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陵刚饮下东歌敬的酒,台下又爆发出一阵阵喝彩声。众人打眼一看,原来正在进行摔跤角逐,一个体型彪悍敦实,腰臀一样粗的汉子正站在场子正中,攥着拳头,在头顶挥舞着,向周围的人致谢,接受人们的祝贺,有一个美艳的女子,跑进场子,把一个花环戴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就是这次摔跤夺魁者,是右贤王府派来的人——右贤王的小儿子佳乐。右贤王顿时意气风发,满面泛着得意洋洋的红光,他看了看单于和於靬王,单于也很高兴,说:“来人,给右贤王的小儿子佳乐赏赐金十两,银百两,牛羊各百只。”
右贤王得意地说:“多谢大单于厚赏!单于啊,这摔跤可是硬功夫,来不得一点花架子,这可是我们匈奴人的独一份!”
右贤王说着还瞅了一眼李陵,李陵听见这话,一个激灵,锥子一样的目光盯了右贤王一眼。
这一切卫律都看在眼里,但他装作浑然不觉,只是礼让着身边的左贤王喝酒。卫律的心里和右贤王一样得意:你李陵能耐再大,摔跤一定是不敢涉足的,摔跤本来就是游牧民族的强项,汉人的体型和耐力都不可与之相抗衡。他看见在这次盛会上出尽风头的李陵受人蹊落,心里爽快极了。卫律和右贤王断定李陵只能暗自郁闷,他那样冰雪聪明的人绝对不会拿着自己的声誉开玩笑。
微醉的李陵微微一笑,一甩袍摆,“唰”地站起身,对单于和其他人一弯腰,然后解下腰带,扔给蓝珠,飞身跳下台子。他的这一举动让所有关心他的人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李陵一身白衫白裤,飘到了佳乐的身边。与佳乐相比,李陵显得那么单薄,这对摔跤手来说,首先就输了一着。对摔跤这项运动来说,体型和体重是非常重要的因素,体格硕大者,重心更稳,不容易被对手撼动。看着飘逸洒脱的李陵,东歌觉得心在颤抖,也许是因为担心,也许是被什么触动,或者两者都有。
佳乐一愣,明白李陵是来挑战的。再看看李陵那由于摘去了腰带,越发显得瘦削的身子,他一脸鄙夷地说:“怎么,难道右校王不服气吗?”
李陵一脸淡淡的笑,轻松地看着佳乐,没有说话。
右贤王在台上坐不住了,他为李陵的狂妄而吃惊,他也来到了李陵和佳乐的身边,对佳乐说:“儿子,放开手,别怕!”
“怕?”佳乐仰天狂笑几声,“父王,我只是怕把右校王摔得太高太远,他会回不了我匈奴的。”
佳乐的话把周围的人逗得哈哈大笑。
东歌和蓝珠也来到李陵的身边,蓝珠轻请挽住李陵的胳膊,柔声说:“王爷,台上的使臣都在等着和你喝酒呢!我们走吧!”
李陵对着蓝珠灿烂地笑了:“公主,你是怕本王把佳乐摔得分不清南北,认不准回家的路吗?”
蓝珠还未及答话,性格暴躁的佳乐就气恼地喊:“右校王,我今天非把你摔得口吐鲜血不可!蓝珠公主,你可别怪我下手太狠。你这右校王实在是太张狂了,我要让他尝尝蔑视匈奴第一摔跤勇士的滋味。”
李陵只是气定神闲地看着佳乐,脸上挂着让人无法捉摸的微笑,任凭微风拂动着他的衣摆。
佳乐被李陵的态度激怒了,他大吼一声,对着李陵,猛扑过来,想直接把李陵扑倒,压在身下,速战速决。
东歌紧张得用手使劲绞着裙带。
蓝珠则惊叫了一声,急得在李陵和佳乐的周围打转转。她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制止李陵的,她也明白是由于右贤王刚才的讥讽惹恼了李陵,他才会这么固执的,争强好胜本不是李陵的禀性和一贯所为。她打定主意,只要佳乐扑倒李陵,她就要不顾一切保护李陵,绝对不能让恼怒至极的佳乐伤害到李陵。
本以为一下子就能够制李陵于地的佳乐一头栽空,向前冲了几大步,才勉强刹住,原来,李陵的身影一晃,早已闪到了一边,佳乐扑空了。
佳乐虽然没有逮着李陵,倒也不恼,他只是轻蔑地一笑:“原来,右校王是一只狡猾的兔子啊!”
右贤王说:“再狡猾的兔子也逃不过锐利的鹰爪。佳乐,甩开膀子,好好来,给你的父王,给我们匈奴人好好露露脸!”
李陵双眼流露出讥讽的神情,坚毅的嘴唇略微上翘,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佳乐转身瞅准李陵的位置,朝着李陵又扑了过去,而且他用眼睛锁住了李陵的四周,准备随时调整自己的方向,不让这狡猾的李陵躲闪。佳乐快到李陵身边时,李陵依然笑微微地站着,当佳乐的手就要触着李陵的身子时,佳乐只觉得李陵的白衣一闪,他又抓空了。佳乐回身,发现李陵正戏谑地看着他,站在身后。
佳乐真的恼了,一贯桀骜不驯的他觉得被李陵戏弄了。而且他也意识到李陵似乎并不是他想象的那么好对付——自己再有本事和摔跤的优势,抓不到李陵也是枉然啊!
