感觉就要醉了。当她喝下李陵给她倒的一杯酒时,她的脸色微微发红,觉得是真正醉了,醉的是心,醉的是情,她轻轻靠在李陵的肩膀上,看着篝火和远方。
天已经完全黑了,李陵加了粗木的篝火很旺,映得李陵的面庞通红热烈,他的嘴里散发着好闻的淡淡酒气。蓝珠说:“右校王,你知道吗,这儿晚上可能真的有狼?”
“狼?那太好了!真要有狼来,我正好可以尽兴搏杀,打一只狼给你烤了吃!”李陵的眼睛幽幽的,沉沉的,语调也很低沉,声音有点沙哑。
“右校王果然是真英雄!”蓝珠柔情绵绵地说,“不过,今天晚上估计是吃不上狼肉的,倒是还有一件要紧事情要做。”
“公主还有什么事情要做啊?”李陵疑惑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