佳乐用力束了一下腰带,握着拳头,朝李陵晃了晃,一对发红的眼睛阴狠地盯着李陵,对峙着。李陵用如墨漆一般的眼珠含笑看着佳乐,悠闲得仿佛是观看热闹的局外人,与狂怒的佳乐相比,李陵更加飘逸闲适,一派闲云野鹤的气度。
东歌心在狂跳。
佳乐又发动攻击了。他一个饿虎扑食,凶狠地扑过去,在要接近李陵的身边时,突然收势,恶狠狠地一记扫堂腿,封住了李陵的下盘。
蓝珠尖叫了一声,东歌双手紧握,在胸前蹭着。
右贤王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佳乐估计这一下就能够完全锁住李陵的下盘,阻断他左右挪动闪躲的路径。他只想在扫倒李陵后再狠狠地摔他,出出心中的恶气,直到摔得他吐血告饶。
可令佳乐吃惊的是,他本以为万无一失的一腿竟然扫空了,轻飘飘的没有任何落脚点,相反由于用力太猛、太大,他差点摔倒。他稳住身子,站起身,再次向着左边的李陵扑去,等他扑近时,一团白影一晃,他又扑空了,李陵竟然在他的右侧。他揉了一下眼睛,没错,是在右边,这回可不能看错了。
佳乐大吼一声,以苍鹰捉兔的架势,张开双臂,去扑捉李陵。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竟然又扑空了,他看见那一团白影一晃,自己只握住了两手的空气。还没有等他愣过神来,他忽然发现李陵从左边向着自己伸出手来,他担心被李陵抓住摔倒,连忙向一边躲去,刚稳身站定,却发现李陵就在身边,他忙不迭地闪躲,可李陵仿佛幻化成了一团白气,如影随形,追随着他而忽左忽右,闪烁不定,又无法摆脱。佳乐想要伺机反攻扑抓,没有任何机会,只觉得被这一团白气晃得眼睛发花,脑袋发晕。李陵仿佛施了什么魔法,到处都是他的影子,在佳乐身边的已经不是一个李陵,而是无数个李陵在旋转。
佳乐的心里慌了。
右贤王看佳乐像只没头的苍蝇,只是胡打转,心里着急,又无法支招,只是一个劲地随着佳乐的转圈而摇晃着身子。
东歌松开了紧握的手,用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蓝珠的脸上出现了笑意,她的好斗的性格被李陵激发出来了,她喊着:“王爷,抓住他!摔他!”又对东歌兴奋地说:“东歌,快,为王爷准备好花环!”
东歌笑着说:“蓝珠姑姑放心,你看,早就准备好了!”
原来,被李陵的突然参与搞得异常兴奋的人们早就准备好了一切,他们捧着用新鲜花朵编制的花环和一朵硕大艳红的红缯花,吆喝着,喊叫着。
就在佳乐被晃得筋疲力尽,头晕眼花时,他突然清楚地看见了李陵的身影,似乎所有的气团都回归成了现实中的李陵,这个可恶的李陵现在正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佳乐气急败坏,喘着气,有点轻蔑地说:“右校王,原来这就是你的本事?你不再躲了?”
说完一把甩掉已经歪斜的花环,紧了紧腰带,双拳紧握,长长叫了一声“呀——”,会聚了全身的力气,恶狠狠地盯着李陵,准备瞅准时机去抓扑。
众人都哄叫起来,想看看这右校王李陵怎么应对。
东歌的心又悬了起来,她用洁白如玉的牙齿咬着嫩红的嘴唇,盯着李陵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一眨都不眨,仿佛凝固了。
蓝珠接过别人手里的红缯花,对李陵晃着:“王爷,摔倒他,你就是匈奴真正的摔跤王!是匈奴人心中最杰出的英雄!王爷,看见了吗,这朵红缯花是你的,也只有你才配拥有它!我要亲自给你戴上!”
李陵好象对周围的一切都置若罔闻,他面色沉静,也没有了刚才的笑容,严肃庄重。脚底下踩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步子,双掌在胸前直立,慢慢地挪动着身体。
台上,单于和所有人的兴致都被调动了起来,他们看到身体远远不如佳乐的李陵把佳乐弄得团团打转,次次扑空,心里十分惊异。现在看到李陵一改前面的消闲悠然,凝重肃穆,在和佳乐对峙,估计最精彩的关键镜头马上就要出现了。
单于看着看着,有点担心地对於靬王说:“哎,你看,右校王走的这步子怎么忽左忽右,而且好象脚跟发软一样,没有一点劲道,该不会是体力不支吧!”
於靬王也疑惑地说:“是啊,单于你看,右校王双膝弯曲不直,身子似乎飘忽不定。这半日主持,再加之没有任何准备就参加了骑射,消耗了大量的体力……”
“摔跤者必须要有旺盛的体力和饱满的精神,右校王消耗太大!要不然,於靬王你传令,让他们休摔。”单于听於靬王这样分析,着急了,而且他看见心爱的蓝珠正急得胡蹦乱跳。
於靬王笑了一下,说:“单于,你不要过于担忧,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右校王是在前面消耗了一定的体力,但依我观察,他绝对没有任何体力不支的表现。你看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了。”
“的确不假啊!”单于仔细观察了一下说,“右校王神情凝重,两只眼睛犹如燃烧着的墨碳,精气神似乎全部都凝聚在了双目中,随时会焕发出神一样的威力。”
於靬王点头。
单于见卫律在发呆,就问:“丁零王,你看得懂右校王走的是什么步法吗?怎么软塌塌,飘忽忽的,就好像脚底下没跟似的?”
其实卫律早就听到了单于和於靬王的谈话,只不过由于看李陵已经边被动为主动,而且凭他的常识,这李陵绝对是胜券在握,本来想看李陵笑话的他心里有点失落,故而装作专心欣赏,没有答话。现在,单于问他,卫律不能再沉默了。